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的劍?
荀子那長長的白眉不由的抖了抖,右手則是不由自主的撫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面帶嚴肅之色。眼前之人突然提起這個,顯然別有所指。
孔周三劍,難不成還會是四劍?!
縱觀過往典籍,沒有任何典籍之上記載著這個。不過這三劍之所以有著這樣的稱呼,只是因為收藏的人。故而,這鬼谷子有著什么極為隱秘的消息,倒也不讓人意外。
荀子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這個禿頂老者。
因為他明白對方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
禿頂老者不過是停頓了下,在心里組織了下語言后,便再度開口道:“孔周三劍從來就不是殺人的劍。這三劍,其實是道家的。”
“只不過丟了而已,落入了他人手中做收藏而已。”
“人擇劍,劍亦擇人。”
“儒家二當家顏路,他的脾性和為人,都很適合含光這柄劍。而且,顏路所修習的功法,更是適合。”
小圣賢莊二當家顏路雖是儒家人,但他的武學根底卻是出自道家。
坐忘心法。
正是道家的一門心法,或者說它是道家的入門心法之一。
大易,也是大難。
能將這入門心法練出極高水準的人,顏路正是其中最好的一個。
漫談中,禿頂老者開始一點一點的解說起了原本就讓荀子很熟悉的東西。而荀子也沒有阻止,只是面帶認真之色的聽著對方這似乎是老調重彈的話語,一絲一毫的分析著那躲藏在最后的根本原因。
一人聽,一人說。
時間就這么漸漸過去。
外面。
大廳。
一曲劍舞已經完畢,在那陽光的折射下,含光印出了劍身,透明的劍身在金色的陽光中,有著一種別樣的魅力。
顏路身形站定,收劍。
右手持著碧綠色的玉質劍柄擱在了背后。
而在放下的那一刻,那露在外面的劍身沒入了黑暗中。一節一節的折斷消逝,就那么無端消失無蹤。
身為小圣賢莊大當家的伏念看到這里,突兀的說道:“這劍,是劍又不是劍。”
一旁。
“以氣留形。”
張良點頭贊同:“果不愧是無形之劍。二師兄的功法與這含光劍可謂絕配。”
君子無爭。含光無形,坐忘無心。
三者合一。
這便是顏路。
至于顏路則是將那已經沒有了劍身的玉質劍柄擱在了掌心里,怔怔的看了半晌。許久,手腕一動,那劍柄已經沒入了衣袖中。
一個時辰。
荀子與禿頂老者足足談了一個時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完美之物。人如此,事如此。或許,連時間也是如此。”
“這宵練、承影和含光三劍代表的是一種完美,代表著三種意義——仁慈,無我,包容。這是英雄之劍,天子之劍。只是這造劍的人太過追求完美,太過追求完美的人無疑是讓人覺得討厭的。他會因為宰殺了一只龜,只因長了個禿頂的烏而厭惡置之不顧。”
聽到那句烏龜的時候,荀子莫名的抬了下眼。悄無聲息的瞥了一眼眼前老者那已經禿頂的腦袋。不知怎的,荀子感覺這好似若有所指。
而且,荀子還從其中感受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埋怨。
這個感受,讓荀子自我檢查了一番是否太老了,聽錯了。
荀子的小動作,自是沒有瞞過禿頂老者。不過老者沒有理會這個,而是繼續用滄桑的口吻說了起來。
“在最后卻發現這劍他自己也不適合。唯有再鑄第四柄劍。于是他以自身的佩刀為材料重鑄了一柄劍。”
“一柄完全相反的劍。一柄有形之劍。”
“不過老夫更愿意稱呼那東西為刀,雖然它本身被重鑄成了劍。”
禿頂老者的聲音有著一種特別的低沉滄桑感,就好像說的東西是他親身所經歷過一般,給人一種歷歷在目的感覺。“這三劍則是被人贈送給了他的一名友人子受。”
子受?
荀子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殷商帝辛!!!”在反應過來后,荀子的面色不由得變得有些奇怪。
商紂王有著什么樣的名聲。荀子無疑十分清楚。
這個人的名聲十分矛盾。
不過能夠稱之為圣的荀子自然不會同儒家那些見識淺薄的弟子認為商紂王是一個暴君,要知道孔門之下的大弟子子貢都是持反對意見。
同樣。
荀子也有著自己的見解。不過荀子仍然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他想看看眼前這禿頂老者究竟想說什么,對方絕不會僅僅說一說莊周三劍的隱秘故事。
最主要的還是在那柄缺了的劍的上面。
“而那柄劍則是與名相合互補,被稱為月缺。”
“月缺?”荀子接口道:“那么這人的名字就該叫岳圓呢?”
