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街邊上,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青石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微微瞇著眼睛,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期待。
鎮子上這樣出來曬太陽的老人很多,也沒人在意。
只是稍微細心的會看出不同,老人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土,顯然是走遠路過來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包袱,看她那緊張的程度,像是有什么好東西。
對面街上,一個漆黑的小門突然被推開一條縫隙。
一個小小的腦袋從里面伸出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沒有看到人,小小的孩童失望的鼓著臉,眸子里有淚水在打轉。
“丫頭,這……”對面街上的老太太豁然站起,伸出手不斷的比劃著,卻不敢大聲叫人。
小小的孩童終于看到了人,破涕為笑。
小心翼翼的縮回腦袋,小小的孩童在宅子里看了一下,發現沒有人注意她,這才跑出來。
這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娃,一身洗的發白的綢料衣裳,緊繃在孩子的身上,一看就不合身。
梳著兩個沖天辮,小丫頭繞過人群跑過來,到了近前才發現,小丫頭長得白白凈凈,五官雖不是多俊俏,卻也是個清秀的小丫頭。
小丫頭看到老人,激動的撲過來,“奶奶。你都五天沒來了,我都想你了。”
老人忘情的接住她,“奶奶也想丫頭了。來,讓奶奶看看。那幫王八犢子又欺負我孫女沒。”老人熟練的掀開小丫頭的衣裳,發現手臂上多了幾道傷痕,眼睛就紅了。
“這幫挨千刀的東西,王八羔子,咋這么狠心呢,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黑心肝的東西,也不怕死了下地獄被剁手跺腳……”老人哭哭啼啼的,在包裹里找到傷藥。熟練的給小丫頭涂抹。
小小的孩子卻一臉淡然,似乎早就習慣了。
街邊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給一個小丫頭涂藥,身上好多地方都是傷,老人不得不掀開小丫頭的衣裳。
走過路過的看到這一幕有些新奇,就有人忍不住道:“這是干啥呢?那孩子身上咋那么多傷呢?這是誰家的孩子?”
亂七八糟的,問什么的都有。老人和孩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都沒吭聲。
周圍鄰居有熟悉這一幕的,就輕聲道:“哎,作孽呦,那孩子啊。說起來還是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結果爹死了,娘離開了。留下她一個被族里人奪了家產,寄人籬下的,沒被打死都是命大了……”
有人好信,就忍不住追問。
當即肖家當年的事兒被扒出來,這種奶奶跟了孫子牽扯不清的八卦韻事總是有人津津樂道的。
眾人恍然,原來這孩子是肖家那糟老頭子的。老頭子死了,留下這么一個丫頭,可不著罪了嗎。
“哎,可憐這孩子啊。從小就沒爹疼沒娘管的,肖家那些人都是狠心的。也不知道這孩子還能不能養到大,瞧瞧那一身的傷。他們居然能下得去手,都不如這鄉下老太太,這兩年總過來看這孩子,沒事兒給買點兒吃食,還給上藥,真跟親奶奶似的……”
就有人忍不住問起那老太太。
周圍熟悉的人也不知道老太太的來歷,只是知道是來趕集的,無意中遇到肖家這小丫頭,挺照顧這孩子的。
之前解釋那人就道:“聽說好像兒子不在跟前,老人看到孩子就稀罕,心疼這小丫頭吧。”
周圍議論紛紛,老人渾然不在意,只是專注的照顧孩子。
“奶奶,我餓了。”小丫頭乖巧的窩在老人懷里,輕聲道:“昨天就吃了一個餿饅頭,今天還沒給飯吃。”
“天殺的肖家,黑心肝的東西……”老人嘴里罵罵咧咧的,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紙包,她一路抱著,還溫熱著,“奶奶給你烙了肉餅,你快吃。”
肉餅?
小丫頭眼睛一亮,巴巴的看著,她好久沒有吃到肉了。
老人剛把肉餅拿出來,小丫頭急急忙忙的塞到嘴里,咔咔的吃著,塞得小臉鼓鼓溜溜的。
“別著急,還有呢,奶奶給你拿了好幾張呢。”
如果梁田田在這里,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老太太竟然是梁王氏。
曾經對待他們兄妹那么惡毒的梁王氏,對待一個小丫頭竟然這樣溫柔、細心,讓知情的人看到只怕會驚掉眼珠子。
不過梁田田肯定會很淡定。
虎毒不食子,這孩子是梁王氏的親孫女,她對這孩子不好才是問題呢。
這初地方比較開闊,聚集了不少曬太陽的人,就有人道:“今兒是什么日子,我怎么看到好多人都喜氣洋洋的。”
“嘿,你還不知道吧,今兒是放榜的日子,聽說咱們郭家鎮今年考中了好幾個秀才呢,大家伙趕著去道喜,可不都樂和嗎。”
“我聽說了這事兒,說街上那個梁家鋪子,家里兩個小子都考中了秀才。嘖嘖,一門雙秀才,說出去好不威風,咱們郭家鎮多少年沒這好事兒了?”
