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一軍出了鄄城向東,先奔廩丘。太史慈在癝丘城下這么一耀武揚威,占據縣城的大戶們就怕了,又聽說呂布軍已然退去,于是綁了幾個協從出來,表示愿意重歸曹家懷抱。就此保障了鄄城的東翼。
接著,南下渡過濮水和濟水,來到乘氏城下。是勛記得史書上說過,這乘氏縣中有一鄉豪名叫李進,曾經在曹、呂大戰的時候殺退過呂布……嗯,也有可能是搞什么花招趕跑了呂布軍。于是自告奮勇去往城下喊話。果不其然,一人應聲而出,自稱姓李名登字進先。
原來聽說呂布入兗的消息,乘氏倒并沒有易幟,但是縣令膽怯,搶先就落跑了。于是鄉豪李符李叔節和李登李進先兄弟就保城而守,既不還曹,也不歸呂,打算先看看風色再說。是勛跟城下一嚷嚷,極盡吹牛、威嚇之能事,但是李登不為所動,說要犒勞可以,我們這就送牛酒出去,要想進城是千難萬難。除非確定兩家中有一家打贏了,另一家被徹底攆出了兗州,乘氏才肯歸附。
是勛隱約有點兒印象,前一世從某本書上看到過——不記得是正史還是野史了——說李叔節帶著大批犒軍物資奔了呂布軍中,接著就說呂布從城下敗退——請注意,不是撤退而是敗退。所以他琢磨著這乘氏的物資不是那么好拿的,當下跟太史慈商量,說我們也不要牛,也不要酒,只要一百匹騾馬,趕緊準備好了給送出來。
從乘氏補充了運送輜重的騾馬,曹軍繼續南下,往山陽郡兜了個小圈兒,終于在成武縣南方追上了呂布軍。是勛把大營扎在成武東北方三十里外的梁丘古城當中,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他說只要有了這個后方基地,子義你騷擾呂布軍就能來去自如啊,不過這活兒我干不了,我給你在后方觀敵暸陣就得。
他把朱老總的十六字訣給搬出來了,告誡太史慈要“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太史慈聽了連連點頭,說宏輔你很有為將的資質啊,干嘛不肯跟我上前線去建功立業呢?可是說破大天兒去,是勛就是不肯再往前挪窩了。
其實是勛這也是紙上談兵,真要能完美執行那游擊戰十六字訣,得是工農紅軍那種組織性、紀律性超強的隊伍,而這后漢三國時代的任何一支軍隊,事實上全都做不到。作為擾敵的總方針,瞧著很象那么回事兒,可要是完全按這個方針去辦,八成就要吃大虧——敵進我退,我一退可能會變成潰散;敵駐我擾,擾不動反倒被圍……
所以確實熟讀兵法的太史慈帶著兵去襲擾,再從是勛這十六字真言中汲取部分營養,能夠打得挺不錯;真要是換了是勛上陣,必然的覆軍死將,敗得慘不堪言。
還好是勛挺有自知之明,再加上怕死,所以沒跑前線去摻和,光跟后面督著謝徵造火藥了。也算老天爺保佑,一連好多天都是晌晴白日,萬里無云,謝徵用“水煉法”制成的火藥很快就曬得了,再找了些謹慎的老兵來,小心翼翼地磨成顆粒,然后……
然后他喵的又該怎么辦了?是勛就跟那兒撓頭啊。本來在鄄城當中,他打算造突火槍來協助守城的,可是呂布壓根兒沒攻城就撤了。其后他跟謝徵一打聽火藥的正經煉法,才知道很多事情拍腦門兒想想簡單,其實內中門道多了去了——理論上找根竹管塞上火藥和碎石,點著了捻兒就能噴出去傷人,可是多長多粗的竹管合適?捻兒從哪里塞?會不會炸膛?有沒有人敢親自端著?這就都是問題,沒有幾十次的反復試驗包括很多次的反復失敗,估計就根本造不出來!
連管形火器最早的雛形突火槍都造不出來,那大炮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原本剛招募謝徵到自己莊中的時候,是勛還想著從造炮仗起步的,可是炮仗就得用紙來包,他喵的自己在兗州見過的所有紙,估計也就曹操故意亮出來顯擺的那十來張——這可怎么辦?
最后他只好問謝徵:“汝在院中,是如何響起天雷來驚退了呂布游騎的?”
謝徵趕緊解釋,說我煉得了一些火藥,就給貯藏在竹筒里,那天情況危急,不知怎么的福至心靈,就把竹筒都堆在一起,然后放了把火……是勛一拍大腿,有門兒,咱們就用竹子!
