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羅士敬把三十萬兩給羅士亨填上窟窿。當事情解決之后,身為京兆尹的敏感讓他回過神來,自己的弟弟他是知道啊,怎么會有這個膽子做這樣的事情?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將他放到倉部去了,想到這,他連忙叫來羅士亨來細問究竟。
羅士亨正好也有事情要和羅士敬說,他也不是愚蠢的人,在把錢補上去之后,開始細想整件事情來。這一切,好像是從那個人出現后開始的,尤其在得知那個人,一直在他身邊蠱惑著他挪用倉部銀兩的那個人莫名消失之后,羅士亨就覺得更奇怪了,連忙想要來告訴羅士敬。
這下羅士敬和羅士亨都知道了,這是一個局,針對的不是羅士亨,而是京兆尹羅士敬。羅士亨不過用來引他上鉤的誘餌,那么送這三十萬兩來的人就是布局的人?可是他身上有何可圖的?再過幾年,他都要致仕了。
羅士敬迷惑了,當他通過層層暗道輾轉得知羅士亨身邊那個人似乎與五皇子幕僚李可安認識時,他迷惑的同時也出了一身冷汗。奪嫡之像雖還沒顯,可是其中的暗流他怎么會不知道?如果是皇子,他身上有何可圖之處?京兆府,兩萬京畿衛!
懷璧其罪啊,他此時才明白了,隨即向長泰帝上疏:京兆府只留下一千京畿衛,其余京畿衛并入金吾衛,可避免京畿衛和金吾衛的沖突,更有利于皇城和京兆的護衛工作。
沒有多久長泰帝就準奏了。自此,京兆府只有一千府兵,充當護衛之責,京畿衛并入金吾衛,是為金吾右衛;原金吾衛則稱金吾左衛,還是保持了大永王朝原來的九衛軍制,左右金吾衛共有兵將七萬余,保護著皇城和京兆地區。
長泰帝旨意一定,羅士敬心里就松了口氣:不管五皇子提什么要求,都可保羅家身家安全了。到此時,他已經確定送那三十萬兩來的人是五皇子了,自然也認為那設局的人也是五皇子,說不上怨恨或者憎惡——說到底也是自己弟弟心貪之故,不然怎么會有今日局面?
之后更加嚴格管理羅士亨不論,也在暗暗等待,五皇子有何要求。事情發展到此,是五皇子上官長治沒有想到的,他沒有想到羅士敬會交出兩萬京畿衛,那么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費功夫了?再加上李可安也沒有探聽出是誰給了京兆府三十萬,種種不如意,讓他這幾日的臉色陰沉如冷水。
事情也超出了沈家和沈寧計算范圍之內——他們并不知道羅士亨的事情,所以用三十萬買下的人情,反而讓羅士敬認為是設局之人,是得是失?說不上了,直到幾年后如流處知道羅士亨的事情,沈余宏等人大呼失策,認為這是如流處不成熟的最大表現之一,把此事當作典例教育如流處諸官員——不過這是后話了。
京兆府的事情完結之后,沈余宏等人非但沒有覺得輕松,反而更加心情沉重。這件事透出的信息讓他驚嚇的同時也有些驚喜,喜的是沈家有這樣的一個助力,按照沈華善的推測,那個人在沈家,是誰?連日來,他和沈余益兩個人都在排查沈家的人,卻都沒有什么收獲。
整個沈家也都平靜無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沈華善為了工部治水的事情也少有在家的時候,治水的銀兩戶部是劃撥下來了,可是要把這些錢用在刀刃上,就要工部官員盡可能地核實各地的情況了,所以工部諸官員大部分都出動了,侍郎袁恪真和都水少監韓忠一道去了河內道,水部司郎中何寬和虞部司郎中陶田去了江南道,沈華善和郎中黃易留守京兆處理工部其他事務,所以非常忙。
沈則敬就不用說了,給幾十名考功考功令史、書令史布置任務,將他們撒向七大道收集官員為官的情況,因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又敲打了諸人,讓他們務必如實公正地將情況匯報上來。其實這些令史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去到各道各州各縣將官員的施政記錄搬回京兆,就沒有他們的事情了,剩下的就是沈則敬等人的事情了:對官員情況一一計算、核實,按照“四善”和“二十七最”的標準,所謂“四善”是德義有聞、清慎明著、公平可稱、格勤非懈,“二十七最”有刑部審判之最、具監察之最、政教之最等等,記錄任官的功過行能,撰寫考評之語,定為九等考第,然后送門下省備案,待皇上通過備案并定等之后,吏部發給“考碟”,作為憑證,考課就算結束了,前后歷時將近一年的時間——這就是大永考課的歷程,說起來簡單,其中彎彎道道甚多,由不得沈則敬等人不嚴肅謹慎對待。
