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老頭子頑固得很,根本是勸不服的,但是可以嚇服——是勛和曹德從莒縣趕回曹氏莊院以后,兩人就輪番上陣,恐嚇曹嵩。是勛先分析了一番徐州目前的形勢,然后說:“曹公留在兗州,似前日的襲殺還會再來,勛等雖可以保護一時,終究不能保護您一世啊。”曹嵩搖搖頭:“此處好歹有莊院抵御外敵,倘或上路,無遮無靠,豈非更加危險?”曹德則勸:“父親積攢下了萬萬貫的財富,為的何來?難道不想交到兄長手上么?倘若為外人所劫,那時候悔之晚矣。”
曹嵩大驚,揪著兒子的衣襟:“照你說來,他們想謀我的家財?”曹德雙手一攤:“若非為此,遣一刺客謀害父親即可,何必要動兵馬前來?”曹嵩下巴上的肥肉一陣哆嗦,猛地從坐榻上跳起來:“如此,快走,快走!”
于是收拾行李,打包上路——包括曹嵩父子,還有曹德尚未成年的一兒一女。曹家的財富裝滿了二、三十輛馬車,由幸免于難的莊丁、仆役三十余人,以及孫凡率瑯邪兵保護著,非止一日便離開了瑯邪郡,進入泰山國,首先來到華縣。
臧霸、吳敦、孫觀三將親來拜謁——尹禮駐扎在費縣——曹嵩雙眼望天,隨口敷衍幾句,便將他們打發了。一行人在華縣城內歇了兩日,然后再度啟程,出北門而去。
華縣只是個小縣城,臧霸所部主力將近七千,自然無法盡數屯于城內,而是分為數十隊,大多在城外或幾處交通要隘立營。是勛等人保著曹氏父子進入華縣,孫凡也需進城復命,但他的那三百兵卻并未獲準進城,直到一行人出城離開,才在城外十里亭附近與之合流。
然而奇怪的是,是勛卻發現領兵的隊率不再是孫凡,而換了一個陌生面孔。他喚那名軍官來問,對方就在馬前拱手,稟報說:“孫凡另有差遣,小人薛舷,奉命前來衛護曹公一行。”
是勛心下暗暗吃驚,心說臨時換了隊將,卻并沒有聽臧霸提起過啊。抬眼掃視眾兵,只見其中有好十幾名也都跟這位薛舷一般,是陌生面孔。他心知不妙,于是喝令道:“某不慎將使君的公文遺落在縣內,車乘掉頭,先回城里去。”
一邊下令,他一邊斜著眼睛,緊張地注視著那個薛舷。卻見薛舷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突然間一咬牙關,大喝道:“動手!”抽出腰間佩刀來,朝著是勛面門便是一刀斫下!
好在是勛早有準備,況且他跟著太史慈論了幾天武,也早非昔日光懂得開軟弓、射小箭的樂浪夷人了,眼見刀光閃起,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速抬起手臂來,在自己眼前一擋,同時丹田蓄力,吐氣開聲,傲然高呼道:“賊子爾敢……饒命啊!”
沒辦法,就算武藝勉強從H上升到了G,可臨敵經驗還在J,而膽量簡直是Y未滿而Z有余……除了本能地以手遮面和出口告饒,是勛真的做不出什么別的反應來……
眼見得這一刀劈下,就會砍斷是勛的臂膀,倘若薛舷力氣再大一點兒,還會直接劈碎他的面門,剎那間,是勛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地閃光了無數的英雄形象——董卓、孫堅、顏良、文丑……總之都不是好死的。內心不禁響起了一個聲音:“想不到我辛辛苦苦(有嗎?)穿越了兩千年的時光,沒能對歷史造成多大的影響,就要化作刀下冤鬼了嗎……”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難免閉眼,可是雙眼才剛閉上,就聽得身前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是重物墮地的聲音。是勛大著膽子睜開眼來,卻見刀光已然寂滅,低頭一瞧,嘿,那薛舷仰面朝天地躺在馬前,脖子上插著一支羽箭,雕翎尚在顫抖。這是誰?是誰救了我的性命?!
再抬起頭來,就見那十幾張陌生面孔都已各抄兵刃在手,直向曹氏父子的馬車奔去。事起倉促,無論是曹家的仆役、丁壯,還是那些護衛的瑯邪兵,全都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被他們沖到曹嵩面前。曹老頭子也早嚇得呆了,滿身肥肉亂顫,偏偏就連翻滾下車的力氣都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是勛知道有人來救,不禁膽氣陡壯,急忙抄起自己的弓箭來,一箭射去,正中——馬車的車廂。“嗒”的一聲,嚇得車上曹德抱頭,曹嵩閉眼,卻也唬得一個正揮刀奔曹嵩而去的陌生面孔腳下一個踉蹌,那一刀便失了準頭,只劈在車軾之上。
是勛第一箭落空,第二箭便不容有失——終究距離還不到二十步——正中那陌生面孔之上,射得鮮血噴涌,濺了曹德一頭一臉。就這么緩得一緩,瑯邪兵們還在迷糊、猶豫,曹家的幾名丁勇卻已經反應了過來,急忙沖上去護在馬車周圍,各執器械,與那些動手的兵丁廝殺到了一處。
一支羽箭從不遠處破空而來,又射倒一名敵人。是勛一邊高呼:“保護曹公,拿下那些敗類!”一邊轉頭望去,卻見一騎如風而至,馬上之人身量不高,一張大眾臉,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那位——張闿!