當下派出士兵去,砍了很多竹子回來,不用太粗,挑那兩三指粗的竹桿,全都截成半尺長短,一頭帶節,一頭挖空。然后他們把火藥塞進竹管,用麻布堵上,是勛還撕了自己替換的絲綢內褲,裹點兒火藥粉做成了藥捻兒。可是找個植被稀少的地方做了幾回實驗,點著了拋出去,效果卻實在不佳,就有七成都炸不響,只是滿地打著轉噴火星,就跟兩千年后小孩兒把炮仗掰開了點上玩兒“呲屁”似的。
是勛瞧著直搖頭,可是沒想到那些圍觀的士兵就個個兒嚇得魂飛天外啊,甚至有幾個見識淺薄的,直接就給跪了。
中國人過年放爆竹,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代開始產生的習俗,光知道最早就是把竹子擱火里燒,燒得“噼啪”亂響——所以叫爆竹。可是即便這種最早的燒竹,也得到南北朝以后才記載越來越多。兩漢的時候有沒有呢?是勛不知道,起碼他在這一世也過了好多次新年了,就從來都沒見到過、聽到過。
所以說,這種“噼哩啪啦”的脆響,聽熟了壓根兒不算什么,而且完全能跟打雷等自然現象區分開來,但在根本沒聽到過的人耳朵里,那就挺恐怖啦。更何況還能冒煙,還能噴火——據幾個老兵說,這火藥的燃燒速度就比軍中常用的油脂、松香等縱火物要強上好多倍。
是勛聽了他們的話,不禁黯然神傷——唉,都怪哥的眼光太高超了,知識太淵博了,對自己的要求也過于嚴格了……差點兒就錯過了這般軍中利器啊!這是一個教訓,你再怎么能干,也不能脫離普羅大眾啊,得用平等的心態去理解他們哪。
于是他第二天就喜滋滋地裝上一車竹炮仗,給太史慈送去了前線。
太史慈這陣子打得挺順手,他率領那兩百多騎兵,見天兒去騷擾呂布軍挖壕建壘,打了就跑。呂布要是不派人追吧,眼瞧著工程總也完不了,要是派人去追吧,不定太史慈就把步兵埋伏在什么地方,瞅冷子給你來個狠的。就連大將郝萌都因此而挨了太史慈一槊,正捅在胳膊上——好在只是左臂帶傷。
后來還是陳宮給獻了策,設個圈套來引誘太史慈深入——結果太史慈沒來,夏侯惇來了,正所謂“欲獵一馬……獅,反得一獐……猴”。
夏侯惇所部跟呂布軍一交上鋒,埋伏在附近的太史慈就發覺了,知道是曹操前軍到來,于是從側翼沖過來,想要助對方一臂之力。這回他帶上了神秘的“新式武器”——人手一把竹炮仗,一靠近呂布的陣營,就都點著了然后拋擲出去。
于是“噼啪”之聲大響,滿地的“呲屁”,很快就燎著了幾座帳篷,濃煙、火光是滾滾而起啊。那時代軍隊的組織力都很差,更別說呂布軍中還有很多只是大戶的奴婢而已,受此一嚇是四散奔逃。太史慈趁機一揮長槊,就率軍沖入了敵陣。
呂布正要去逮夏侯惇,一見此情此景,只好撥回馬來對戰太史慈——其實即便沒有那些竹炮仗,他也肯定先奔太史慈去,這些天太史慈把他鬧得是頭疼腦熱的,恨不能聽到個“太”字就頭發直豎起來,都成條件反射了。
亂軍之中,太史慈迎面就撞見了呂布——也是他這回鬧騰得更兇了三分,把呂布陣勢整個兒給沖亂了,一時得意,就沖得猛了一點兒,這時候再想避過呂布,已經來不及了。當下只好硬著頭皮應戰,并且還死鴨子嘴硬:“來,來,呂布,你我前日不分勝負,今日再屏退眾軍,單獨來較量一番啊!”
太史慈心說終究你人多,我這邊兒才兩百多騎,你們要是一擁而上,我就死定了,要是光單挑,我或許還有逃走的機會。你別說,呂布還真受了他的激——主要在于上回鄄城城門前一番惡戰,呂布本來贏定了的,卻生給耍成了個平手,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去——當即下令諸將退后,看我生擒此賊,以雪前恥!
于是空出一片地來,兩將拍馬就開始對沖。自打上回打過以后,太史慈就一直琢磨著要怎樣才能戰敗呂布,或者起碼在對戰的時候,不用是勛幫忙鳴金,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呂布可沒想那么多,他心說只要再沒人搗亂,我肯定能取下你的首級。所以才一照面,太史慈就別出心裁,竟然把自己的槊頭直往呂布的戟頭上扎去,心說:“來,來,你來鎖我呀!”
呂布心說好,老子正要鎖了你的兵刃,看你還有什么能為。只聽“喀”的一聲,仿佛當日與孫策對戰的重演,太史慈的槊頭就被呂布的戟頭給鎖上了。呂布隨即用力一絞,想要把對方的武器給絞脫了手。
不過以呂布的力氣,想要在一兩絞之間就讓太史慈撒手,難度也多少有點兒高。更要命的是,太史慈壓根就不跟他對絞,反而順著勢,卸去了大半的力氣。同時太史慈快速把坐騎給圈了過來,跟呂布呈平行狀態——這時候要是從空中看,兩人就呈一個“介”字形,下面一撇一豎是兩員騎將,上面一撇一捺是絞在一起的兵器。
隨即太史慈深吸一口氣,把馬槊朝左肋下一夾,空出右手來,就把環首刀給抽出來了,朝著呂布的面門就是狠狠一刀劈去!
好個呂布,他也松開了左手,往上一撩,一把就攥住了太史慈的手腕。太史慈拼勁全身之力,這刀就懸停在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