“是山岳的岳,緣分的緣。”禿頂老者接過荀子的話頭。重復了一遍。緊接著,禿頂老者卻又生硬的轉換了話題,說道:“你知道在秦王政一統天下前,還有一個先驅者嗎?”
“帝辛!”荀子雙眼猛地一瞇,他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意思。
語氣不停,禿頂老者繼續說道:“只可惜一統大勢不在,只手豈可挽天傾!哪怕那人自語能為通天,卻也只能束手無策,盛極而衰,連同門下弟子與殷商一同覆亡,最終只留下少數人而已。”
那一戰!
荀子很清楚禿頂老者口中所指的是哪個,正是周與商的戰爭。
只不過殷商覆亡后,關于那場戰爭的記載被人為的抹去了太多,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些許蛛絲馬跡。作為儒家圣人之一,荀子可謂十分清楚,甚至他更知道儒家的人為了發展儒家也專門為帝辛身上潑過臟水。如此行為,也使得孟子也頗為不屑,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有太多的東西被人為的埋沒了。
眼下聽這縱橫鬼谷子一說,倒是讓荀子思考的同時有了一種聽故事的感覺。
只不過這些內容到底是人為杜撰的故事還是真實的過往?
這一點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荀子還是淡然如水。
禿頂老者看著面前荀子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態。并沒有什么失望,而是繼續說道:“而在那場戰爭中,殷商為了彰顯那人,他們將人封神。”
嗯!!!
聽到這。荀子心思一動,他知道這禿頂老者終于牽扯到了真正的東西了。
“他們給了那人一個并不是很符合他身份的神號,要配得上殷商的煌煌大氣,并引得一部分商人崇拜,所以他們給了一個人一個霸道的神號——東皇太一。”
話語落下。禿頂老者便不再言語。
而在這一刻,一直保持著面色沉靜的荀子終于面色有了變化。
東皇太一,陰陽家最高首領。
同時。
荀子腦海里則是不斷的回放著對方剛剛說過的話,先驅者帝辛,一統天下的秦王政……
難道!!!
“閣下到底是誰?”
荀子的語氣顯得凝重,在思緒激蕩下,一身衣袍更是無風自舞。眼前的禿頂老者,是縱橫一脈這一代的鬼谷子,那只是之前荀子的認識。
可在聽完這個后,荀子卻是突兀的覺得鬼谷子這個身份還不夠。
對方的身份如同白菜一樣。一層裹著一層。
這故事到底是真?還是假?
在這個時候,哪怕是荀子也無法揣測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有多少是杜撰的。但是,他明白這禿頂老者在道出這個故事后,其目的不言而喻。
儒家,要多事了。
而且更讓荀子側目的是如果按時間來算,從殷商到秦朝,那可是足足有千多年的時間。
一個人怎么能活那么長?
若是那東皇太一為了帝辛復仇,那么潑了帝辛一身臟水的儒家之人必定會成為對象之一。只不過,對于這一點荀子還是不信。從那故事中。至少他看得出那東皇太一是一個信義之人,從某方面道一聲英雄不為過。
似乎察覺到了荀子內心所想,禿頂老者連續笑了三聲后再度開口了,笑道:“一個講究信義的英雄終究好對付。畢竟英雄難過情關,儒家有的是時間;可若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神……秦帝國可是一直不待見儒家啊。”未完之言,不言而喻。
誅心之言。
荀子的面色變得冷漠冰冷,一個久不動怒的老人心中有了一絲怒火在灼燒。
“荀子倒可以看看眼下秦帝國的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迎著荀子的冷漠目光,禿頂老者拿出了一個卷軸擺在了兩人之間的長凳上,輕輕的推了過去。“想來就會明白了。”
做完了這些后,禿頂老者滿面笑容的站起了身,目光落在荀子的身上,笑道:“能安靜的聽完老夫杜撰的這個故事,果不愧儒家荀子。”
“叨擾了小圣賢莊,老夫就此告辭了。”
說完,禿頂老者已然翩然而去。
很難想象一個佝僂著身軀,禿了頂的老人會有如此瀟灑的身姿。
目送對方離開,荀子的表情不知何時已經回復了原狀,再度變回了那個榮辱不驚的老者形象,就好似剛才的那般模樣只不過是假象而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提這個故事是否真假并不重要,可在這個故事里荀子卻是看出了縱橫鬼谷一脈真正的堅持的東西——分封。而對方的來意,卻也明白了。
縱橫鬼谷亦是秦帝國的敵人。
只不過……
鬼谷一脈的行事方法真心讓人厭惡與惡心啊。
荀子掃了一眼桌上的卷軸,沉吟了下,立即便吩咐了下去,讓小圣賢莊的三位師侄前來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