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花費的時間,比來時多一倍有余,在總共十六天的行軍中,擔任全師殿后任務的吳銘團異常輕松。
到撫州短暫休整時,征得俞濟時同意的吳銘率領一個排趕赴上饒,將需要辦理的事務全都辦得妥妥當當,然后派張東寧率一個班弟兄,跟隨兵站幫忙拖拽五輛事故車和物資的車隊,直接開往衢州。
在等候主力部隊的兩天時間里,吳銘去見了一趟汪道涵,回來想了又想,第二天上午還是穿上一身中央軍上校軍服,買上豐盛的禮物,僅帶副官韓鐵城去了一趟煌固鎮。
如今的吳銘上唇蓄起了整齊的小胡子,整個人威嚴日重,氣質沉穩,不是熟悉的人很難認出他,因此在騎馬進入煌固鎮的時候,鄉親們只是用恭敬的目光遠遠地注視著他,沒有人認出花斑馬上威風凜凜的軍人,就是當年那個低著腦袋挑著木炭山藥的吳山伢子。
陳繼堯和陳三爺見到吳銘非常驚愕,陳三爺很快興奮得滿臉紅光,匆匆奉上極品茶,親自跑到后面伙房,叮囑下人做菜擺酒。
陳繼堯更是激動不已,見吳銘站在大兒子的遺照前,久久凝視一動不動,不由得頻頻擦淚,心中悲喜交加,盡管吳銘至今仍然稱呼他陳老先生,但他知足了。
大太太知道是吳銘到來,而且還升了上校,一氣之下關上房門躺下不動。二太太不幸于春節后病故,陳繼堯身邊如今只有乖巧懂禮的三太太照應。
午飯期間,吳銘簡要告訴陳繼堯此次參與圍剿作戰的經過,一瓶好酒下肚后,聽三太太問起他的軍銜,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晚輩和陳老先生都與蔣委員長有緣啊……晚輩這個上校,就是蔣委員長親自下令晉升的。”
陳繼堯高興得不得了:“你立大功了?”
吳銘搖搖頭,之后又點點頭:“之前是收復失地立功,后來反而被紅軍包圍,占下的地盤又丟掉了……如果說,能夠從五千多紅軍的圍困中把一千弟兄平安帶出來,算是件功勞的話,晚輩也算是立功吧。”
陳繼堯嚇了一大跳,三太太嚇得捂住高聳的胸脯,好一會兒才后怕地問道:“沒傷著吧?”
吳銘下意識地看了看已經痊愈的手:“沒傷著,這次返回浙西,以后恐怕都不用再去參與圍剿了,至少一年之內用不著我們,還有就是,我手下官兵有些超過三十歲了都沒成家,回去之后得安排他們退伍,這樣一來,又要招新兵,又要訓練,沒有一年時間用不上。”
“這就好、這就好……你、你夫人好吧?”陳繼堯問道。
吳銘點點頭:“還不錯,她是杭州之江大學的畢業生,如今在常山家里開被服廠,干得挺好的,她也喜歡干……對了,還得謝謝你,現在江西上饒和廣豐的煤,八成由我們毛良塢商會收購,聽說冇利潤不錯,不知這邊的幾個股東有何意見,或者有何要求?”
陳繼堯滿意地笑道:“哪里還有什么要求?幾個老伙計很知足,都說毛良塢商會仁義守信,大家很放心。”
吳銘這才說明此行的主要目的:“有件事要告訴前輩,財政部長宋子文雖然一氣之下不干了,但很快就會回南京,回去之后,他搞了幾年的貨幣改革,也就是廢除銀元銅圓、流通法幣的計劃,就要提前實施了。”
“這么一來,再加上美國實行銀本位貨幣政策的呼聲日益高漲,銀子恐怕在未來半年到一年之內要大幅升值,而黃金會跌價,該如何應對才能避免損失,想必一幫老前輩比晚輩清楚……”
“這事還請前輩多多注意,絕對不是什么空穴來風,我那大舅哥方佑淳,就是中央黨部組織部長陳立夫先生手下的干將,所以我清楚中央的政策。
陳繼堯非常重視,考慮片刻重重點頭:
“我明白了!另外,有件事你看能不能幫忙,江西缺鹽,越來越缺,就連行署都沒有辦法解決,還得求產鹽的浙江才行。”
“要多少?”
