疼痛有時候反而是一種催化劑,讓疲累的身子又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齊子玉一次又一次被白老三摁在身下狂揍,又一次又一次的反擊,抓緊了白老三翻滾到上面……
這已經不再是小小的一場打架可以形容了,這是兩個男子在比試耐力,筋疲力盡之時看誰還在繼續,滿身酸痛之時看誰還能乘勝或者乘敗追擊!
再次得到軍士報信兒的阿圓就站在了屋外,伸手止住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吳路搖著頭表示無法理解,親姐姐親哥哥都眼看著這場血腥斗毆的進行,卻不去勸阻。
“多――準備些藥――還有提純的燒酒,晚會兒――備用――”,軍醫聽著郡主的安排,躡手躡腳的又帶了兩個軍士繼續往這邊拿東西。
屋里的“武打功夫片”終于接近了尾聲,誰也沒料想得到最后求饒要求休戰的竟然的白承耀,明明他臉上身上的傷痕比齊子玉要少得多輕得多,卻敵不過剛剛長大的少年郎,那股子不死不休的勇氣……
“別打了別打了累死我了!齊子玉以后你就是我哥――”,白承耀抱著頭滾到了一邊兒,眼珠子早就打紅了的小子卻仍然在往這邊爬……
“大哥救命啊!這小子瘋啦……”,白承耀的雙腳被齊子玉拽住,“吭哧”一口就咬在了小腳趾頭上。
“啊――大哥大嫂救命啊――”,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白承光和那兩個軍士終于出手,再繼續下去就真的要出人命了,齊子玉就像頭一次見到鮮血的野獸,看向白承耀的眼光萬分熾熱……
摁住了齊子玉也沒有用,那張嘴根本掰不開,還不敢硬來,怕傷到了他的牙齒。
滿臉鮮血的白承耀這次是真的被嚇破了膽,腳趾頭那里已經疼的深入骨頭了,白承光越是幫著他往外拽。那疼痛就越是強烈。
“齊子玉你撒開嘴――我白老三服了你了――已經絕對不再欺負你了――撒開嘴――你撒開嘴啊――我這只腳要廢了――”。
相信這次經歷比任何一場說服教育都要管用,白老三徹底失去了斗志,又哭又叫像一灘爛泥……
阿圓和吳路終于走進屋里,做姐姐的蹲在炕下撫摸弟弟的頭,軟語溫聲:“子玉,你很棒。你戰勝了自己的懦弱,已經是一個敢作敢為的男子漢了,姐姐很為你驕傲。”
白承光的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也只有自家的媳婦才會這么不著調兒,想出這么個餿主意來也就罷了,偏偏都這種時候了。還不知道規勸齊子玉吐出白承耀的腳趾頭來,反而在老三絕望的哭叫聲中夸贊齊子玉!
可是。野獸一般無法控制無法勸服的齊子玉,就在這聲驕傲的贊美聲里松開了嘴,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一只被扯開的眼角很可怕,半邊臉頰已經完全失去了輪廓……
“姐――”,傻小子就說了這一個字,整張臉看不清楚是笑還是哭。然后就卸去了所有的力氣……
軍醫急忙上前招呼,另兩個幫手也抱著燒酒壇子開始清洗兩個人的傷口。
“郡主。他們都是皮外傷,您別擔心,這得――去掉衣服――”,軍醫拱手,請屋里唯一的女士暫避一下。
“嗯,包扎完了抬到我那個院子里去,就讓他倆住在子玉原來那間屋里養傷,免得影響了大家的休息。”阿圓放下傷痕累累的弟弟,疾步走了出去。
這么處理也算不偏不倚,最起碼沒把白老三給踢出來,白承光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兒,跟在媳婦身后也站到了院子里。
“你說――老三還能變好嗎?”傻漢子在寒風中幫著媳婦攏攏斗篷,這句疑問里面,沒有一點信心。
“這個世界上變數最大的就是人心,承光,我們都不是圣人,做出的處理方式不可能就全對,我們只能盡力,讓惦念的親人盡可能生活的好一些,舒服一些,有尊嚴一些……”。
阿圓把雙手放入丈夫的手心,感謝天,男人通常都是冬暖夏涼的好東西。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脾氣也會慢慢兒的變得柔和一些,白承光想想媳婦原來掄著刀跟人拼命的架勢,對比今日的溫言細語,不由得感到歲月如梭,變化良多。
不變的,似乎就是夫妻之間的這種感情,或者其實是一種親情,淡淡的,溫馨的,彼此信任的……
是不是就因為這種親情的維系,兩個人在形同路人和仇敵的時候,在情感上卻沒有彼此背叛?
