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兄。”鄭重森向邱言行了一禮,拉了拉身后幼童,“別藏著了,這是你邱世叔,還不過去見禮?”
幼童扭扭捏捏,極不情愿的被鄭重森拉了出來,彎腰給邱言作揖。
邱言瞇起眼睛,感知延伸,將孩童籠罩起來,甚至連神念與心魔煙霧,都從魂中洞飄散出一些,蔓延出去。
這一感知,立刻讓他察覺到了幼童身上的異狀,果然有著淡淡妖氣,并不明顯,除此之外,還蘊含著一股神道氣息,神息升騰,似與冥冥中的某個存在相連。
邱言頓時有了猜測,而那幼童也仿佛有所察覺,略顯畏懼的后退兩步,藏到鄭重森身后。
這時候,就聽鄭重森低語道:“賢弟,這是為兄的孩兒,名為鄭云。”
“嗯?這是鄭兄的兒子?”邱言聞言一愣,又去打量這名為鄭云的幼童,此童的個頭不低,臉上雖有稚氣,卻也有靈動之氣,怎么看都是六七歲的樣子。
鄭重森顯是猜到了邱言的疑問,嘆了口氣道:“我知賢弟心中疑惑,云兒降世其實尚不足一年,如今的這幅模樣,卻是有原因的。”說到這里,他只是唉聲嘆氣。
邱言見狀,知道對方不愿多說,也大概猜到了對方所求為何。
果然,就聽鄭重森道:“我與娘子經歷曲折,若非遇到師父,蒙他不棄,收我入門,后果不堪設想,只是如此一來,我這孩兒卻是沒了去處。”
邱言也不啰嗦,不等鄭重森繞圈子,就直接問道:“你想讓我幫你照看?”
聽了這話,鄭重森面露尷尬,搖搖頭道:“并非如此,我已與哥嫂說好。讓他們幫著照看云兒,我堂兄如今在官府謀了個差事,俸祿不低,不過……”
他說到這里,寵溺的摸了摸鄭云的頭,然后道:“這孩子聰慧,是個讀書種子,我想讓他日后跟著你讀書。”
說著,他露出一絲羞慚之色,“賢弟如今聲名鵲起。更是得了解元,前途廣大,只要放出風聲,不知多少人家要來拜師,豈能輕易收徒,只是我不善交際,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一人,你若不便,就讓云兒做個書童。只要不入奴籍便成……”
越說,鄭重森越是慚愧,但為了自己兒子,只得硬著頭皮去說。
邱言卻打斷對方。出言道:“鄭兄這是說哪里話,你能想到我,正是說明將我當成朋友,我又怎會推辭。只是云兒降世一年,現在卻如六七歲的孩童一般,這個事情。最好還是說清楚一些,省的節外生枝。”
鄭重森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這才道:“也罷,那我便將事情說與你聽吧。”
有了決定,鄭重森就不再吞吞吐吐,甚至并不避諱鄭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兩年前他提前北上,為的就是到道府打點一番。
鄭重森家中并不富裕,當初為了秀才功名,已經花費不少,而為了準備鄉試,更是省吃儉用,這一路北上,連馬車都舍不得坐,全靠步行,更不愿花錢去住客棧,多是夜宿破廟。
眼看著快到劍南城了,卻在間廟里遇到了江湖仇殺,差點身死,盤纏盡數被搶。
身無分文、重傷未愈,因此還發了高燒,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就在這種情況下,卻讓他碰上了一名女子。
這女子美艷絕倫,將幾名江湖好手迷得神魂顛倒,反倒是鄭重森這看似瘦弱、無力的書生,因記掛著鄉試,反而忽略了美色……
“……小巧當時并未注意到我,而那時候,我已猜到她是異類,畢竟那座破廟地處荒山,偏僻難尋,人跡罕至,突然間卻冒出一個宮裝侍女,還引著我等入了一片宮殿,山中如何能有那等去處?但我重傷無力……”
鄭重森講述的時候,不住搖頭,但最后卻化作一抹柔和笑容:“不過,我卻并不后悔,入了那宮殿之后,真的好似天堂一樣,讓人忘卻煩惱,而小巧亦精心照料我,才能讓我挺過傷病,不然早就一命嗚呼了……”
邱言在旁聽著,并不插話,后面的事情就顯得老套了,機緣巧合,讓鄭重森與那名為小巧的女子越發交心,終于雙雙墜入愛河,小巧很快就有了身孕。
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那女子背后還有個門派,不愿輕易放過相戀的二人,隨后經典的一幕就此上演,二人私奔,卻被圍困,小巧被抓了回去。
而這鄭重森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命不該絕,有貴人相助,總算是逃過了一劫,不過很快,小巧臨盆在即,又引得他不得不前往救助。
可惜,人沒有救出來,卻將鄭云帶了回去。
“你妻子所在的門派,叫什么名字?”
