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炮笑道:“萬林,一提洗頭敲背你就醒了,睡得不沉啊。”
闞萬林尷尬的笑:“我這頸椎肩膀都不好,正做夢按摩呢,聽你說起敲背就醒了,那啥,賬結了么,我來。”
山炮哈哈大笑:“走吧伙計,到哥哥這兒來,還能讓你掏錢?那不是罵我么。”
三個漢子并肩走在鐵渣街上,直奔梅姐的洗頭房而去,現在是下午三點半,街上的鐵藝工廠都在開足馬力生產,電鋸聲、電焊光、油漆味撲面而來,各種洗頭房、按摩房都剛開門不久,正是最空閑的時候。
娜娜和小雅正坐在洗頭房里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甄嬛后傳》,見有客人上門,娜娜扯著嗓子沖里面喊道:“梅姐,你老相好來了。”
山炮往椅子上一坐:“給我兄弟來個全套。”
再看闞萬林,早就眉開眼笑的和小雅對上眼了,正要幫人家看手相呢。
娜娜也過來幫山炮捏著肩膀,說道:“山炮哥稍等一下,梅姐和人家談事兒呢。”
山炮笑道:“談P,在后面正打炮吧。”
娜娜在山炮的粗短脖子上掐了一把:“山炮哥你好討厭,人家不理你的啦。”
山炮嘿嘿的笑,一只手不老實的在娜娜腿上摩挲著。
過了五分鐘,梅姐才和趙玉峰從后院出來,還拍著胸脯道:“兄弟,這事兒包在姐姐身上了。”
趙玉峰看到山炮和劉漢東,倒也不尷尬,打聲招呼就匆匆走了。
山炮問:“梅子,還真談事兒呢。”
梅姐道:“嗯,談房租的事兒,快到期了,那啥,東哥里面請,你妹子整天盼你來哩。”說著將劉漢東連拉帶拖拽到了后院,浣溪正坐在屋里。
“你們好好聊聊。”梅姐嬉笑著關上了門。
劉漢東酒氣熏人,面紅耳赤,浣溪趕忙拿起熱水瓶兌了一盆溫熱水,攪了個毛巾給他,又倒了杯茶,把劉漢東按在椅子上給他揉太陽穴。
“會伺候人了,梅姐教的?”劉漢東問。
“在家就會,俺娘癱在床上,都是我照顧的。”浣溪又去將毛巾淘了一下。
“錢寄回去了?”劉漢東道。
“嗯,欠下的賬還了一些,弟弟今年的學費交了。”
劉漢東不再說話,閉目養神,不大工夫就打起鼾來,浣溪輕輕拿了一條毛毯蓋在他身上,靜靜坐在一旁。
隔壁跑房里又傳來熟悉的啪啪聲,不知道哪位好漢在奮力搏殺。
劉漢東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了,他起身伸了個懶腰,見浣溪還坐在門口的板凳上看著自己,就問她:“山炮他們走了么?”
“他們先回去了。”浣溪笑的很燦爛。
“笑什么?”劉漢東摸摸自己的臉。
“你睡覺還流口水。”浣溪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很可愛。
劉漢東掏出錢包,想了想拿出一百塊錢來放在桌上。
浣溪急忙抓起錢塞回來:“哥哥,我不要你的錢。”
劉漢東道:“你做生意的,哪能不收錢。”
浣溪眼圈紅了:“我把你當親哥哥,就不能收你的錢。”
劉漢東只好將錢收了起來,整理一下衣服,走出屋門,梅姐她們正在店里看電視,見劉漢東出來都打了個招呼,繼續看電視。
“回去吧。”劉漢東對送出門的來的浣溪道。
“哥哥你開車小心點。”浣溪倚在門框上說道。
等劉漢東走遠了,梅姐急忙竄過來問道:“他沒干啥吧?”
