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死不死的其實并不重要——只要不是死在徐州——可是現在是勛越來越不想讓曹德也跟著死,因為他覺得這家伙真是太聰明了,太有見識了,也太有趣了,要是活下去,不知道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把歷史改變到多么面目全非,倘若就這么死了,那實在太過可惜。
是勛在來到這一世以后,所見到的可以說具備相當“政治智慧”的士人,只有三個,一是陳登陳元龍,二是曹宏曹仲恢,第三就是這個曹德曹去疾。陳登的歷史地位已經注定,曹宏留下個“讒慝小人”的惡名,估計很可能原本歷史上是在徐州的連年動亂中丟了性命,具體怎么死的,沒人知道。但曹德怎么死的,他可是一清二楚,倘若能夠保證這位曹去疾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呢?
其實對于曹營來說,謀臣如云,猛將似雨,多一個曹德少一個曹德關系并不大,而且就以曹德這種仿佛戴上“石頭帽”的狀態,他也根本不可能威脅到曹操,以及后來曹丕的領袖地位。但是倘若曹德能夠活到曹操過世,甚至活到曹丕和曹叡都過世呢?以曹操的中壽,曹丕、曹叡那爺倆的夭壽狀況來分析,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那樣,有這么一位叔祖爺鎮著,還有曹爽什么事兒啊,還有司馬懿什么事兒啊,曹家天下就肯定不會落到外姓手里去啦!
雖然是勛并不在乎什么曹家天下,而且目下那曹家天下更是影兒都沒有,但不妨礙他對未來發展的這種虛構感到非常有趣,想想就HIGH。
這時代因為通訊手段的落后,能夠統觀全局之人就少之又少,是勛作為一個來自兩千年后的穿越者,對漢末三國的歷史又有所研究,在這方面是占據了很大優勢的。打個比方說,這時候能夠知道孫策是號人物、廬江還有個叫周瑜的軍事天才、河內司馬氏一大家子里最能耍心眼兒只有老二司馬懿的,除了他還能有誰?能夠在漢獻帝逃出長安之前就想到“奉天子以令不臣”的,除了他還能有誰?料到關西即將衰弱,奪取河北者能控中原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所以是勛在這方面是有一定傲氣的,當歷史還沒有太過偏離正軌的時候,起碼在青、徐兩州之內,他想不出誰能夠在對局勢的分析方面超過自己。但是那一刻,他開始心虛了,因為他發現曹德所具備的真正的本身的實力,要強過自己不止一倍。
曹德從一點點蛛絲馬跡,很快便揪出了那個幕后黑手。他分析給是勛聽:“徐州雖大,知道家父隱遁之所的,也就區區數人而已,是不是?”
是勛點頭,掰著手指頭計算:“曹仲恢兄弟、陳元龍、陶使君,還有……便是區區了。”
“曹仲恢兄弟想要殺我父子,不會等到今日,”曹德繼續說道,“我也暫且相信是先生和陳元龍無此惡意,那么只剩下陶使君,或許還包括他的某些心腹——然而直接喊出陶使君的名字,來攻襲我家莊院,這并不僅僅會挑起徐、兗之爭,還會累及陶使君的聲名,對不對?”
“正是如此。”
“那么,幕后黑手便不會是徐州之人——徐州被兵,對徐州人絕無好處,而陶使君聲名受損,對于州中屬吏也絕無好處,”說到這里,曹德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倘若并不涉及至親,我幾乎要懷疑此乃家兄的毒計了……”
“不錯,”是勛悚然一驚,“曹兗州正可以此為借口發兵徐州,而陶使君聲名既墮,那么他攻奪徐州不僅名正言順,抑且在士人當中所受到的阻力也會大大降低,甚至會有人拋棄了陶使君,直接去迎他……”
曹德擺擺手,阻止了是勛繼續腦補:“家兄并非那么無情之人,況且,此事萬一敗露,他將會為天下人所唾棄,就此身敗名裂,這個險并不值得去冒。幕后黑手一定在徐州之外,那么,又有誰不愿意徐州倒向家兄,甚至倒向袁冀州,卻又并不在意陶使君的聲名,甚至陶使君在徐州統治不穩,他還有機會取而代之呢?”
是勛恍然大悟道:“倘若徐州內亂,而又外拒兗州,那么陶使君只可能遣使求救的……”他差點兒就想說劉備,可是轉念一琢磨,劉備并沒有這種實力,能夠鳩占鵲巢,一口就吞掉徐州。事實上劉備最終能夠得到徐州,是很多偶然因素連貫起來所造成的——最重要一條就是曹操因為呂布偷襲兗州而被迫退兵,否則就劉備那幾千兵馬,根本扛不住曹操。刨掉了劉備,那么能夠從中得利的,也就只有……
“袁公路!”