吳銘沒有推辭,他的幾艘內河運輸船常干海鹽走私買賣,運煤到杭州,返程運送的物資中就有海鹽,而且是與省保安處幾個老大聯手干的,根本就不怕出問題。
陳繼堯算了一下:“每個月五千斤就夠了。”
“五千斤?”
吳銘不可思議地看著陳繼堯。
陳繼堯頗為緊張:“要是太多的話一半也行啊!”
吳銘笑道:“你老誤會了,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你老和那些老伙計商量一下,每月能銷多少就要多少,當然,以不給你們惹麻煩為前提。”
陳繼堯心中大定:“要是你能幫忙,每月賣個五萬斤絕無問題,可以先給貨款,按官價的一點五倍給。”
吳銘擺擺手:“按官價給就行了,沒必要多花冤枉錢,我們拿回來也不上稅。這么著吧,我回去之后,讓毛良塢商會的人來見你老,具體要多少你們自己商量,如果要送到上饒也沒問題,我的五團有軍車,兩省邊界各縣屬于交叉防區,軍車來往很方便,比你們自己干要穩妥些。”
“太好了、太好了!”
陳繼堯高興不已,三太太也笑逐顏開。
吳銘問道:“陳怡怎么樣?我很久沒去杭州了。”
三太太笑道:“好得很,來信說功課緊,還說很久沒見你了。”
“她不會是想見我吧?我麾下那個姓戴的小白臉,打仗的時候都沒忘記給她寫信。”吳銘笑道。
陳繼堯夫婦聽了哈哈大笑,陪同的陳三爺和韓鐵城也樂得不行,看樣子這個家很久沒有這樣的笑聲了。
用完午飯吳銘有點兒醉意,告辭之后他在鎮子雜貨鋪里買了香燭紙錢,和韓鐵城一起去自己母親墳前好好祭奠了一下,心中如同放下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輕松多了。
四月十六日下午,吳銘終于率部返回常山大營,俞濟時和兩個團登上吳銘提前聯系的五十幾艘木船,在六艘柴油船的牽引下直接開往衢州。
吳銘匆匆開了個會,歉意地請求龍韶罡和守在家里的各部弟兄再辛苦一星期,然后提出兩條建議,弟兄們都通過了:第一、明日上午,給軍中所有官兵每人發放二十大洋的補貼;第二、從明天上午起,出征回來的所有弟兄放假六天!
會后全團集合,宣布團部會議決定,軍營中頓時歡聲如雷,吳銘走下檢閱臺,吩咐副官韓鐵城可以放假了,然后飛身上馬趕回家里,與久別的妻子見面后,雙雙進里屋來到兩位老人面前請安,讓兩老歡喜不已。
深夜,子時已過,看到女婿升官回來依然恭恭敬敬非常孝順的老太太心里非常高興,怎么也睡不著,聽到房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立刻叫出丫鬟的名字。
十四歲的小丫鬟連忙進入老太太房內行禮,臉蛋憋得紅撲撲的一個勁兒地道歉。
老太太哈哈一笑,說自己也沒睡,哪會被你小貓似的的腳步聲吵醒呢?然后把小丫鬟叫到床邊,拉著小丫鬟的手和藹地問道:
“你都忙了一天了,怎么還沒睡?”
小丫鬟低著腦袋不敢抬頭,老太太問急了,她才低聲回答:“姑爺在房子里弄出的聲音太大,睡不著……”
老太太笑冇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久才擦去眼角的淚花,愛憐地拍拍小丫鬟的手背:“這有什么?今后你也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很多事情你就會明白的,呵呵!”
“可是、可是……太嚇人了,小姐被姑爺弄得一個勁兒地叫喚,從吃完晚飯到剛才都沒停過,很嚇人的,我又不敢進去勸。”小丫鬟很著急。
老太太嚇一跳:“這么久啊?我的老天爺,看來這些日子你家姑爺被憋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