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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很快過去,方大嫂和方稚淳臉色陰郁地回到客棧,經過吳銘敞開的房門,一眼就看到吳銘和衣躺在沙發上看報紙,兩個青澀的小伙子在里間竊竊私議,兒子騎在一輛西洋進口的三輪童車上,嘴里還不停模仿喇叭聲。
方大嫂咳嗽一聲,歉意地進去把兒子抱起來:“小吳,你不該給他買這么貴的東西,至少要十五個大洋啊,等會兒我把錢還你。”
吳銘連忙坐起來:“沒花幾個錢,坊門街百貨公司門口弄了個展銷活動,還搞游戲,一個銅板買一個竹圈隨你扔,套到什么就給你什么,我和小歆擠進去看到這輛童車漂亮,就花五個銅板買五個圈,讓兩個小伙子拋著玩,結果拋到第二個就僥幸套到這輛車,還有兩個花瓶太土氣我們沒要,換成襪子了,哈哈!本來還想繼續玩,可人家不讓,把這車塞給我們立馬請我們走人。”
方大嫂疑惑不已:“真的?”
“媽媽,魁元叔叔和雷鵬叔叔好厲害的,車車在最里面,隔得很遠很遠,兩個叔叔兩下就套中了,明天我還要去,讓叔叔給我套那個彩色的大皮球。”小歆興奮地告訴媽媽,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方稚淳看看吳銘,轉而望向兩個自豪的小伙子,最后看看童車,似乎想不通怎么套住的。
吳銘客氣地問道:“大嫂,事情辦得怎么樣?”
“托王先生把錢交上去了,但是行署的人說還要辦這樣那樣的手續,急不來,看來還得等。”方大嫂憂郁地回答。
“先坐下,喝杯茶解解渴。”吳銘請兩人坐下,一邊倒茶一邊問道:“大嫂,能告訴我花了多少錢嗎?”
方大嫂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兩次交上去的錢合計已有四萬五千元,另外酬謝王先生五千塊,并委托他把那幾件古董送給幾個主事的人,算起來總共六萬左右。”
吳銘思考片刻,坐下來再問:“有沒有見到保安司令謝玉璋?”
“沒有,想見恐怕也見不到,謝玉璋是嘉善人,民國初年開始從政,是個官場老油條,表面上平易近人,說話滿口革命,實則貪婪成性,極度奢華,我們猜想就是他在幕后陷害佑淳的……因為佑淳剛正清廉,不拘私情,還扼守浙贛交通要道,得罪不少走私鴉片和軍火的地方豪強,要不是佑淳出身于浙江講武堂,還有些軍功和威信,估計早就被害死了。”方大嫂說到這兒忍不住掉淚。
吳銘停頓片刻,待方大嫂情緒穩定低聲問道:“那么,貪污軍需款的罪名從何而來?”
方大嫂擦去眼淚:“說來話長,佑淳到衢州上任之后,有感于軍中武器陳舊破爛,就主張成立修械所,開會的時候大家都同意的,于是動用幾個縣鄉紳們捐獻的十五萬元駐扎費,到上海比利時人開的洋行購進四臺機器,還有五十幾噸特種鋼材,誰知運送機器的貨船沒到衢州就沉了,佑淳趕忙請人打撈,費了十幾天功夫才撈起來,運到衢州時已經銹跡斑駁,聽說有個機器底座沒找到,還有什么搖臂之類的部件壞了,機器沒法用,謝玉璋上任后,立即有人誣陷佑淳吃回扣,買用不了的舊貨,于是貪污罪就出來了。”
“那五十噸鋼材呢?”吳銘敏感地意識到什么,問得很細。
“也說有問題,佑淳入獄沒幾天,司令部說買回的那些鋼材是舊貨,而且硬度和規格都不對,根本不可能造槍管造零件,折半價賣給了臺州商人,機器沒人要,至今仍丟在軍營庫房里生銹。”方大嫂無奈地和盤托出。
吳銘聽完基本明白了,保安司令部這么快就折價變賣造槍管的鋼材,無疑說明其中有貓膩,但吳銘對此毫無辦法,只好安慰方大嫂幾句:“大嫂別灰心,既然保安司令部收下錢,說明事情不算壞,能通融。對了,見到方大哥沒有?”
“沒有,明天才讓我們探監,估計還得花錢,可我們沒剩什么錢了,不知還要花多少。”方大嫂神色凄然。
“沒關系,去探監應該花不了多少錢,我身上還有點兒,雖然不多,先借給你吧,以后有錢你再還我。另外,如果大嫂不介意的話,明天我陪你們一起去探監,我也很想見見方大哥,要是那些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是你江西老家的表弟,估計不會太為難我們。”吳銘心想既然到了這份兒上,干脆幫人幫到底,有始有終也能安心一些。
方大嫂連聲拒絕:“不行!你救了我和兩老的命,我已經無以為報了,怎么能再要你的錢,再給你添麻煩?”
方稚淳看著吳銘,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意外。
吳銘誠懇地說道:“別客氣,大嫂,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有困難的時候?小弟我已經在常山落戶,說不定以后還得求你們幫忙呢。”
方大嫂依然拒絕:“不行,再難再苦,我們都會想辦法的,你已經幫我太多了。”
“吳先生,謝謝你!但我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方稚淳感動地說道。
吳銘擺擺手:“都什么時候了,還顧面子?你們兩個女人家已經承擔夠多的了,很不容易,有朋友幫助為什么要拒絕?難道就為了面子?看看才五歲的小歆,還有剛三個月大的孩子,再想想常山家里四個望眼欲穿的老人,你們還堅持拒絕我的幫助?”
“可是、可是他們還污蔑我哥通共,妄加之罪……”方稚淳難過得流下眼淚,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吳銘開解道:“雖然我不清楚其中的深層關系,但我認為,所謂的通共罪,完全就是順帶的政治陷害,嚇唬人罷了,四一二事件之后全中國都流行這個罪名,而且也逐漸成了官場和軍隊中打擊異己的殺手锏,粘上這罪名就說不清……不過,對此你們不用太擔心,我想關鍵還是錢的問題,準確地說是利益問題,解決好這個問題就行。”
看到兩個女人仍然擔憂地看著自己,吳銘猶豫良久還是說道:“有件事我沒對任何人說過,去年我也曾被誣陷通共關進監獄,連續兩天用刑,我的左胳膊和一條肋骨被打斷,腦袋被打破四道口子,暈迷一天一夜,差點死在上饒監獄里,要不是幾個好心人搭救,恐怕我現在已經變成白骨一堆。那種滿腔的悲憤我至今記憶猶新,所以我能體會你們的心情,體會得到獄中方大哥的心情,可這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人救出來,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去做,只要人出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兩個女人震驚不已,很快收住眼淚,似乎又看到了巨大希望。
方大嫂吸吸鼻子,情緒穩定后低聲說道:“小吳,等會兒我們要宴請王先生,如果你方便就一起去吧,就在隔壁的飄香樓,可惜雅間都沒了,唉!有個男人在場我們也安心些,那個姓王的,他、他今天看向稚淳的眼睛不對勁,我挺害怕的。”
吳銘頗為意外,看了一眼雙眼通紅的方稚淳,轉念一想答應下來:“好吧,讓我也見見這個姓王的,我總覺得這個人很關鍵,我這就去隔壁酒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