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不假思索,立刻答道:“無稽之談。我們宋家是大隋重臣,豈有勾結欽犯的道理?此必為傳言之誤。我宋魯若見到這批欽犯,定必擒拿歸案,押送京師。小弟船上裝滿財貨,為安全計,船就不停了,請宇文大人見諒。宇文大人請便,宋某人要返艙睡覺了。”
宇文化及仰天長笑道:“宋兄快人快語,雖得一時痛快,卻恐怕將會后患無窮。若當真走脫欽犯,圣上得知,必定龍心震怒。到時時,恐怕宋兄你們亦不大好受吧。”
宋魯淡淡道:“宇文大人總愛夸張其詞,卻忘了嘴巴也長在別人臉上。聽到大人這樣委禍敝家,江湖上自當有另一番說辭。何況圣上日理萬機,相比區區三名欽犯,還是杜伏威李子通之流,才更值得圣上關心吧?宇文兄的思慮,似乎有欠杞人憂天了。”
宇文化及笑聲道:“宋兄當真能言善辯。本官有心與宋兄暢論天下事,可惜這里說話實在太不方便。既然如此,本官只好到前面的鬼啼峽耐心靜候宋兄大駕。那處河道較窄,說起話來容易點,不用我們兩兄弟叫得這么力竭聲嘶了。”
此話一出,無論甲板上的宋魯與宋師道,抑或船艙內的寇仲和徐子陵,皆同時為之色變。未等宋魯想出說辭應對,忽然之間,一陣大笑沖霄而起。聲震大江,遠近皆聞。岸上船上眾人均心中一凜,暗叫道:“好深厚的內功!”宇文化及揚聲叫道:“是哪一位朋友在此?請現身相見。”
陳勝背負雙手,漫步踏上甲板,揚聲大笑不止,道:“宇文化及,你口口聲聲什么圣上,處處裝扮出一幅忠臣模樣,當真要教人笑掉了大牙。誰不知道你包藏禍心,只想拿到道家真人廣成子所著之奇書《長生訣》,然后假裝破譯,弄本假書去獻給昏君楊廣,好讓他練功走火而死,你們宇文家則乘機顛覆大隋,復辟你們北周宇文家的天下?像你這種口蜜腹劍,忘恩負義的朋友,我可真不敢高攀了,哈哈哈~”
心中最隱秘的事情,忽然被揭出來當眾曝光,宇文化及禁不住驚怒交集,厲聲大喝道:“竟敢在這里胡言亂語污蔑本官?當真好大膽!你究竟是誰?”
陳勝又是放聲大笑,吟誦道:“千秋亂局殺業藏,武道風云動;戎馬干戈狼煙壯,一笑赴征途;乾坤有數,天地爭勝!江湖散人陳勝,今日特地在此恭候,要來領教一下你們宇文家的冰玄勁,究竟有何高明。”
宇文化及心中大惑不解,暗道:“陳勝?陳勝?江湖之上,根本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名號。但聽他運氣傳聲,顯然內功深厚,絕非泛泛之輩。卻究竟是從哪里鉆出來這樣一名高手的?”
正在潛心思索之間,忽然只聽得一聲長嘯。船艙上的窗戶被人用力撞破。緊接著,一條婀娜身影手上另外抓著兩人沖出,如大鳥騰空般橫過四丈許的江面,落往左邊江岸去。正是傅君婥和寇仲、徐子陵。
驚呼與怒喝之聲同時在岸上船上響起。宇文化及眼睜睜看著要追捕的目標消失于對岸山野中,登時暴跳如雷。他也顧不上再理會陳勝和宋魯這些次要目標了,當即翻身下馬,施展輕功縱身飛躍。
縱使當世三大宗師親臨,也絕無可能單憑一口丹田真氣,就橫渡浩瀚大江。哪怕當年達摩老祖,亦需要借取蘆葦之助。宇文化及雖為一流高手,但和三大宗師相比,始終仍有極大差距。但他相比三大宗師,卻又另有一項優勢,那就是修練了家傳冰玄勁的武功。
霎時間,只見宇文化及如天外流星,橫越夜空。一口氣堪堪用盡,自然而然墜落江面。卻見他身處半空,一掌向下拍出。掌力所到之處,江水立刻凝結成冰,當中連絲毫遲延也沒有。宇文化及落在厚厚冰塊之上,借力一撐,登時落而復起,繼續越空飛躍。幾個起落之后,他已然渡過大江,同樣沒入山林,追趕傅君婥去了。
如此方法,雖然有些取巧,但若非內力輕功俱已達到當世一流高手水準,也是萬萬難以辦得到的。陳勝自捫內力不下于宇文化及,可是神足經并無此等陰寒屬性,不能瞬間凝水結冰。至于輕功造詣,陳勝只在少林寺學過一些基礎輕功。用來長途趕路,倒也頗為實用。但要如此御風凌虛,則非其所長。即使想要依樣畫葫蘆,也是萬萬辦不到的。
宋師道愛慕傅君婥。見宇文化及兇神惡煞一樣追趕而去,禁不住心焦如焚,連聲催促道:“魯叔,快讓船只靠岸。我要去幫助君婥。”
