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六奚被是勛幾句話罵得是三尸神暴跳,當即下令放箭。可是他手下其實只有四百騎,其余騎兵都是郭缊帶來的雁門漢騎,不但沒人響應,反倒有將上來攔阻,說太守有令,暫且圍住縣署便是,要等太守來了才能發起進攻。
即便郭缊率領一半騎兵在城外對戰曹軍,這包圍縣署的兵馬當中,潘六奚的匈奴左谷蠡部數量也不占優。他并不敢違抗郭缊的旨令,只好一個勁兒地為自己分辯,說我沒打算發起啥進攻啊,只是隨便射幾輪箭,逼迫是勛出來投降而已。
根據情報,縣署內大概還有一百多名部曲,真要是硬攻,本方定然有所折損,是勛要是肯降,不是省得咱們流血了嗎?
雁門將聽他說得有理,也便不再攔阻。潘六奚就問了:“要不,我再放幾箭試試?”雁門將說你放吧——反正是根本無目標可瞄的吊射,這要是都能無巧不巧把是勛給射死了,那是他氣數太差,太守過來也不能責怪咱們。
可是潘六奚也就多放了一輪箭而已,這就壓根兒不可能真射到什么人,箭矢也是要花錢打造的呀,匈奴還沒那么富裕,可以隨便浪費。
他可料想不到,就這最后一輪箭,竟然徹底把是勛給激怒了,當即暴喝:“我獨無箭乎?列陣!”聲音之大,連墻外都能聽得見。
匈奴兵和雁門兵聽了這話就是一愣啊,心說敵兵要是攀上城墻,居高而射,咱們確實有危險,不過只要扛起盾牌。小心戒備,也不會受太大損傷。可是對方喊叫“列陣”又是啥意思了?上了墻頭還能排列出啥陣勢來?難道想開門沖殺?道路這么狹窄,就算你列個什么詭奇的陣勢,也沖不破那么多騎兵的圍堵啊。
這究竟是想對射呢,還是想突圍?
潘六奚還跟那兒含糊。雁門將先下了令:“執盾挺矛,嚴密戒備。”
時候不大,先是衙署內人聲嘈雜,接著“吱扭”一聲,大門真的打開了。話說是勛保命為先,一進了永安城。便招募伕役,修繕衙署,不但把圍墻給增高了,還把大門給換了,足有七尺多寬,并且非常厚實。雁門將剛把衙署圍上。就開始琢磨,這門是踹不開的,非得使用撞木,要么,咱們放火燒?他都已經派人去城內尋找舊時大屋,拆下梁柱準備當撞木用了。
且說大門開打,正對衙署大門的胡漢騎兵莫不嚴神戒備。是勛若是想開門投降。那肯定要先喊上兩嗓子的,如今并無招呼,便即開門,那八成是想突圍了。當下漢騎都把馬槊給端起來了,胡騎全都把弓給拉開來了,心說我一人一馬都不能放你們出來。
這要就在門前廝殺,槊捅箭射,殺翻幾十名部曲,估計是勛便不得不降啦。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大門打開。門內并無兵卒殺出,卻猛地躥出兩只怪獸來!好可怕,只見那怪獸高約九尺,五彩斑斕,頭如笆斗。眼似銅鈴,而且既不吼叫,也不縱躍,卻把那血盆大口一張,森森的獠牙之間,先有白煙冒出,接著,竟然幾乎同時噴出了數十條猙獰扭曲的火蛇!
這些火蛇或者直飛,直朝衙署外的胡漢騎兵撲來,或者在空中盤旋,似欲擇人而噬。人雖還在惶惑,馬倒先已驚了,悲嘶連聲,前蹄踢起,就把幾名騎士直接搡下地來。可是能落地還算好的,那些未曾落地的,早有幾個被火蛇噬中,當即鮮血噴涌,慘叫而亡……
潘六奚乍聞此景是目瞪口呆啊——原來那是勛竟然會使妖法,能驅使如此異獸!眼見身旁一名族人遭火蛇咬噬,慘呼墮地,他不禁嚇破了膽,撥轉馬頭便待落荒而逃。然而衙署外的街道本就不寬,雖說千名騎兵圍困,倒有三成全都擠到了正門之前,驟然遇襲,早就亂成一鍋粥啦。潘六奚想跑,可是才剛撥過馬頭,斜刺里便沖出一匹驚馬來,狠狠地撞了上來。“啊呦”一聲,左谷蠡王不禁連人帶馬,一起翻倒塵埃……
是勛當然不會什么妖法。他確實曾經懷疑過穿越來的這個時代,并非自己前一世的歷史真實,而是別的什么平行時空,總有些似是而非,不象是小蝴蝶翅膀扇動所造成的影響——比方說劉協提前逃出了長安,怎么算也跟自己無關啊。但他從來也沒想過,這會是個有異能、有怪獸、能修真、能登仙的玄幻世界,穿過來以后,迷信他見了不少,妖法還真沒處學去。
其實這是是勛新“發明”的火藥武器。自打來到河東,眼見府庫不充,募兵不易,他就動開了腦筋啦,用什么法子才能短時間內增強本方的軍事實力呢?練兵他不懂,打造兵器更不懂,唯一手里捏的,就只有謝徵留下來那張火藥丹方啦。
