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招神黑燭,居然趁主人不在的時候自行燃燒起來!
小秋痛惜不已,沒空多想,急忙沖上床端坐,努力平靜心情,以盡快進入存想狀態。
夜色已深,之前那場非妖事件,由于楊都教出現,弟子們都老實回房休息,小秋因此沒去叫隔壁的大良幫忙守護。
豁通三田共有地、澤、天三劫,數上丹田泥丸宮的天劫最不好度,當初在洞穴里度劫的場景,小秋至今也沒想起來,但他聽都教們介紹過,天劫時魂魄離體,由此清空泥丸宮,方便祖師神魂入住,期間有一個極大的危險:魂魄一旦習慣于獨立,很可能就再也不會回到主人體內。
沒經歷過的弟子很難想象這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因此管金吾之前追問不休的時候,小秋無法給予回答。
想到這里,小秋終于感覺到有點不對頭。
往常進入存想狀態時,腦子里無思無想,就像是一場恰到好處的睡眠,安詳而空白,可這一回他居然在想事情!
他在想魂魄離身,他在想泥丸宮此時正在發生什么,有那么一刻,他還在想黑燭自燃得真不是時候……
突然間,小秋呆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雙眼,正在盯著……自己!
對面的“自己”仍然閉著眼睛,像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根本沒有從存想狀態中醒來。
原來這就是魂魄離身,小秋“低頭”觀瞧,下面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離體的魂魄完全虛無,沒有一絲痕跡。
門外兩個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楊寶貞說:“他在重度天劫。”
林颯的聲音很低,小秋只能勉強聽到,“有招神黑燭,咱們不要打擾了。”
外面安靜了,招神黑燭據說能夠招引祖師護體,可小秋什么也沒看到,他猜測那些遠古流傳下來的幽魂此刻正在泥丸宮里查看情況。
神秘之物入身,本人卻一無所感,小秋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急忙將目光重新移到肉身上,他必須集中精力,以求身魂合一,起碼不能相隔太遠,據說曾有弟子在度天劫時意志不夠堅定,導致魂飛魄散,最后雖然被招了回來,整個人卻變得癡呆,再也不能修行。
讓小秋感到踏實的是,他有一根招神黑燭,魂飛魄散的情況幾乎不會發生,以至于都教們無須在此看護。
小秋想看一眼黑燭的狀況,可是沒有身體,又該如何移動?他只能努力想象有一具身體存在,然后慢慢移動,直到他能同時看到床上的肉身與桌上的蠟燭。
黑燭已經燃燒過半,看樣子時間還夠,小秋集中精力向自己靠近,光是這么一想他就覺得奇怪,等到他開始仔細打量自己的時候,感覺就更怪了。
每個人對自己的容貌都很自信,覺得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模樣,小秋見過鏡子和水面里的自己,可是像這樣面對面,用別人的視角觀看自己,他感到——好笑。
那股笑意很難忍住,雖然他根本無法做出笑的動作更發不出笑的聲音,這是親切的笑,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之后的第一眼就取得了舊日的默契。
小秋還是有點瘦,但是非常健康,養神峰的清淡食物沒讓他餓著,反而給了他一副勻稱強壯的身體,他的皮膚不像小時候那么黑,可也稱不上白晰,他的嘴唇緊緊閉合,即使在存想的時候也顯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怪不得總有人說自己太驕傲,小秋終于承認了,決定以后加以改正。
桌上的黑燭又下去半截,小秋嚇了一跳,沒想到它燃燒得如此之快,急忙再次集中精神,向肉身一點點靠近。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讓一根羽毛飄向指定目標還要難,他只能逐寸前進,面前的“自己”越來越清晰了,甚至能看到眼皮在輕微地跳動,好像在做一個激烈的夢。
小秋這時候已經背對黑燭,距離肉身還有不到一尺距離的時候,他聽到身后傳來嗤的一聲響,淡黃的光芒戛然而止——黑燭已經燃燒殆盡。
小秋突然發現他根本不需要轉身,只要念頭一轉就能看到身后:桌面上升起一股手指粗細的白煙,那是黑燭燒盡之后留下的全部痕跡。
白煙升起兩尺高,改變方向朝小秋的肉身飄來,不緊不慢,悠閑自在的樣子極像一條吃飽肚皮只想尋找陽光的蛇。
白煙從小秋眼前穿過,從肉身鼻孔鉆進去。
最后一絲白煙消失的時候,小秋感到腦子里砰地跳了一下,然后他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鐵鉤鉤住,猛地向前一躥,與自己的肉身合而為一。
床上的小秋睜開雙眼,扶著床板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太久沒呼吸了,像是溺水的人剛剛被救醒,好一會他才重新坐直,這才發現眼前多了一個東西。
