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景曜和蕭厚仁的奏言一下,清平侯應平川就忍不住顫抖起來。這年后第一次大朝,還是長泰帝視朝聽政,這兩個重臣,說的,竟然還是削爵的事情!
東宮傳來的消息,果然沒有錯。主子們的意思很清楚,是一定要削爵!而且首先,是拿清平侯府開刀!應平川此時已經無法可想,事實上,他這幾天,已經想了無數次,也沒能想出個什么來。
吳朝能和李準,私底下也聯系了不少姻親故舊,可是主子的意思未定,這些人誰都不會輕易出頭,至于傅云建議的直接滅殺應南圖,就更加不可能成事。
自從那一杯毒茶之后,應南圖就待在有余居不外出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很多侍衛,有余居是嚴如鐵桶,應平川想進去都不行,更別說在其中做什么手腳了。
李氏原本還想著再次借助小廚房,給應南圖下毒的,卻驚恐地發現,原本她收買的一些心腹丫鬟仆從,不是莫名其妙不見了,就是倒戈相向。過年期間,她也焦頭爛額。
世子和世子妃夫婦,太過年輕,一向也只聽從清平侯和李氏兩個人的,除了急得像螞蚱,也沒有什么辦法。在昌文侯的提點下,世子妃傅氏暗中將清平侯府的貴重財物,轉移到他處了,就是怕削爵之后,什么都沒有。
偌大的清平侯府,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想出辦法,避免清平侯府的危機。時間卻是不等人的,轉眼,就到了年后大朝,到了韋景曜和蕭厚仁出列奏言的這一刻。
顫抖過后,應平川的心情反而奇異地平靜了,譬如一條砧板上的魚,下刀已經隨人了。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皇上若是要削爵。絕對不是因為清平侯府的倫常問題,而是,皇上看他們這些勛貴不順眼了。
想來也可笑,倫常問題,天下最混亂的,就數帝王之家了,可是要削爵,表面上的理由,竟然是因為倫常。
就算沒有了自己的嫡長子,皇家決心削了清平侯府的爵位。一定能找出百余個理由來。可恨自己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難怪他會說:“父侯。你錯了!”
錯了,在他默認李氏端出毒茶的那一刻,他就錯了。直到此刻在宣政殿上,應平川才感到絲絲悔恨。事情怎么就到了如今這一步呢?他只是不喜歡那個嫡長子而已。為什么就到了這一步?
他想不明白。
不管他是否想得明白,清平侯府都保不住了。在韋景曜和蕭厚仁奏言削爵之后,長泰帝竟然準奏了!
長泰帝所用的那一番話,竟然還是當初楊簡銳的的奏言:“此而不繩,后將焉肅?清平侯爺,在身官爵,枉忝其位,宜從削奪!”
此外,在這次大朝之上。除了清平侯府的倫常問題之外,御史臺的官員,還出列彈劾了昌文侯縱子行兇、宣成侯以妾為妻、安祿侯御前驕橫等等。
這些,俱是這幾家“無勛行”之事例,所奏請的。和韋景曜他們也相同,建議削爵。
在大朝之前,吳朝能他們幾個雖然憂懼,卻也沒有火燒眉毛的焦急。直到這些彈劾出來了,他們都訥訥不知如何應對。
他們簡直不能相信,在這一次大朝之上,這把火竟然會燒得這么猛烈,還燒到了自己的身上。原本他們以為,皇上只是拿清平侯府開刀而已,就算皇上心里對勛貴之家不滿,也不會一下子就辦了四侯之家的。
可是現在,只是年后的第一次大朝,皇上就要做這樣的大動作,要一下子就辦了四家侯府!這怎么可能?
不止是吳朝能他們不相信這一切,就連朝官們對這事態的進展,也是目瞪口呆。怎么會這樣?皇上病重視朝,竟然一下子就要查辦四家勛貴?這其中,安祿侯吳朝能還是皇上的姻親呢――如果恭太子和太子妃還在的話。
朝臣們的不解疑惑,在下一刻,就變成了了然憤怒。皆因,戶部尚書江成海出言,一一具明了勛貴之家的開支用度,只是四家所花費,就已經是國庫的十一!這是朝臣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朝廷供養這幾家勛貴,竟然花費如此之巨!
吳朝能等人聽著江成海瑯瑯奏言,臉色死灰死灰的。原來問題出在這里,不是皇上想要削爵,而是皇室再也養不起他們了!
