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已經告辭離去,屋里便只剩下高遠與寧馨兩人,一時之間,兩人也沒有話說,寧馨坐在旁邊,看著高遠的側臉,這是一張棱角分明,線條剛毅的臉龐,此時兩眼看著火堆,神‘色’平靜,偶爾嘴角拉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顯然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而心情愉悅。
寧馨加入到征東軍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對于征東軍的體系已經有了極深的了解,作為寧則誠的獨‘女’,平時日聞目濡,對于政治并不陌生,但說到實際‘操’作,她卻并不深諳,但今天卻是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版本,不動聲‘色’之間,便解除了孫曉的兵機。
作為高遠起家的老兄弟之一,孫曉,曹天成一系一直便是征東軍中最強的一個派系,論是軍政還是民政以及情報系統,他們都占據著顯要的位置,這對于一個穩定的政權來說,這種架構顯然是不穩定的。于是便先有了曹天成退出了后勤體系,轉而去經營商社,現在孫曉又退出了軍隊系統,只剩下了曹天賜一人掌控著監察院,不知不覺之中,他們的實力已經被高遠分化瓦解的沒有剩下多少。
當然,寧馨也認為這是必要的,一個政治體系之中,不可能沒有山頭,但一個山頭如果太強大了,不免會威脅到主峰,即便是這個山頭再忠心,也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只有將所有問題掐滅在萌芽狀態之中,才是最穩妥的辦法,當然,這也是保持友誼的最好的辦法。
明年,征東軍將肯定是一個擴軍備戰的大年,河套拿下,征東府便極大地緩解了糧食上的需求,甚至有了余力,安陸的鐵礦銅礦使得原先制約征東府的最大瓶頸不復存在,如果拿下遼東,那邊還有加豐富的礦藏。寧馨不知道高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但每每聽著高遠恥笑東胡人深在寶山而不自知,守著金碗討飯吃,她就感到很疑‘惑’,在她的認知中,東胡人所控制的遼東,盛產人參,各‘色’‘毛’皮,‘藥’草,但真沒有聽說那里有豐富的礦藏。
“哪些個宣傳隊的事情,你有了眉目了么?”正思索間,耳邊突然傳來高遠的聲音,寧馨心頭一跳,趕緊收回思緒.抬頭看見高遠已是回過頭來,正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
“哪有這么容易的事情,不過那些俚曲兒,劇本我倒已是編得差不多了,人手么,還在鱗選,最好是從中原招一些戲班子過來,入手。”寧馨道。
“嗯,這事兒你瞧著辦就好。”高遠點點頭,“剿了東胡拓拔宏的那些匈奴人,準備來投我們征東府,這事兒你怎么看?”
寧馨有些不習慣高遠如此跳躍的節奏,說著一件事的時候,突然就會跳到另一個話題上。想了想,道“這股匈奴人不同于以前來投靠你的那些部落,這一次他們十幾個部落聯合在一起,伏擊了拓拔宏,將數千東胡人盡數截下,的確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件事,讓他們有機會聯合到了一起,他們來投,我們自然是歡迎的,但勢力太大,卻不符合我們的利益了。”
“你說得不錯,但他們來投,我們卻不能寒了他們的心。”高遠若有所思地道:“是得想個法子制衡他們。”
“他們很窮,可以從經濟上著手,你在積石城不是做得‘挺’好么?”
“分地給他們?”高遠想了想,“具體事具體分板,這些部落聚集在一起,我召見了他們各部首領一次,他們中間已經有了領頭者,如果給他們分地,他們聚集在一起,也容易生出事端,這事兒,我還得再想想。回頭與蔣先生他們商議一下再作決斷。這些匈奴人全部發動起來,能湊起來上萬騎兵,是一股極大的力量,對于如今的河套,也是一股興足輕重的實力,光靠賀蘭燕來制衡,短時間是可以的,長時間就不見得有效了。”
寧馨點點頭:“這事兒是得小心行事。”
“我在這里,多幫著一點孫曉,這事兒,你要多‘操’心一些,分化,拉攏,都是要做的。”高遠道:“賀蘭燕正在從內里招收一些騎兵,但不能太多,所以,主要還是要從其它方面著手,讓他們不能形成合力。”
“我明白。”
說完這些,高遠忽然一拍巴掌,“好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都是防患于未然,不能著急,只能慢慢來,哈,我馬上就要回積石城了,說來這一次出來就是好幾個月,兒子出生也沒有在菁兒身邊,不定她心里有多生氣了,這一次回去,且要好好地陪陪她。”
寧馨又是腦筋急轉彎,總算將自己從匈奴人的事情著將事緒‘抽’了回來,“菁兒是明事理的人,豈會就這個怪罪你。”笑著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遞給高遠,“我在河套還不知要呆多久,也不能回去與菁兒道賀,但這賀禮卻是準備好了的,這枚‘玉’佩還不錯,是我送給小高興的。”