聽了鄭重森的敘述,邱言大致把握到了關鍵,不由問道。
“這個我不能說,說了只會給你增添麻煩。”鄭重森搖搖頭,“賢弟如今已經中舉,前途光明,有龍庭氣運庇護,一般妖邪難以近身,我才厚顏過來,讓云兒拜師,但若知了那門派之名,因果隱隱相連,難免牽扯太深,就算是龍庭氣運,恐怕也難以再護周全。”
說到這,他又面露感激:“不過,賢弟愿意相信為兄,著實讓我意外,就連我那堂兄都不愿意相信,而且這與異類相戀,乃是孽緣,德行有虧,科舉是再也不要想了。”
邱言卻是無法安慰,只好指著鄭云道:“侄兒他……”
“這些事,云兒都已知道了,我也沒有瞞他,不要看他有些膽小,其實很聰明的。”說起兒子,鄭重森滿面笑容,一臉的欣慰,小鄭云也是微微昂頭。
咚!咚!咚!
突然,窗外傳來幾聲敲擊聲,隨后傳來一個聲音——
“重森,情況有變,附近有那些人的蹤跡,你我必須要立刻離開,不然他們很快就會順著因果聯系,找到這里!”
這聲音略顯低沉,隨后窗子打開,露出藍衣大漢的面容,正是在貢院外給邱言引路的男子。
其實,此人來時,邱言的感知就已捕捉到了窗外動靜,卻未說破。
此人一露面,所說的話讓鄭重森面色陡變,整個人的精神瞬間緊繃,流露出不安和慌亂,但被旁邊的小手一拉衣角,卻又鎮定下來。
另一邊,藍衣大漢一個翻身,從窗外躍入房中,看了邱言一眼,然后行禮,接著片刻都不耽誤的對鄭重森道:“云兒不能跟著咱們,太危險了,你既有心讓他跟著邱先生讀書,不如就先待在這里,過幾日,邱先生肯定要回家鄉,正好將云兒帶走。”
“這……”鄭重森猶豫了一下,那抓著他衣角的小手也倏地一緊。
這次過來,他是為了讓兒子拜師,并未打算分離,骨肉親情,父子人倫,豈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時間不等人!”藍衣大漢說著,探手入懷,隨后取出了一枚玉佩。
在邱言的感知中,這枚玉佩似與平常之物并無分別,但隨著大漢將玉佩放到了鄭云身上,邱言的瞳孔不禁一縮,察覺到鄭云身上的稀薄妖氣與神道氣息全部隱沒不見了!
“以邱先生的手段,應能看出這枚玉佩的作用,”藍衣漢子瞥了邱言一眼,“這是我上絕道師門之物,能隔絕氣息、凝固因果,放在我這師侄身上,能保他平安,更能讓先生你少些麻煩。”
“上絕道?”聽到這個名字,邱言心頭一動,“莫非兄臺是天上道門之人?”
藍衣大漢露出意外之色:“哦?你竟知道此事,不過我等不是什么天上道門,只是清道一系罷了。”說到這,他話鋒一轉,“還請邱先生能助我師弟一次。”
邱言看出事態緊急,也不含糊:“鄭兄與我相交莫逆,理該如此。”
事到如今,鄭重森只好下了決心,低頭看了鄭云一眼。
鄭云的小臉“唰”的一下,一片蒼白,卻生生露出一個笑臉,顫聲道:“云兒不怕,父親好好修行,才能把娘親救出來!”
聽到這句滿含稚氣的話語,鄭重森渾身一顫,別過臉去。
“為父沒用……”
鄭重森搖搖頭,不讓鄭云看到自己的面龐,然后朝著邱言一揖到地:“云兒就麻煩給賢弟了。”而后,他被那藍衣大漢一拉,兩個人身影一晃,自窗口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邱言收回目光,朝鄭云看去。
這名幼童,雖只降世一年,但智慧明顯比尋常孩童要高出許多,見父親和師伯離開,強忍悲傷,不讓眼中淚水流出,反而朝邱言行了一禮,口呼“世叔”。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邱言嘆息一聲,走上前去,摸了摸鄭云的頭,說道:“我和你父乃是摯友,你不必過于拘謹。”
這話一落,鄭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邱言便道:“餓了?你平時都吃的什么。”
鄭云說出幾個菜名。
“哦?已經能吃尋常菜肴了?”邱言略顯驚奇,隨后點點頭,“且隨我來。”話落,牽著鄭云走出門去。
但行走的同時,邱言心念一轉。
下方,伙房內的灶公像上,升起一股濃郁的神念,無聲無息的飄了過來,將鄭云籠罩起來,仔細解析、探查。
同一時間,千里外的一座廟中,傳出一聲尖叫!
“有神在探查本座的那道神念!莫非又要被天庭走狗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