宋魯轉身過來,將成名武器銀龍拐重重往地面處一頓,喝道:“胡鬧!二公子,你是什么身份之人?行事豈能如此胡作妄為?咱們庇護傅姑娘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現在是傅姑娘不要我們幫忙,二公子你即使追上去了,又能如何?雖然大隋亡國在即,但一天楊廣昏君未死,我們宋家仍是大隋臣子。公開庇護欽犯,與朝廷為敵?閥主若知道了你這樣亂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宋師道明白宋魯這番話才是正理。可是眼看傅君婥遭逢大難,要他對此袖手旁觀,他又如何做得到?正在束手無策之際,忽聽身邊一聲冷笑。陳勝開口道:“宇文化及這孬種,竟不戰而逃?嘿,他放過我,我卻放不過他呢。宋先生,勞煩你把吩咐船只靠岸,我要追上去,好好領教領教他的厲害。”
宋魯為人正直,其實同樣對傅君婥、寇仲、徐子陵三人頗具好感。否則的話,如何能連他們究竟犯了什么事都完全不問半句,開口就說從未見過什么欽犯?但傅君婥既敗露了行藏,以宋魯的立場,確實不能再公然出手。但陳勝并非宋閥的人,他要出手,誰也怪不到宋閥頭上來。當下宋魯更不多問,連聲催促船上水手,要他們趕緊駕駛船只靠岸。
船只距離岸邊還有四、五丈左右遠近,陳勝屹立船舷邊上,向宋師道和宋魯兩人一抱拳,朗聲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兩位,就此別過。”
話聲未落,袍袖一拂,陳勝施展輕功,縱身離船躍向岸邊。得到中途,已然力盡下墜。他隨手一翻,從私人儲物空間取出強化提升之后的涯角槍,向江面之上一點。槍頭沒入水中約莫三尺左右,觸及江底泥土。槍身微微一彎,隨即便迅速反彈,把陳勝整個人也彈起來射向岸上。眨眼工夫,雙腳已然踏足實地。
夜色茫茫,山野中林木茂密,不但傅君婥不知所蹤,就連宇文化及也不見人影了。假如常人置身于如此境況,便只能放棄追蹤,等到天明再另作計較了。但武功修練至先天境界者,五感之敏銳已經遠逾常人。宇文化及與傅君婥一路追逐逃亡,沿途不斷留下了氣味痕跡,自然也逃不出陳勝耳目。他凝神搜索片刻,赫然在某處樹叢之側,發現了一個帶著白霜的腳印。
不需再看第二眼,已經可以知道這個腳印必定是宇文化及所留下的了。除了他的冰玄勁之外,還有什么力量能夠在這個初夏季節令草木凝冰?陳勝心中一陣振奮,當即辨明方向,朝著腳印所指示的方向放步飛馳。過不多久,又找到了第二個冰霜腳印。
翻山越嶺,只在片刻之間,陳勝已然跑出了十多里地。沿途找到的痕跡也越來越多。可見方向正確。再走片刻,隱隱約約,可見前方不遠處赫然是座小山峰。月光之下,更能看到峰頂處似乎有些房屋之類的東西。在這荒山野嶺之中的建筑,若非佛寺,必是道觀。
傅君婥輕功絕頂。假如獨自行動的話,當可輕易擺脫宇文化及。但這位高句麗羅剎女身邊還跟著兩名拖油瓶,始終是個極大負累。一時三刻還勉強可以,時間若長,則定然要被宇文化及追上。陳勝將心比心,自捫假如自己是傅君婥的話,最佳選擇,莫過于在這里停下來稍微歇一歇,運氣行功,先將本身狀態調整至巔峰,然后再和宇文化及決一死戰。
此外,不管究竟是道觀抑或佛寺,至少有一點都相同。就是藏身地方很多。把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年輕小子放下在哪里,倉促之間,宇文化及也難以找到他們。沒有了后顧之憂,傅君婥在戰斗的時候,便可以更加全力以赴了。
目標近在眼前,陳勝精神大振,當即提氣向峰頂處急奔。說時遲那時快,峰頂已在眼前。星月之下,一切也被映照得清清楚楚。原來這里果然是座佛寺——卻已經被廢棄了。到處皆是頹垣敗瓦,以及斷裂殘缺的雕像。寺廟大門前的一片空地之上,寒氣凜冽,劍影縱橫,兩條身影正斗得甚急。當中那窈窕身姿,正屬于高句麗羅剎女。至于另一名身形高瘦,手足頎長的大漢,正是宇文閥第二高手,宇文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