浣溪臉紅了:“就睡了一下午,啥也沒干。”
“沒干就好,擔心死我了。”梅姐拍拍胸口,拉著浣溪回屋:“快,換衣服,時間來不及了。”
浣溪在梅姐的指揮下,換了一套黑色蕾絲內衣,外面是牛仔褲和白襯衣運動鞋,梳了個馬尾辮,又拿了個雙肩包背起來。
“嗯,看起來就是個高中女學生。”梅姐手托著下巴,很滿意的說道。
換好了衣服,梅姐帶著浣溪出門,準備打車進城,可是這會兒正是出租車交班的時間,根本打不到車,520公交車又不到她們去的地方,梅姐時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心急火燎。
一輛白色的富康開了過來,駕車的是劉漢東,他剛去狗肉館門口取了車,正準備去做生意,見到梅姐和浣溪在等車,便在她倆身畔停下。
“去哪兒?”
“去……溫泉鎮,去看個朋友。”梅姐道。
“上車。”劉漢東道。
梅姐喜不自禁,拉開車門讓浣溪上了后座,自己上了副駕駛位子,喋喋不休的抱怨著難打車之類的話。
“出租車都不知道死哪去了?”梅姐恨恨道。
“這個點堵車,跑的越多,虧得越多。”劉漢東嫻熟的駕駛著富康,駛向溫泉鎮,這地方算是城市近郊,風景優美,很多高檔住宅區設在那里,梅姐說去看朋友,怕是幌子,送“餐”上門還差不多。
劉漢東看看后視鏡中的浣溪,小丫頭低垂著頭,情緒不高。
梅姐說說笑笑,興致勃勃,劉漢東卻不再搭茬,冷冷的開著車,直到將她倆送到溫泉鎮上的水都大酒店門口。
“謝了,多少錢?”梅姐掏出錢包。
“一百!”劉漢東狠狠道。
“又和你梅姐開玩笑,回頭買盒好煙給你,等我一會兒哈,我還得回去。”梅姐依然嘻嘻哈哈的,和浣溪下了車,向大酒店走去。
劉漢東已經猜出這趟是梅姐帶浣溪來做生意的,他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就像浣溪說的那樣,自己不買,總歸有人買,浣溪家里困難,自己幫得了她一時,幫不了她一世啊,該發生的還是要發生,可氣的是浣溪不爭氣,哪怕她說一句不愿意,誰也不能勉強她啊。
“我操!”劉漢東一踩油門走了,順手摸出煙來點上狠狠地抽著。
“怎么走了?”梅姐回頭張望了一眼,啐了一口:“當誰欠你啊,浣溪咱們走。”
水都大酒店是新修的,以溫泉水文化著稱,五星級標準,住的都是有錢有身份的人,寬敞的大廳裝飾的富麗堂皇,還有一架白色鋼琴擺在廳里,彰顯著酒店的文化格調。
梅姐怯生生的走進來,在大堂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打電話:“趙玉峰,我到了,你在哪兒了,快點,等你。”
抬頭一看,浣溪正拘謹的四處張望,一群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從外面回來,都穿著統一制式的t恤,上面印著第三屆大學生國際辯論賽的字樣,有說有笑走過來,在大堂浮雕背景前照相,浣溪背著雙肩包混在他們中間,竟然毫無違和感。
“喂,這位同學,你怎么沒換衣服。”一個瘦高男生向浣溪發問。
“我……我不是和你們一起的。”浣溪急忙辯解。
“哦,怪不得有些面生。”男生向她笑笑,又道:“你是江大的學生吧?”
“我……我……”浣溪說不出話來。
“我是北清大學中文系的凌子杰,這次辯論賽北清隊首席辯手,幸會。”男生笑的很陽光。
浣溪雖然出身農村,但基本的禮貌還是懂的,她主動伸出手來:“你好,我叫藍浣溪。”
“浣溪,很好聽的名字。”凌子杰和浣溪握了握手,正要再說點什么,忽然有人喊他去拍照,于是向浣溪笑了笑:“回頭見。”就快步跑了過去。
這一幕被梅姐看在眼里,心中得意洋洋,自己給浣溪整的這一身行頭真不錯,被真正的大學生都認為是同類哩,班尼路的牛仔褲還真沒白買。
趙玉峰從旋轉門里走出來,一眼看見梅姐:“哎,這邊。”
梅姐急忙拉著浣溪上前,跟著趙玉峰進了電梯,正要按下關門鍵,一波學生跑了過來,將電梯擠得滿滿當當,凌子杰站在樓層按鍵旁,很熱心的問道:“藍浣溪,你去幾層?”
