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霸先建立陳朝,乃是歷史上陳姓人唯一一次稱帝的經歷(其實后面還有個陳友諒,不過他未能統一天下,亦未得正史承認,故此不算)。后世陳氏子孫,或多或少,都會以歷史上曾經有位陳姓皇帝而感到自豪的。更有甚至,還會在修族譜的時候,把自己家和陳朝皇室拉扯上關系,自稱皇室后人。
當然,這也屬人之常情,不足為怪。修族譜的時候,幾乎人人都是這么干的。姓劉的就說自己是劉邦子孫,姓李就說自己是李世民后人,姓趙姓朱的呢?那當然就是趙匡朱元璋的后代啰。不過,陳勝家里的老人們倒沒干這種爛俗事。故此陳勝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祖上十八輩子都和南陳皇室沒有絲毫關系。
此時此刻,宋魯和宋師道一口叫出南陳亡國至今剛好二十九年的話,雖然尚未把事情徹底挑明,可是陳勝對于他們心下的揣測,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吃驚之余,更加登時大感啼笑皆非。原本公開和氏璧在自己手上,只為了制造一個誘餌,釣引天下高手。卻沒想到宋魯和宋師道兩人,居然給自己腦補了一個什么南陳皇室后裔的身份,實在是意料之外。
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猜,事實上陳勝確實并非什么南陳后裔。既然不是,那么他當然不會承認。無論縱橫天下抑或僅僅求個安身立命,我都可以靠自己,哪里需要這樣子來欺世盜名,假冒身份?
陳勝當即皺起眉頭,凝聲道:“宋先生,宋公子,你們都想得岔了吧?我雖然姓陳,可是普天之下,姓陳的人何止千千萬萬,難道每一個都和南陳皇室有關?你們兩位姓宋,難道就是宋襄公的后裔不成?至于和氏璧,那是我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和南陳皇室毫無關系。”
人性就是這樣奇怪。往往不肯相信真相,反而愿意相信各種謠言和自己的腦補。陳勝這話百分之一百是大實話,偏偏非但宋師道和宋魯不信,甚至連傅君婥、寇仲、徐子陵等三人也都同樣不信。其余人還好,多少總要顧忌一下身份,表現得矜持一點。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年輕小子。卻是街頭市井打滾出來的,百無禁忌。想到眼前可能是一位太子爺,兩個小子雙眼放光,不斷向陳勝擠眉弄眼,一幅賊忒嘻嘻的表情。
陳勝搖搖頭,知道很難說服他們相信真相了。當下也不做理會。回頭向宋魯與宋師道開口道:“昏君楊廣搞得天下大亂,眼見亡國在即。所謂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到了最后,究竟是誰能夠掃蕩群雄,再度一統天下?依我看來,真正有實力問鼎者,無非河北竇建德、瓦崗寨李密、以及四大門閥當中的李閥以及你們宋閥這四家而已。雖然什么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之類言論荒誕不經,全不足信。但無奈這世間本來就是庸人居多。宋先生,宋公子,你們對這和氏璧是否有興趣呢?”
假如換了別人這么問,宋魯和宋師道或者還會想,這是不是陳勝想要向自己兜售珍寶?但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陳勝是南陳皇室后人,則如此傳國重寶,誰會愿意出讓給別人?而既然不是兜售,那么自然就是試探了。霎時間,兩叔侄都是呯然心動,下意識就相互對望了一眼。但下個剎那,宋師道已經苦笑著,向宋魯搖了搖頭。
不錯,宋閥確實有意逐鹿中原。但閥主天刀宋缺個性高傲,即使要爭天下,也只會循正途來爭。陳勝既然上了宋家的船,那么他就是宋家的客人。對付敵人,宋閥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對自己的客人下手,干這等江湖中下三濫小賊才干的謀財害命勾當?宋缺絕不屑于此。而在父親從小到大的耳提面命之下,這種事情,宋師道同樣也做不出來。
宋師道深深吸了口氣,苦笑道:“陳兄說笑了。和氏璧乃神物。神物有靈,自能擇主。我們凡夫俗子,怎敢妄自對神物懷有覬覦之心?呵呵~在下敢當天發誓,只要陳兄一刻還在我們宋家的商船之上,我們宋家就負責保證陳兄與和氏璧的安全到底。若有違誓……”
“宋公子,住了。”陳勝開口打斷了宋師道的說話,搖頭道:“陳某并無見疑之處,宋公子不必發什么誓。天刀威名,我向來十分敬仰。對于宋家,我向來都是信得過的。否則的話,我也不會貿然孤身上船了,你說對么?”
宋魯哈哈一笑,捻須道:“多謝陳兄弟賞識。陳兄弟如此看重,我們宋家自當有以報之。對了,陳兄弟這次離寺出山,來到了揚州。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事情要辦呢?”
