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二十九章、國亂先兆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漢魏文魁 | 赤軍   作者:赤軍  書名:漢魏文魁  更新時間:2024-06-08
 
秦代“十里一亭”,既是最底層的治安管理機構,當道之亭又負有郵傳之責,故稱“郵亭”。漢代于其上增設“三十里一驛”,正好為步行一白晝的距離,不但來往傳遞信件,抑且可迎送、安置過往官員、使節。此番劉備雖然率軍蹂躪關中,但因為時機倉促,對于鄉、驛、亭等基礎架構并未能夠徹底破壞,而當曹操入關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復沿途驛、亭,以備軍情傳遞。

所以快馬急遞通過驛舍,一日可行三百里,從扶風而往任城,也不過數日即至。詔令傳到任城王府的時候,曹彰按老規矩又在聚眾飲宴,喝得醉醺醺的,突然聞令,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連催問了好幾聲。

任城相直接把詔旨遞上去,曹彰擦擦眼睛,連讀三遍,這才猛地跳將起來,大笑道:“固知阿父毋忘孤也!”一邊吩咐軍兵集合,一邊跌跌撞撞地朝殿外就跑。宦者執履追及,卻被曹子文一腳踹翻:“急取靴來,何用屨耶?!”這真有歷史上楚莊王“劍及屨及”的風格了。

按照魏律,諸王各有四百親衛,不過曹彰沒打算全都帶上——若不是沿途需要有人探路、、打理雜務,他幾乎想單人獨騎就直奔關中而去——而只挑選了二十名善騎的健卒。等把人全都聚齊了,戰馬都牽了出來,鞍韂也皆備好,才有宦者扛著他的盔甲、武器呼哧帶喘地趕過來。曹彰把甲包往備馬上一拋,自己光脫下長衣,換著袴褶,登上皮靴,便待扳鞍上馬。

有宦者上前提醒:“大王方醉,如何騎馬?”雙手奉上一盞清茶。給曹彰醒酒。曹彰笑道:“汝實有心也。”接過來一飲而盡,然后雙手一按鞍橋,左腳踩上馬鐙,腰腿一用力,“噌”地便躍上馬背,但隨即“哧溜”一聲。卻又從另一側直接滑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宦者、屬吏們趕緊過來攙扶,還相互埋怨,說應當等大王徹底清醒了,再讓他上路啊。然而卻見曹子文雙眼瞪得老大,臉部肌肉扭曲,似乎痛苦無比,隨即痰咳一聲,竟然吐出一口血來!眾人這才慌了。七手八腳將曹彰輿歸寢室,延醫診治——然而醫生還沒有來,堂堂曹子文就已經咽了氣,年僅二十五歲……

在原本歷史上,魏略》有載:“太祖(曹操)在漢中,而劉備棲于山頭,使劉封下挑戰。太祖罵曰:‘賣履舍兒,長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黃須來。令擊之。’乃召彰。彰晨夜進道,西到長安而太祖已還。從漢中而歸——彰須黃,故以呼之。”

歷史雖然已經被改變得面目全非了,但慣性仍在,曹子文同樣沒能趕上在父親面前揚威的最后一仗。

當然啦,即便曹彰沒有莫名其妙地在啟程時便即薨逝,那也是趕不上這一仗的。因為路途跟原本歷史上的漢中之戰同樣遙遠——從任城到關中的距離,比從鄴城到漢中也近便不了幾天。而且曹操才剛下詔去召曹彰,當日夜間,張飛和劉封便飄然遠飏了,光剩下一片空營。

曹操這才明白:“此必賊斷后之卒也。劉備去矣!”趕緊拔寨追趕,比至郿縣,又是空城一座。

張飛、劉封趕至褒斜谷口,劉備全軍已然撤歸漢中,光留下了斷后接應的黃權,與魏將于禁激戰不休。于是張、劉二將從側翼沖殺出來,擊敗于禁,與黃權會師一處。三將商議,曹操大軍將至,為了順利撤退,還得留個人繼續守備谷口一段時間才比較穩妥。可是留誰守呢?要知道這可是個極度危險的工作,一個不慎,很可能就回不去啦。

黃公衡說:“二位遠來,士卒疲憊,權當留守。”張飛不依:“卿與于禁激戰,士卒豈不疲累乎?”咱們半斤八兩,留誰都一樣啊。二人爭議不休,最后張飛說了:“當使劉將軍先退,吾與公衡劃拳以定去留。”

劉封在旁邊聽得此語,當場胡子就奓起來了,是勃然大怒。他怒的什么呢?就在于“劉將軍”三字。按道理說他是劉備的養子,正經蜀漢皇子,可是劉備登基以后卻似乎完全忘記了這碼事兒,也不給他封王,也不按皇子例使居宮中,而且就連品位也算不上有多高。

這時候蜀漢的軍職,共有十一人獲賜將軍號,其中又分兩個梯隊。第一梯隊為重號將軍——關羽拜驃騎將軍、張飛拜車騎將軍、馬超拜衛將軍、吳懿拜鎮東將軍、黃權拜鎮北將軍;第二梯隊為雜號將軍,按位次排列分別為:興業將軍李嚴、翊軍將軍領中護軍趙云、輔漢將軍甘寧、安漢將軍劉封、鎮遠將軍賴恭、安遠將軍領庲降都督鄧方。

你瞧,堂堂皇帝養子,即便在軍中也只排到第九位。這就使得竟無人以“殿下”來尊稱劉封,要么按照舊日習慣叫他“公子”,要么就稱“劉將軍”。

劉封這個氣恨啊,心說老頭子原本對我保愛有加,自從得了親兒子,就完全把我拋至腦后啦——你要不想讓我當太子,起碼封我一個王爵,我也咬著牙忍了,可如今這種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我干脆死這兒算了,讓你內疚一輩子!