浣溪看了看梅姐,梅姐看了看趙玉峰,趙玉峰抽了口煙,將手伸過去按了十六樓的鍵。
幾個學生被趙玉峰的煙熏得咳嗽起來。
“先生,電梯里不可以抽煙。”凌子杰說道。
趙玉峰瞪了他一眼,還是將香煙掐滅了,但是隨即喉嚨里又響了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來,眾人紛紛側目,露出厭惡的神情。
學生們在八樓下了,臨走前,凌子杰深深看了一眼浣溪,大概察覺到她和梅姐、趙玉峰在一起有些怪異。
浣溪如芒在背,深深低下頭,都是同齡人,人家是來參加國際辯論會的,自己卻是來賣身的,凌子杰最后的眼神讓她無地自容。
“媽的,這幫學生真吊。”趙玉峰又點燃了香煙。
“趙玉峰,客人到了么?”梅姐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她今天穿著豹紋和皮裙馬靴,自我感覺很是性感。
“客人有個重要的會議,還要等等才來,待會兒浣溪一個人在屋里等就行了,你先回去。”趙玉峰叼著煙,從包里拿出一萬塊錢來,遞給梅姐。
梅姐接了,蘸著唾沫點起來,忽然數錢的手停頓了,因為她看到浣溪的肩膀在聳動。
“妮兒,別哭,別惹得領導不高興,是女人早晚要走這一步的。”梅姐心生憐憫,柔聲勸說,心里挺不是滋味,浣溪本不該站在這里,而是應該和那些大學生在一起的。
十六樓到了,趙玉峰領著她們過去,打開1618的房門,這是一個套間,有溫泉浴室,有整面墻的落地窗,寬大的席夢思床墊上擺著一個小玩偶,處處彰顯高檔,連水龍頭都是鍍金的。
趙玉峰四下查看一番,交代浣溪道:“你先把身子洗干凈了,待會兒客人來了,你啥也別說,啥也別問,就幫他脫衣服洗個澡,放松放松,懂了么?”
浣溪咬著嘴唇點點頭。
“咱們走。”趙玉峰一招手,帶著梅姐離開。
“姐,我怕。”浣溪有些慌張。
“妮兒,不怕,過了今晚就好了。”梅姐安慰道,跟著趙玉峰出了門,房門關上了,留下孤單無助的浣溪。
出了門,趙玉峰和梅姐都沒話,踩著走廊厚厚的地毯進了電梯。
“這丫頭也是個有福的,賣一回就上萬塊,我他媽都想當女的了。”趙玉峰又點了一支煙,在電梯里吞云吐霧。
梅姐沒說話,她心里很亂。
下到一樓大廳,趙玉峰去地下娛樂會所打牌,梅姐依然坐在沙發上等浣溪,她點上一支煙,在煙霧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年輕時代。
梅姐小時候也是個學習的好苗子,差幾分就能考上大學,后來自暴自棄,被村里的混混搞大了肚子,又被騙到城里干起了皮肉生意,從此走上不歸路。
自己走過的路,浣溪又要重走,這丫頭學習可比自己當年好多了,真要下功夫重讀一年,考上江大不是難事,她的人生應該和那些風華正茂的大學生一樣,盡情歡歌笑語,談戀愛,找工作,進外企,進國家單位,然后找個又疼她又有本事的老公,幸幸福福的過日子。
這才是浣溪應該走的路。
梅姐在煙灰缸里掐滅了香煙,臉上淚痕道道,把粉和眼影都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