“真的假的啊?梁家我知道,孩子是不少,不過他們家孩子最大的好像也沒有二十歲吧,一起考中兩個?別是同名同姓的?”
“啥假的啊,剛才福滿樓的伙計去送酒席,我聽到的,就是那個梁家定的。這不,剛把他們村里人接過去,這會兒到處找他們奶奶呢,說是來趕集了,還沒找到人……”
大家伙沒注意,旁邊平淡無奇的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愣住了。
老大家那幾個小崽子,這就成了秀才老爺了?
一時間梁王氏只覺得腦袋嗡嗡的。說不出的感覺。
“奶奶,奶奶……”小丫頭吃了一張肉餅,忍不住舔舔嘴。又推她。
梁王氏回過神來,梁家正在找她。這個時候她可不想惹事兒。看看懷里的孩子,梁王氏眼睛微動。
或許,可以跟老大張嘴。
這樣想著,梁王氏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過去道喜。“丫頭啊,奶奶這還有幾張肉餅,你留著吃,奶奶今兒有事兒,就先走了。”
“奶奶。你不跟我玩了?”小丫頭可憐兮兮的。
“奶奶回頭找你玩,你要乖,哈。”梁王氏摸著丫頭的頭,長得可真像他們家鐵錘,這可是她的親孫女啊。吳家人搬走了,可憐的孩子,沒爹沒娘在跟前,這是遭了多少罪啊。
“奶奶,那你可得記得來看我。”小丫頭抱著油紙包,里面還有三張餅。
“留著晚上吃。乖。”梁王氏不放心的囑咐道:“天熱了,別留時間長了,該餿了。”
“餿了也沒事兒。我能吃。”小丫頭烏溜溜的眼睛不舍的看著她,“奶奶可記得一定來看我。”
“恩,奶奶一定來看你。”
離開了孫女,梁王氏急吼吼的往梁家去。路上想著要不干脆買點兒東西,總比空手強,可想想又舍不得銀子,就算了。
等到梁王氏到了梁家,也堪堪中午,院子里剛開席。
梁守山帶著兒子把梁王氏“熱情”的迎進來。“就等著您老人家了,去鎮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可巧您老就過來了。”一路熱情的迎著人,至少讓外人是挑不出來理。
“哎。我這是沒事兒溜達溜達腿,聽到我兩個孫子考了秀才,我這高興的啊,就過來了。”梁王氏放下那些心思,也是個會說話的,“這兩個孩子啊,從小看著就聰明,可不就考上秀才了,以后是秀才老爺了,我就等著我孫子孝敬我了。”
梁家孩子不待見梁王氏,不過看她這兩年很消停,也沒有人跟她計較。
梁滿囤不想吭聲,低著頭翻白眼。想到過往種種,心里還是不舒坦。
梁滿倉是大哥,就笑著道:“奶奶說的是,孫子孝敬您。”招呼綠柳,“去叫大小姐,就說奶奶來了。”
梁王氏又夸了兩句,看到球球和虎子從身邊過,就拉住他們兩個道:“都是好孩子啊,以后也要考個秀才回來。”
球球不喜歡他,小孩子還不大懂得掩飾,就咕噥道:“我以后是要考狀元的。”說完就跑了。
虎子斜楞梁王氏一眼,“考不考跟你啥關系?”說完仰著頭也走了。
梁王氏有點兒尷尬,好在跟前沒有什么人聽到。
“這孩子。”梁守山微微蹙眉,笑著道:“您老別跟他一樣,孩子小不懂事兒。”
梁王氏匆忙的點頭,“沒事兒沒事兒,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梁守山死死的握著她的把柄,她哪里敢亂說話。再說她還有事兒求人,就更不可能得罪老大一家。如今跟著老大一家種了地瓜和香瓜,她手頭也有幾百兩銀子了,就是在老狼洞也是富裕的。
村里大家伙都跟著富裕起來,誰不說老大一家的好話,她可不會犯傻,這個時候說那些有的沒得。
梁田田出來把梁王氏接近了里面的院子,臉上始終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崔婆子知道梁家的事兒,就熱情的跟梁王氏說話,“小姐一早就念叨您那,兩位少爺考中了秀才,這也是您老的福氣啊,快過來上座,大家伙可就等著您了。”崔婆子會說話,雖然明知道是假的,梁王氏也是眉開眼笑的。特別是感受到周圍那些羨慕的目光,就更得意了。
村里不少嬸子都在這,看到熟人梁王氏也算是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