當即一手扯開黃權,一手扯開張飛,說你們都別爭了,我留下斷后便是。黃權、張飛自然不依,劉封干脆拔出劍來,朝自己項上一橫,說:“吾為皇子,若臨難而走,必辱及君父也。既受此辱,胡不就死?!”

黃權和張飛沒有辦法,只得依從,隨即把麾下精銳全都調撥給劉封,商定由他暫留半日,半日后不管曹操大軍有沒有殺過來,你也不用管手下兵馬,直接掉頭撒丫子就是。張飛還拉著劉封的手,熱淚盈眶地說:“陛下昔日勇戰之姿,吾今于將軍之身復見也!陛下不可無將軍,國家亦不可無將軍。千萬珍重!”

二將去后還不到半日,曹操前軍便即抵達。劉封身先士卒,率部沖陣,小挫敵勢,然后偽作拒壘固守狀,其實也不管麾下兵馬了。光領著部曲百余人,打馬揚鞭就逃進了褒斜道。隨即蜀軍便遣使往詣魏營,數千人一日而降。

劉封沒命地狂奔,很快就在谷中追上了張飛和黃權,三人相對唏噓,喜極落淚。

再說曹操掃清了褒斜谷口之敵,這時候張郃、徐晃也皆率軍來合,于是商議:咱們追不追?要不要一口氣殺進漢中去?沮授說了,雖然劉備因為倉促撤退。拋棄了很多軍器物資,但其主力并未受損,一定會鞏固漢中之防,攻之不易也,咱們還是就此收兵吧。曹操實在不甘心,于是注目曹洪,曹洪明白天子的想法,當即站出來說道:“劉備率軍蹂躪關中。各方計點,約七八萬眾。而蜀中兵馬原不過十萬,尚留甘寧以備三巴,是漢中空虛明也。今其雖退,士卒疲憊,倉促難布,吾等趁勢而進。銜尾而追,獲勝可期。若待其穩固漢中之防,再欲攻之,難矣哉。”

沮授說輔國所言確實有理,然而——他自從在袁紹那兒吃了癟。歸曹后又幾乎被閑置了十多年,棱角全都磨平,說起話來比過往要溫和得多啦,倘若當年就是這般脾性口吻,總是先贊同對方再小小做一轉折,估計未必會失去袁紹的寵信——褒斜路實在太過狹窄了,大軍難行,容易被人堵住南谷口逐一擊破。咱們要想攻打漢中,除非是褒斜、倘駱、子午和散關故道多路并發,使敵首尾難應,可問題要等把兵馬分調開來,估計劉備已經在漢中重新站穩腳跟啦,肯定不趕趟啊。

蔣濟同樣規勸曹操,咱們還是就此退兵為是。然而曹操沉吟良久,卻越想越憋屈——好不容易獨斷專行,天子親征,結果千里迢迢跑關中來,卻并沒有撞見劉備的主力,只是與其斷后之將小小接觸了幾仗,殺俘不過數千,我這一趟幾乎可以算是白來了呀。而且關中為國家重地,卻任由劉備輕松來去,天下人將會如何評價于朕?這面子我可丟不起啊!

可是也不得不承認沮授所言有理,若自褒斜道一路挺進,危險系數太大,倘若按照伐蜀的原計劃多路并進,又怕不趕趟,劉備已實漢中之防。斟酌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咱們先試一試吧,不試怎么知道不能成?即命張郃、徐晃率部以向散關,曹真、呂蒙率部以向倘駱,曹真、夏侯尚則暫歇幾日后,即自褒斜挺進。至于曹操本人,身為皇帝不可能冒這么大風險,暫且退歸郿縣。

可是才回到郿縣,就有新任雍州度部中郎司馬恂請見,警告曹操:“此前資軍,多用華倉存糧,今已盡矣,乃自太倉調撥。今臣按查新輸至長安者,多霉爛不可食也,若以發軍,恐起變亂,若不下發,軍中糧難支十日矣!”

曹操聞奏大驚,便問:“太倉存糧,三年一換,又無淫雨,如何霉變?汝兄如何治部耶?”

度部尚書是老臣王邑,不過已經遞了好幾回致仕表章啦,基本上不怎么理事,部權都操持在侍郎、司馬恂的長兄司馬朗手中——司馬朗亦已內定為下任的度部尚書——所以曹操就問了,太倉怎么會出現霉變的谷子?而且出倉的時候沒有查驗嗎?怎敢這就輸送到前線來?你哥是怎么辦事兒的?!

可是這會兒再罵司馬朗也沒蛋用,曹操只好再問:“其繳獲劉備物資,可足用否?”司馬恂苦笑道:“劉備安得有糧?”確實劉備因為倉促撤退,被迫拋棄了不少軍資器杖,可大多是不便攜帶的旗幟、大車、攻城器械而已,他本身糧食就不充足,還得靠在關中搶割半熟的麥子以資軍用,哪肯再亂扔啊?司馬恂說我若能在職權范圍內給你掏摸出糧食來,肯定不敢來打擾陛下,這是實在沒招了,才只能跑來叫苦。

曹操聞言,不禁長嘆一聲:“可令諸軍暫退,分往涼州、司隸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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