養不起,那么怎么辦?那么就只能辦了他們!只要把他們頭上的勛貴爵位摘掉,皇家就沒有養他們的義務了。這也就是說,這四侯的爵位,是怎么都保不住的了。
對于這幾家勛貴而言,不幸之中的大幸是,皇上感謝這些勛貴先輩的汗馬功勞,只是將他們的爵位收回,并且不再供養他們,其他的事情,倒是格外開恩了,甚至還允許他們住在原處,只是不再是勛貴侯府。
削爵的消息傳到李氏和應南謀那里的時候,他們都呆愣住了。雖然心里早已經有準備,但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們怎么也接受不了。從今以后,不再有清平侯府了?不再有清平侯夫人了?也不再有清平世子、世子妃了?
這怎么可以?!那么自己半生的謀劃,到頭來,竟然是一場空嗎?!沒有了清平侯這個爵位,沒有了皇室的供養,那么這么一家的尊榮在哪里?大家的生計又何以維持?難道要像普通官家夫人那樣,唯唯諾諾低頭看人臉色嗎?
李氏,原來的清平侯夫人,當年的李妃之妹,當年的五皇子之姨。雖然出身并不特別高貴,但是一直過的都是順遂的生活,所收受的,也是別人艷羨畏敬的目光。她習慣高高在上,俯看著大多數人。
早些年的時候,她唯一的不順,就是清平侯原配留下來的嫡子,為了消除這唯一的不順,她還特地在安靖鎮設了死局,結果這不順,仍然繼續存在。
后來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一直不順下去了,她身后的勢力,幾乎被清了個干干凈凈,如今唯一的依靠,清平侯府,也要失去了?
沒有世子之位,沒有這些尊榮,那么自己的兒子,和那個死鬼留下來不順,有什么不同?李氏仿佛見到應南圖在譏誚地嘲諷她:機關算盡,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不可以失去!”李氏猛地大叫起來,把身邊的應南謀嚇了一大跳!
“母親,母親!您怎么了?”焦急的應南謀看著狀似瘋癲的李氏,出聲交道。這樣的李氏,不知道為什么,會令他覺得有些害怕。
聽到應南謀的說話,李氏也回過神來了。她看著面色有些驚慌的兒子,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差點忘記了,就算沒有了清平侯府的尊榮,她身后也還有勢力的,只要謀劃得當,這些失去的東西,她一定會拿回來的!
想到那個院落,李氏的笑容就更深了。不過在拿回這些尊榮之前,她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要將心中最初那一點不順給除了!
自己和那人,都對應南圖有著難以言喻的恨意,想必,這個事情,是可以順利完成的吧?
想到這里,李氏說話了:“謀兒,你且退下吧。母親乏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外出一趟,她想到了蜷縮在有余居中的應南圖和沈寧,心想他們的逍遙日子定會不多了!
應南謀離去之后,李氏又像上次一樣,裝扮成一個老仆婦,甚至,還是上一次那套衣衫,照例,還是悄悄從清平侯府后門出去了。當然,在離開侯府之后,她還是警覺地回頭看了看,卻仍是沒有發覺,秋梧和陳成跟在她身后。
秋梧和陳成,在削爵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就守在這里了。因為主子們說了,以李氏的性格,她必定會按捺不住,一定會外出找她背后的勢力的。果然,他們就在后門這里,等到了和上次打扮一樣的李氏。
這一次,絕對不會跟丟了!秋梧和陳成暗自發誓,要洗了上一次的恥辱。就算李氏警覺回望,他們也緊緊地跟在李氏身后,而不是像上一次那樣,遠遠地綴著。當然,他們也是喬裝打扮過了的。
李氏急匆匆地走著,還要時不時地回望。這樣走路法,當然會分神了,在離侯府不遠處的一個街口,她就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她走得急,別人也走得猛,當李氏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直直和那個人撞上了。
“走路不長……”焦急心煩的李氏正想怒喝,可是話都沒有說完,雙眼就猛地瞪圓了,瞳孔也渙散放大了,隨即,眼白也翻了起來,她那句話,根本就沒有來得及說完,一切就停頓了。
她的左胸之上,一把匕首深深插了下去,力度之大,只有匕柄留在外面。甚至,都還沒有血流出來,李氏就已經到底咽了氣。
她撞到的那個人,則早就在她落地之前,就已經一溜煙似地跑掉了。這一切,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緊緊跟著她的秋梧和陳成,只看到李氏撞上了一個人,然后就不動了,隨即,他們發覺,李氏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一次的跟蹤結果,還是讓秋梧和陳成頹敗不已。人,他們沒有跟丟,可是,沒氣了!
二更!李氏,不作死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