謝徵謝道士,當初為是勛研制出了初級火藥,濟水岸邊對戰呂布,一陣見功,很快就讓曹操給借去了,并且有借無還。如今這位謝道士是死是活,身在何方,幫忙曹操研發火器搞到哪一步了,就連是勛也一無所知。但是謝徵煉出火藥以后,首先就抄下丹方來獻給了是勛,并且是勛曾經跟他一起研制過“爆竹”,所以整套煉制過程,還是很容易復原的。
加上河東礦物種類很多,產量不小,是勛身為河東郡守,搞點兒硫磺、硝石啥的,還是相當方便的。
不過他不打算再造“爆竹”了,既然已經蓋了作坊,能造麻紙,干脆搞正經的炮仗出來算了。所以便動用庫內存錢,招募了一些人手,在榨油作坊、造紙作坊之外,又秘密蓋建了一家火器作坊。
人在遇見從未見過的新奇事物的時候,總會平白生出很多不靠譜的聯想,就仿佛突然間產生了幻覺一般。包圍永安縣署的那些匈奴兵、雁門兵也是如此,抬頭一瞧,就見兩個色彩斑斕的大腦袋出現在大門內。隨即是煙霧騰起、火光亂飛啊,本能地就認作是兇怪異獸了——其實滿不是那么回事兒。
突然間躥出來并非怪獸,而是兩輛推車,推車上以七尺高的木板為盾,彩繪怪異獸面。但在巨大的獸口的部分,卻掏了橫四縱三共十二個小洞,洞內以硬木作為滑槽,槽上各放一支火箭,藥捻總束在一起,一人點火。便有十二箭齊飛。
這火箭就是是勛的新“發明”了。
其實中國古代所謂的“火箭”分為兩種,一是跟后世的“火箭”原理相同,燃燒助推,第二種也可叫做“火藥箭”,仍以弓弩擊發,中的后引藥燃燒。是勛當然對后一種沒啥興趣。他主要研制出了前一種火箭,先花了很大功夫試驗配重,然后試射,有效攻擊距離從五十步到一百五十步不等。
這年月弓箭普遍的有效攻擊距離,也不過五十步上下——是勛本人只能射四十步,而且超過三十步那就絲毫也說不上準頭啦——是勛倒是在都昌城下,見過太史慈箭射近百步外固定靶的。但普天下太史子義這般弓術,又有幾人?火箭的射程能夠接近兩百步,有效攻擊距離達到一百五十步,在這時代,簡直就是戰略性的大殺器啦!
至于很多火箭達不到一百五十步有效射程,最低不過五十步,那是因為它未必直線飛行,可能打晃,可能打轉,甚至可能掉頭飛……是勛費勁心機。也沒能徹底規避這個問題。
而且火箭的準頭很差,根本無法瞄準,一百五十步外就算一群大象也經常射不中……是勛對應這一毛病的解決方法是:咱可以覆蓋射擊啊,就跟排隊槍斃一樣,一支箭沒準頭。十支箭里總有一支能夠擦到大象的鼻子吧?
要還不成,咱就干脆造輛五顏六色的怪獸車出來,嚇人算了!
是勛記得前一世曾在某家歷史博物館里,看到過類似火箭車的圖畫,可能是明朝的火器,具體名字記不得了。他印象中,那畫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箭,很可能橫十縱十,一車百支。然而圖畫是圖畫,真要研制起來,重心啊、藥捻啊,問題越搞越多,所以最終只能做出一車十二箭的這種簡易型——他一共造了四輛車。
這回前至永安,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性命,他就把這四輛火箭車給帶上了。原本計劃若是前線大敗,并州軍殺到永安城下,自己好以此車斷后,方便逃跑。可誰想到前線倒是高歌猛進,他身在后方卻被人給抄了,登墻喊話,還差點兒遭了潘六奚的冷箭。是勛羞惱之下,當即暴喝:“我獨無箭乎?列陣!”
他喊“列陣”,其實是讓部曲把四輛火箭車給推出來,按照操練好的,一字排開。可惜縣署大門雖然寬闊,也頂多兩車排開,剩下兩車只能射到墻上去……于是只好先上兩車,一開大門便點著藥捻,煙霧起處,共二十四支利箭便帶著火光,呼嘯著蜂擁而出。
這些箭有些射直線,有些射曲線,有些打著旋,有些打著轉,就算戰陣老手也根本判斷不清落點。更別說還一支支全都帶著火光,從血盆獸口、煙霧當中直躥出來,當場就把敵軍給嚇傻了,在他們眼中,箭支就不可能這樣飛……一支支都跟活的,有生命的一般!
兩車射過一輪,立刻左右拉開,后面兩車推出,又是二十四支火箭亂飛。其實這總共四十八箭,還不到方才潘六奚所部匈奴兵朝墻內所射出的一半兒,即便門外密布騎兵,距離也不甚遠,真正射傷的也沒有幾個。然而這氣勢實足驚人,街道又狹窄,那些騎兵馬驚人慌,四外逃躥,自我碰撞、踐踏,瞬間便亂作了一團。
是勛還沒能把握住這個戰機,倒是司馬懿及時反應過來了,把手一揮:“殺!”荊洚曉一聲“得令”,當即率領身后數騎便直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