或許這東西一直都在,因為它飄浮的位置正是剛才“眼睛”所在的地方。
它是個全身淡藍色的實體,有頭有身有四肢,鼻目耳口一樣不缺,可它絕對只是一個東西,如果說長有尾巴的裴子函是非妖的話,它確定無疑是一只初具人形的幼魔。
它高不過一尺,瘦得皮包骨頭,肚皮微微鼓起,干枯樹枝一樣的雙臂垂過膝蓋,長著猴子似的臉孔,嘴邊露出兩顆尖銳的小牙,一對大得不成比例的招風耳,鼻子高高翹起,好像手指長錯了地方,兩只小而圓的眼睛像金魄一樣黃,中間的瞳孔卻是紅色的。
它也在盯著小秋,似乎有些茫然。
雙方就這么互相對視,過了三次呼吸的時間,突然同時做出動作,幼魔轉身向門口飛去,小秋則是一躍而起,伸手撈住它的一條干巴的小腿。
幼魔的力量大得驚人,小秋一把沒拽住,反而被拖下床,他就勢翻身,將幼魔的腿牢牢按在懷里,把全身的力量壓上去。
幼魔開口了,聲音像是一群螃蟹在晃動前螯,咔嗒作響,小秋一個字也聽不懂,看幼魔奮力掙扎、張嘴欲咬的樣子,說的肯定也不是好話。
小秋只知道一件事,它的聲音若是傳出去引來外人,自己就是死路一條,都教們估計用不著請示宗師就能奪走他的道根,把他變成一堆行尸走肉。
他伸出一只手去堵幼魔的嘴,結果為了躲避那兩排尖銳的牙齒,反而被它逃脫。
絕不能讓幼魔出屋,小秋搶前一步躥到門口,想也不想使出女祖鍛骨拳中的一招,正中幼魔心口,將它打退數尺。
幼魔丑陋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不知是感到疼痛還是覺得意外,但它確定無疑是生氣了,像離弦之箭沖向擋路的人類,雙臂亂舞,嘴巴大張,看樣子是要拼死一搏。
小秋也得拼死一搏。
這是一場對比懸殊的搏斗,一方是十五歲的人類少年,腳踏實地,使的是女祖鍛骨拳,一聲不吭地打斗;另一方是高不逾尺的淡藍色生物,飛在空中,一通亂打亂咬,全然沒有章法,嘴里時不時發出咔嗒咔嗒的響聲,小秋已經不認為這是語言,覺得更像是野獸的嘶吼。
雙方竟然勢均力敵,幼魔干瘦的身體里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每每從小秋的掌控中爭脫,小腳丫踹上一腳,跟棍棒一樣堅硬。
十幾招過去,雙方仍未分出勝負,外面偏偏在這時響起敲門聲,然后房門被推開了。
大良沈休明站在門口,睡眼惺忪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小秋哥,你在折騰什么呢?”
小秋轉過頭,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我……”
大良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你還在練拳,吵得我都睡不著覺。”
小秋一愣,然后發現面前的丑陋幼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還保持著搏斗的姿勢,他原地轉了一圈,房舍很小,一目了然,小秋甚至彎腰向床了掃了幾眼,幼魔的確消失了,就像它憑空出現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小秋哥,你怎么了?”大良擔心地問,小秋的行為明顯不太正常。
“沒什么。”小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重度天劫成功了。”
“真的?”大良興奮地大叫一聲,隨后皺起眉頭,“你怎么沒叫我幫你看門?”
“發生得太突然,沒來得及。”
小秋坐在椅子上喘氣,過了一會兒,他走近大良,在對方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痛得大良原地跳起,差點撞到屋頂,“度劫也不用掐人吧!”
“你也掐我一下。”小秋伸出胳膊。
大良猶豫片刻,在小秋臂上狠掐一下:“這算是度劫的慶祝嗎?”
小秋痛得眼淚險些流出來,可他很高興,非常高興,甚至哈哈大笑出聲。
其它房舍也有弟子醒來,站在門口不滿地叫道:“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小秋將大良推出去,小聲說:“沒錯,這就是慶祝,快去睡吧。”
第二天,小秋圓滿度劫的消息沒能成為最受關注的事情,畢竟這早在大家預料之中,飯廳里,弟子們議論紛紛的還是裴子函。
“為什么龐山要收非妖弟子呢?”一名弟子大聲質問,好像龐山宗師就站在他面前,“我聽說其他道統查得非常嚴格,哪怕有一點妖族血統也不行。”
沒人回答他的疑惑,也沒人反駁他的愿望。
小秋沒吱聲,他倒是想找芳芳問一句,為什么沒將裴子函有尾巴的事情告訴他,雖然他不是非妖的朋友,但也從來沒有過敵意,甚至愿意提供幫助。
可接下來幾天非常忙碌,芳芳和小青桃夜里也不再去半月林練功,小秋找不到機會和她單獨交談。
林都教向小秋表示祝賀,小秋猶豫再三,沒有說出幼魔的事情,每個人度劫時都可能會有一點獨特的經歷,既然大功告成,特殊之處也就不足為外人道。
小秋堅信自己重度泥丸宮天劫非常圓滿,他還相信,隱藏自己體內的最后一點魔種大概也隨著幼魔一塊消失了。
(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