袁術現居南陽,但他的勢力已經伸入了豫州,距離郯城,就跟劉備所呆的平原差不多遠。首先,在袁氏兄弟相爭的大背景下,他不可能允許準盟友陶謙倒向袁紹、曹操陣營,一定會想辦法挑動徐、兗相爭,而一旦徐、兗兩州真的打起來了,陶謙既然能向公孫瓚求取救兵,肯定也能向他袁公路求取救兵,而以袁術現在的實力,以他比公孫瓚更近便的距離,想要插手戰事,就不僅僅是跟公孫瓚那樣派個幾千人來應付差事了,他很可能全軍皆動,側擊兗州軍,進而保全徐州全境。到那時候,他戴上頂“徐州救世主”的桂冠,正好把因為有謀殺朝廷三公的嫌疑而聲望受損的陶謙趕下臺,自己取而代之!
在原本的歷史上,袁術是因為被劉表斷絕了糧草,無奈之下倉促進攻兗州,直迫陳留,結果被曹操殺得大敗,流亡去了壽春——所以徐、兗大戰的時候,陶謙只能向公孫瓚去求援。但這種后事,當下是沒人能夠預料到的。
不過是勛轉念一想,曹德的分析雖然頭頭是道,但在原本的歷史上,曹嵩被殺貌似還在袁術敗走之后,也就是說,在原本的歷史上,那位幕后黑手是袁術的可能性并不高——果然即便自己穿越來了這個時代,因為某些細節的改變,這個終古謎團還是無法被徹底揭開啊。
他半晌沉吟不語,曹德卻又在那里發話了:“袁公路此為久長之計,但他終究遠在南陽,倘若從陶使君處得知我父子的居處,再遣人來謀害,計算來往時日,應該無法趕得及。故此,他雖然是幕后的黑手,但真正策劃此事的,肯定還在徐州之內,據我推測,或許便隱藏在陶商、陶應二子身邊!”
是勛抬起頭來:“你的意思是說,郯城之內,有人暗通袁術!”曹德點點頭:“正是如此。郯城內哪些人有此嫌疑,是先生可有線索么?”是勛黯然搖頭——開玩笑,他還并沒有真正涉足徐州官場,連陶謙身邊的主要幕僚都認不全,更沒有見過陶商和陶應,他怎么能夠提出嫌疑人名單來啊。
想一想原本歷史上,不管是陶謙治下、劉備治下,還是呂布治下,都有誰跟袁術勾搭過嗎?貌似有陳宮,有郝萌……可那倆現在一個跟著曹操,一個可能是跟著呂布,也都不在徐州啊。
耳聽得曹德長嘆一聲:“果然這徐州是不能呆了……”是勛提起筆來,正準備在給陳登的書信末尾添加上這些猜測,卻被曹德攔住了:“不要寫,以防泄露。相信陳元龍能夠想到這些。”
“去疾也知道元龍?”
曹德淡淡一笑:“徐州之內,沒有人不知道元龍大名的,假以時日,相信全天下也都會知道他。”說到這里,他突然微微地擠了一下眼睛,轉換話題:“其實,如果不考慮我父子的死活,那么袁公路主掌徐州,對于你們來說,也未必是壞事……”
是勛不禁撇嘴一笑——小樣兒,就你也來試探我?他套用了一句書上的成句:“袁術冢中枯骨爾,徒有虛名,如何能安靖地方?更遑論爭雄天下了。”
“難道,”曹德緊盯著是勛的眼睛,“家兄便可以安定徐州,進而爭雄天下了么?”
“其實……”是勛舔了一舔嘴唇,權衡了一下利弊,最終還是決定跟這個機靈的家伙說實話,順便也再抬一抬自己的身價,“獻出徐州去,這主意是我給元龍出的,兩個備選,也是我列出來的……”
“兩個備選?還有一人是誰?”
“平原相劉備劉玄德。”
“劉玄德……”曹德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其名不彰,如何能與家兄并列?”
是勛莫測高深地一笑:“因為,我見過了劉平原,還沒有見過曹兗州。故此元龍才說動陶使君遣我去見尊兄,也或許見過之后,我是家,還有曹家、麋家、陳家,便決定待陶使君辭世后,將徐州拱手獻與劉平原呢,也未可知,嘿嘿嘿嘿~~”
他喵的這獻來獻去的,為什么覺得老子好似獻西川地圖的張松一樣啊,可那張松卻沒有好下場呢……是勛腦子里突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張松因為里通外國而被劉璋所殺,也就是說,要背主求榮是可以的,但是主謀你就不能再回去了,光把些從黨法正啊、李嚴啊等等的留下來具體執行就好,否則難免會有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