陳勝笑道:“其實也沒什么重要事情要辦。只是游覽而已。揚州這邊,尤其是江都的景色不錯。”說是景色不錯,其實他想的是江都那邊的高手不錯。要知道,隋煬帝楊廣眼下就在江都,正名副其實地混吃等死。但在他身邊,卻有當世兩大門閥之二,宇文閥和獨孤閥的高手云集于身邊。其中更有宇文閥之主宇文傷在內。對于陳勝而言,吸引力自然絕大,
但陳勝這番說話,卻又被誤解了。江都屬于揚州。而揚州在南朝的時候,正屬于南陳轄地。聯系他之前“南陳皇室后裔”的身份,說不是藝成出山之后回故鄉緬懷故國,又有誰人能信?
宋閥盤踞嶺南,當年陳霸先起兵的時候,也曾出錢出兵鼎力相助。后來陳霸先即位稱帝,投桃報李,更對宋閥大力籠絡賞賜。故此說起來,宋閥也可以說曾經是南陳臣子。當然,宋缺有志爭奪天下,決不會因為一點昔日關系,就對陳勝這名南陳后人俯首稱臣。但雙方正式反目成仇之前,這份香火之情,總還要顧念一下的。
當下宋魯勸道:“陳兄弟,江南近來兵鋒四起,一片混亂,實在沒什么風景可看的。你身懷重寶,更應該謹慎。要說風景嘛,其實蜀中的風景也不錯。我們這幾條船,正是要前往蜀中做生意。陳兄弟若沒有什么緊要事情,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入蜀,領略一下這天府之國的風光,如何?”
“四川嗎?”想起四川,陳勝立刻又想起了。魔門八大高手之一的“胖賈”安隆,好像就是在四川做生意。找他開刀祭旗,似乎也不錯。不過在此之前,陳勝終究還是想要先試一試四大門閥高手們的斤兩再說。故此他對于宋魯這提議,并未立刻給出答復,只是從容道:“來日方長。等船只到了歷陽再說吧。”
陳勝態度如此,宋師道和宋魯也不便再說什么。否則的話,就有脅迫陳勝,想要伺機對和氏璧下手的嫌疑了。當下宋魯轉過話頭,不再談論關于天下大勢,改為隨口介紹桌上美食,又說起烹飪之術。聽得旁邊的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餐飽餐餓,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市井小流氓目瞪口呆。但吃驚歸吃驚,他們手底卻絕對沒有閑著,當下就對菜肴展開了掃蕩戰。一場酒宴,以杯觥交錯,賓主盡歡而結束。
酒席完畢以后,宋魯又要親手烹茶款待客人。傅君婥則借口夜深困倦,帶著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年輕小子告辭回房,繼續傳授他們師門絕學“九玄大/法”。陳勝卻留了下來,和宋師道宋魯一起談天說地。直至二更時分方才各自休息。
陳勝回房之后,又再練了一會兒功。知道頂多幾個時辰之內,自己等待的人就會到來。故此他也不脫衣服,徑直和衣安寢。睡到約莫黎明時分,忽然之間,只聽得岸旁隱隱傳來了陣陣人嘯馬嘶之聲。陳勝一個激靈,登時從夢中醒轉。他穿上鞋襪走到船艙墻壁之前,推開窗戶,向外張望。
觸目所及之處,只見大江右岸燈火通明。至少上百人手持火把,騎著健壯快馬駐留岸上。人人腰間都帶了兵器,肅殺之氣,油然而生。隨即就聽見有把雄渾聲音從岸上傳來,道:“不知是宋閥那位高人在船隊主持?請靠岸停船,讓宇文化及好上船問好。”正是隋煬帝楊廣的禁衛總管,宇文化及。
四大門閥雖然向來齊名,但彼此關系絕不和睦。宇文、獨孤、李這三家依附朝廷,宋家卻盤踞嶺南,只是表面臣服而已。深夜之間,宇文化及這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忽然帶了上百好手追趕上來,并且呼喝停船,宋家如何能夠聽從吩咐,當真停船任由對方上來?
宇文化及呼喝之間,四艘宋家商船非但不停泊靠岸,反而駛往大江左岸。宋魯的笑聲在船首處沖天而起,道:“宇文大人別來無恙,宋魯有禮了。”
宇文化及策馬沿岸追船,應道:“原來是銀龍拐宋兄,那事情就好辦了。本官今趟奉有圣命,到來追捕三名欽犯。據聞二公子曾在丹陽酒樓為該批欽犯結賬,后來更邀之乘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呢?本官雖然不信二公子會和欽犯勾結,但職責所在,不得不前來查探一番。請宋兄把船隊靠岸,然后找二公子過來,讓與本官問上幾句話。待得澄清誤會了,自然皆大歡喜,宋兄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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