白承光始終不是一個多么細膩的人,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媳婦兒,你知道嗎?我很多時候都會覺得煩躁疑惑和不安,想到你,看到你,聽到你,就能安定下來。有你在,什么麻煩都能解決……”
傻男人開開心心的,絲毫不以一個大男人對妻子的依賴而覺得恥辱。
叔本華曾經言說:“一個擁有豐富內在的人,就像在冬天的晚上,在漫天冰雪當中擁有一間明亮,溫暖,愉快的小屋。無論身在何處,我們都能在我們自身尋找或獲得幸福。”
其實這句話還沒有說全,一個擁有豐富內在的人,還可以讓別人從她那里尋找或獲得幸福。
在丈夫的眼里,這個經常沒心沒肺,對內心的愛不常樂于表達的媳婦兒,已經可以上升到――擁有豐富內在的人――的層次上。
每個沒心沒肺的現在,其實都有掏心掏肺的曾經;每個有聲有色地愛過,其實就是有滋有味地痛過。被生活打擊承受痛苦的時候,依然保留了一顆善良的本心去對待身邊的人,這本身的層次,就很高尚了吧?
生活是一澗溪水,常年累月的流淌,打磨著每個人多棱的性格,讓人在逐漸成熟中平添了世故和圓滑,誰也無法免俗。
“其實,我沒那么善良和優秀,我自己也常常覺得,采用的處理問題的方法,有點極端,有點――苛狠――”,阿圓在丈夫的身邊,雙手恢復了溫暖,聲音里有些自嘲的意思。
逼迫齊子玉在肉搏戰中成長起來,確實夠殘忍的。把白老三骨子里那點惡劣性質完全逼迫出來,以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到大眾面前,確實,夠不善良的。
可是,最起碼在白承光的心中,自家這個媳婦,是始終保持著善良的本心的,雖然就像她所說的,處理問題的方式,偶爾,會走極端。
善良是什么呢?看見人家的墻要倒,如果能扶一把自然是善良,如果不能扶,那么不推也是一種善良;看見別人喝粥你在吃肉,讓給別人吃是一種善良,如果不想讓,那么不吧嗒嘴也是一種善良;看見人家傷心落淚,勸慰是一種善良,如果不想安慰,那么不幸災樂禍也是一種善良。
白承光咧著嘴笑了,晃一晃緊緊捂住的媳婦的手:“你啊,看到別人的墻倒了,你沒有扶,因為你知道勉強扶住的墻是不結實的,你幫著推倒這面墻,看起來是不善良,其實你是要幫著他們重新修一面新墻,更結實更漂亮的新墻!所以,我說,我媳婦是最善良的!”
阿圓這是第一次,目瞪口呆的,聽著粗憨的丈夫說出這樣深邃的道理,好久好久,才回過神來。
這一回過神來可就不得了了,小女人身子向上一竄,就摟住了丈夫的脖子,懸空吊了起來,口里興奮的不能自已:“老公你真棒!這么一說,你媳婦我就是真善良!我不讓你們給老三吃肉,那是我想讓老三學會自己找肉吃,我善良!我真善良――”。
就算是你的行為得到了丈夫的肯定,那也用不著歡喜成這樣吧?就算是現在是晚上,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但是,從屋里出來的軍士們可個個眼睛都是雪亮的,被抬著的兩個小子也支棱著耳朵聽著呢!
“嘿嘿,嘿嘿――你們先走――”,白承光黑臉泛紅,攬著媳婦的腰放回地面上,下定決心等回到臥室,再繼續跟媳婦做深入交流。
白老三聽到那句吃肉的話沒有?沒人知道。
白老三會不會變得招人喜歡,沒人知道。
但是,想吃肉想過好日子,必須得由自己動手動腦子,卻已經是必然的,因為,他的親大哥也拿定了主意。
據說,生活壞到一定程度就會好起來,因為它無法更壞。
齊子玉就迎來了他的春天,盡管這次的傷痕滿臉滿身,足足喝了五六副湯藥才消去些浮腫。
沒人再找他的不痛快,軍士們個個更加友好,馮立強隊長很歡迎齊子玉歸隊參加訓練,大家都樂意幫著他完成各項任務。
白老三有點兒灰頭土臉,很是沉默了一段時期,他也搬回了集體宿舍,照常跟齊子玉互相挨著。
其實他倆個根本沒辦法互相避開,因為在軍營里就屬他倆最笨,什么任務都能排在最后面完成。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先跟對方說話的,不知道是在哪一次訓練中互相攙扶了一把兒,反正自那次互毆之后,兩個人慢慢兒的有了很平和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