期間,御史大夫龔如熙帶著幾個監察御史也來考功司了解過情況。御史臺官員協助吏部考課,卻并沒有一直和沈則敬等人在一起工作,只有等到最后考評定等出來了,才會一一核實情況。除非是發生極其明顯和嚴重的失實,比如一州主官連管內人口脫漏、田疇荒蕪數目都不清楚還能擢加一等的,那御史臺就要過問了,不然御史臺也不會過多干涉,說到底,還是吏部和考功司的事情。
尚書左仆射蕭厚仁、吏部尚書徐友元、吏部侍郎楚炎也都來過考功司幾次,對沈則敬等人也多有勉勵和慰問,也提出了不少期待,言下之意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什么岔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其實無過就已經是考課的最高標準了。
沈則敬等人自然都說會盡忠職守,又向幾個人報告已經進行到派出司令史階段了,后續的事情也會有安排等等。
沈華善和沈則遠沒有多余的時間來管理如流處的事情,所以如流處的事情就全權交由沈余宏和沈余益兩兄弟了。他們兩個一方面想辦法提升如流處的實力,一方面也在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多日推測無果之后,這個事情已經成為兩兄弟的游戲了。
“難道是大哥?可是他整天神神叨叨,看樣子也不像思慮周詳的人……”這是沈余益托著下巴在想,隨即又在這個人名上斜畫一筆,不可能是他的,想起沈余樂的表現,他都嘆了一口氣。
“益兒和平兒已經去國子監讀書了,每日里也都很忙,他們都沒有時間來培養自己的勢力啊……不會是他們……”沈余宏也在在這兩個人名上斜畫了一筆,猜不出啊。
“守兒跟在二叔身邊,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二叔和顏商最為可疑……”他們在外,又是從事庶務商業之事,道道竅竅最多了,沈余宏在想,是不是應該和沈華善說一聲,將如流處的事情和二叔通通氣?
在沈家兄弟在玩“猜猜我是誰”的時候,五皇子上官長治也和幕僚許三思等人在做著差不多的事情。
花朝節一事、京兆府一事,引起了上官長治的警覺,他想做的事情沒有成功,準備做的事情也被人搶了先,他隱約覺得有一股不同以往的勢力活躍在京兆。憑著直覺,他認為這股勢力是敵非友,很有可能是針對他的,不然不會那么巧,接連發生花朝節和京兆府的事情,難道五皇子府被人監視了嗎?可是這些事情他做得都很隱秘,沒有幾個人會知道的,難道五皇子府出了內奸?
他不著痕跡地用眼神掃過李可安、許三思等人,這些都是可靠忠心的人,是從他還在宮里的時候就跟隨在他身邊了的,多年來為他鞍前馬后也做過許多事,覺得內奸又不太可能。難道是老二、老三他們的手筆?可是他安插在這兩處的探子都說沒有異動,三皇子去了安北,二皇子正和側妃蜜里調油似的恩愛。
想起上官承佑納了禮部侍郎姜選的庶女為側妃,竟然還對姜氏寵幸有加,不由得暗嘆這個二哥真是個傻蛋,放著兵部尚書的嫡孫女不理睬,去寵愛禮部侍郎的庶女?不抓緊籠絡兵部尚書的勢力,反而去親近禮部侍郎?有可比性嗎?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想到這里,他覺得這個傻蛋似的二哥就沒那樣的本事來培養這樣的勢力了,那么究竟會是誰?
難道是太子?想起太子潮白的病容,上官長治馬上就否決了這個人選,他培養勢力也沒有什么用啊,如果他健健康康的,這天下都是他的了。
剩下的皇子又都還小,都還沒開府出宮呢,都還跟著他們的慕妃日日在深宮里頭呢,連宮門都少出,哪有什么本事來謀劃這樣的勢力?
京兆官員太多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監,每一個官員都有可能,又每一個官員都確定不了。上官長治和幕僚們都悲劇了——他們明明知道有這樣一股勢力,也知道這股勢力來意不善,可是就是不知道這個勢力的背后是誰。
“等著吧,只要是狐貍,總會有尾巴露出來的,事情一多,自然就有跡可尋了。”最后上官長治只能這樣說了,再想下去也是想不出,就只能靠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