寧馨這樣的人拿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不差的,像她這樣出身的人,一般的‘玉’哪里入得了她的法眼,高遠接了過來,興高采烈的揣進懷中,反正他也不懂,總之肯定是好的就是了。
“來河套這么久了,還從來沒有聽你過琴,當年在薊城,也只是聽了一個一鱗半爪,倒是有些想聽了,菁兒老說這琴技,她不及你十分之一。”
“我來河套,哪里攜帶著瑤琴,而且好琴難得,我原來的那一具,已經送給菁兒了,如果你想聽,那卻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寧馨笑道。
‘摸’著下巴,高遠道:“等我這一次回去,便讓人替你尋一具好琴,你這等技藝,可不能荒廢了,那太可惜了。”
“那我可就等著都督你的好琴了。”
“當然,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過。”高遠笑道。
寧馨眼睛翻了翻,心道你說話不算數的時候多了去了,這話唯一能管用的,就是對自己人而已。
大雁城通往先鋒城的道路之上,積雪已經被踩得不成模樣,幾百名兵將押運著數十兩大車,正在泥濘之中艱難地前進,而在風中呼嘯招展的旗幟,清楚地表明了這是征東軍北方野戰集團第一軍第三師的士卒。
這些人是陳斌的部隊,他們在高遠離開大雁城之后的第五天,終于等到了最的一匹軍械,按照高遠先前的安排,陳斌如愿以償地領到了他最想要的這批最的軍械,然后便急急地離開了大雁城,他不能不著急,眼看著積雪已經在融化了,他必須在天氣完全暖和起來之前,帶領他的部隊趕到騰格里,否則到時候積雪一化,道路泥濘難行,他兩千人的部眾,五千趙兵戰俘,再加上數的輜重,行軍便會成為大問題,早一天趕到,便能早一天開始,馬上就要解凍,一解凍,便面臨著‘春’播,這涉及到軍中明年的糧食,可萬萬耽擱不起的。
董壯跑到一輛陷在泥里的馬車后方,兩手扶著車轅,喊著號子,將車子推了出來,馬車上裝著的盡是用油紙封好的兵器,賊重,這積雪已經不象前些時日那么堅硬,完全不經壓,走不了多遠,便又會陷下去,還得大家伙去推,不過董壯倒也習慣了,反正他有的是力氣,就是有些心疼剛剛發下來的棉襖,這是他在大雁城領到的,以前發的那一身,一場大戰打下來,都不成模樣了,與叫‘花’子也差不多。這棉襖穿著就是暖和,比起以前在漁陽郡時,朝廷發給的厚實多了,伸手一‘摸’,軟乎乎的,里頭墊著的棉‘花’很是足實,在漁陽的時候,里頭墊的可不是棉‘花’,而是一些絲絮,保暖‘性’差得太遠了。說起來征東軍的裝備比起以前在給朝廷當兵時可要好得太多,像自己這樣的正兵,除了身主的衣服之外,每人都配備了一把橫刀,一柄匕首,還有一身鎖子甲,聽陳師長說,這一次他們這個師,全員都會配備鎖子甲,這在整個征東大軍之中,可都是頭一份,其它的軍隊,很大部分都還是皮甲呢。
而最讓董壯開心的是軍餉,每月一兩實打實的銀子,自己加入征東軍剛好兩個月,領了二兩銀子,沒有人克扣,原本他是做好了準備的,能到手一半就謝天謝天了,當軍需官將二兩銀子發給他的時候,他還楞了半晌。不過比起餉銀來,這一次大戰發的賞錢就豐厚了,像董壯,因為表現突出,這一次足足拿了十兩的賞銀,這可是近一年的軍餉,對于董壯來說,這是一筆大錢,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錢。
除了錢之外,還有田。雖然還沒有到手,但董壯可是聽隊長付曉說了,像他們這樣的正兵,在河套都可以分得一百畝田。想到是一百畝,董壯就有些發顫。有了這田,一大家子就再也不會挨餓了,都會吃得飽飽,不用再挨餓。
想到這里,看著前面付曉的身影,他不由很是感‘激’,隊長,不現在是連長了,從自己在漁陽當了俘虜,又到這河套,一路之上,都是極照顧自己的,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參加那個特勤大隊,當時過來的幾千人中,像自己一樣的極少,聽說只有幾十個人,聽說最后活下來的只有不到半數,但死了也沒什么,征東軍的撫恤銀子極多,自己也跟付曉打聽過,撫恤銀子是一定會送到這些戰死者的家人的,如果他們的家人愿意來河套,田也照分,而且這些戰死者的家里,種田是不用再繳稅的。
死得值了!董壯在心里感嘆道。看著隨著車隊的那些民夫,他心里著實很感嘆,他們之中,有許多以前在漁陽時的戰友,沒有參加這一場大戰,自然也就當不了戰兵,也分不了田,現在看著董壯的眼里,可都是‘艷’羨之‘色’,還有不少識得董壯的人,來尋他打聽,能不能也加入軍隊。
不過董壯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班長,而且招兵,征東軍有專‘門’的機構,可不能隨便拉人的,他哪里作得了主。
“或者到了騰格里,能幫他們一把,先將這些人‘弄’成輔兵再說,必竟以前當過戰友,能幫一把,就要幫一把。”
“董大個子,眼睛長到后腦勺了啊,還不過來幫忙。”前頭傳來了一聲怒吼,董壯趕緊抬頭,前頭連長付曉正瞪著眼睛看著他,在他面前,一輛大車又陷到了泥里。他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剛剛才用雪擦得干凈了些的襖子,大步地跑了過去。“來了來了,連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