張闿催馬來到是勛面前,堆著滿臉諂笑說:“是先生受驚了。”是勛指著他:“你、你、你……”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來襲之人終究數量太少,首領又已被射殺,很快便被曹家丁勇和瑯邪兵們殺的殺、俘的俘,終于大局已定。
曹德吩咐丁勇們繼續保護著父親,自己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跳下車來,跑到是勛和張闿馬前。張闿急忙滾鞍下馬,單膝跪倒:“見過曹公子。小人隊率張闿,才得到警訊,便匆匆趕來救援,天幸曹公無恙……”
曹德氣喘噓噓地問道:“怎、怎么回事?”
張闿答道:“那些都是新在華縣招募的兵丁,今晨將孫隊率殺死在城內隱秘之處,盜了令箭,欲來襲殺曹公。”
這時候,是勛也終于把腦袋給整清醒了,他估計這些也是袁術那個州內同謀遣來的刺客,混入護送隊伍當中,只等己方戒備松懈之時,便好下手謀殺曹氏父子。幸好自己比較敏,一察覺有所不對,立刻就要返身回城,所以他們被迫提前發動,只是——“你究竟是誰?如何想到來救我等?!”
張闿從懷內掏出一團物事來,雙手遞給是勛,說:“小人受命保護是先生和曹公。”是勛接過來一瞧,原來是團極輕極薄的素帛,展將開來便有巴掌大小,上面寫著幾行工整的小字:
“護送前太尉曹公前往兗州力保是勛與曹氏父子不失否則提頭來見。”
后面的署名是:“宏”。
是勛把素帛轉遞給曹德,然后明知故問:“你的主子是誰?”
張闿回答:“便是州內簿曹從事曹公。”
曹宏,果然是他!
剎那間,是勛一切都明白了。他斜眼望著跪在地上的張闿——你小子隱藏得夠深的啊:“這帛上寫的字,你都識得?”張闿諂笑著答道:“小人不合欺瞞了是先生,還望瞧在適才發箭相助的份上,饒過了這一次。”是勛又問:“你名字是哪兩個字?”張闿答道:“便是弓長之張,門字框的闿。”
原來如此啊!想必在原本的歷史上,正是曹宏暗遣這個張闿謀害了曹嵩父子,這樣既可以破壞徐、兗的合縱,又可以洗脫陶謙和自己的嫌疑。只要把事情都往那個生死不知的張闿身上一推,自然天下諸侯大多不會把這筆帳記在陶謙頭上,頂多就責怪他治軍不嚴,用人不慎罷了,所以后來公孫瓚才有理由派遣劉備來救徐州。當然他料想不到的是,曹操欲得徐州久矣,我管你動手的是誰,就必須認定陶謙是罪魁禍首,必欲除之而后快。
原本歷史上真實的謎團,大概真相便是如此吧!
可是如今一切都改變了,曹宏部分同意了徐、兗合縱,因為是、曹、麋、陳既已結為一體,那么不管誰統治徐州,都很難動搖到他的地位,亂世當中,與其把徐州交付給陶謙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還不如暫且決定交到曹操手上去呢。因此張闿不但不再是謀殺曹氏父子的劊子手,反倒變成了他們的救星。
正這么想著,突然馬車上響起了曹嵩的高呼:“回城,趕緊回城!”
“回不得,”張闿匆忙對是勛和曹德道:“恐怕城內還有他們的黨羽,小人已通知臧將軍搜捕,但近日來招了不少兗州兵,良莠不齊,況且便連徐州兵也未必人人可靠。只有孫隊率的這些兵卒,既然曾在莊院當中救過曹公,想必大多是忠心的。應當即刻上路,盡快趕去與曹兗州會合。”
是勛還在猶豫,張闿急忙進一步表明自己的身份:“小人本是曹從事的門客,受命潛伏在臧將軍身邊,為怕臧將軍與曹將軍爭功也。是先生乃曹家的快婿,便是小人半個主公,小人此前不知,故而有所欺瞞,如今所言,句句是實啊!”
曹德淡淡地說:“這位張隊率所言有理,我這便去勸服父親,繼續前進。”于是便將曹宏的密令素帛遞還給張闿。是勛隨口問道:“你們是怎么通的消息?”很明顯自己上次見到張闿的時候,他還并沒有接到這份密令,還處于深海潛伏狀態,并且不知道自己和曹宏的關系,所以要一味裝傻,還假稱不識字。
張闿如實稟報道:“用信鴿。”
“信鴿!”是勛和曹德不禁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瞳仁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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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邪名連副孫凡先生,在跑了整整六章的龍套(并不代表每章都能出場)以后,終于在今天跟咱們告別了,領了便當,黯然下工。但是,讀者朋友們會發現,他還不是最慘的,還有一位薛舷先生,因為當初報名晚了一步,無奈何,只好一露面就領便當。來,讓大家為他這種大公無私,甘當綠葉的精神,拼命鼓一回掌,并且隨便扔點收藏、推薦、贊啊什么的過來吧,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