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慢慢點頭,顯然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甄姨娘這才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不等完全松下來,就聽陸云逍冷冷道:“這可是強詞奪理,你表叔害怕杭州百姓不照顧他生意,杏林館怎么就不怕呢?要做賺錢的大夫,也不是不行,但就別標榜自己是什么醫者仁心,一切都是出于無奈了,還不如直接承認自己就是個愛錢如命的偽君子,我倒還佩服一下他的坦誠。”
“云逍說話怎么這樣刻薄?”葉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那邊甄姨娘委屈的眼圈兒都要紅了,對她來說,陸云逍踩唐逢春,便是捧夏清語,這簡直就是往她心上扎刀子一般。
“我也是實話實說。”陸云逍攤攤手,卻聽許初荷在一旁微微笑道:“爺這么說,敢情是忘了大奶奶當日在府里時的光景?她本就是個肆無忌憚之人,別人怎么看她,她怎會在乎?若是在乎,也不至于把偌大一個侯府攪得雞飛狗跳了,最后連甄姐姐的孩子都沒保住。這正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聽說杏林館如今名聲不佳,她正是要收買人心的時候,做出這樣事情又有什么稀奇的?若真是好心,便把那些可憐女人都收留了,不過我料著她沒有這樣好心。”
陸云逍眉頭又皺起來了,許姨娘從來是個老實本分不多言的,如今都忍不住要說話,可見夏清語給侯府中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惡劣。想到此處,不由嘆了口氣,便不動聲色將話題轉了開去。
這一夜氣氛實在稱不上熱烈,商量完事情,陸云逍就離去了。這里葉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也是憂心忡忡,忽聽甄姨娘道:“太太過了年,還是到江南住一陣子吧,這里氣候濕潤。對您的肺腑好,妾身覺著您自過來后,那咳嗽輕了許多。再者,剛剛爺的態度。太太也看到了,您不過來把持著這邊兒,妾身實在是……實在是怕出事。”
葉夫人又嘆了口氣,點點頭沒說什么,甄姨娘見她興致不高,便和許姨娘等一起退下,到外面,白芷和她一起,琥珀卻站在許姨娘身邊,兩撥人分道揚鑣。琥珀便對許姨娘道:“姨娘剛剛不該插口。明知道爺不喜歡聽的。這是甄姨娘和大奶奶的恩怨,您何苦夾在中間做壞人?”
許姨娘搖頭淡淡道:“話不是這么說,我素日里是喜歡爭持的人嗎?若不是爺對大奶奶的口氣實在不同往常,你以為我會插口?甄姨娘雖不好,可那大奶奶。卻是比她還兇惡一千倍,如今偏偏不知怎的她竟討了爺的歡心,如果她這個棄婦還能進府,你以為,還有咱們的活路?什么教唇亡齒寒,你不懂么?”
這話卻也恰好觸到了琥珀的擔心,連忙道:“姨娘覺著大奶奶還能回來?可爺……爺行不出這樣事吧?他的名聲和面子不要了?”
許姨娘嘆氣道:“爺素來沉穩。我也希望他不要行出這樣事。可是從他之前毫不猶豫的休妻一事,你便應該看出,一旦他決定做某件事,是不會顧慮太多的。不然,你以為太太會來江南?甄姨娘雖不算精明,可也不是完全無知的人。但凡她這樣著緊,便知道那夏清語在爺心中實是不同尋常了,尤其是從我過來后,并沒聽說爺去找過大奶奶,可今天說話。爺那字字句句,無不是回護贊美,唉!也難怪她們擔心,連我都有些擔心了。”
一番話說得琥珀心情更是沉重,忍不住便喃喃道:“或許,可以從那些女人身上下手,只要她治死了那個重病的,剩下的女人,咱們給些錢,讓她們好好把她名聲敗壞了,到那時,爺就算再向著她,也要考慮考慮。”
許姨娘道:“你這也是個主意,想來甄姨娘不會沒想到。那些女人走投無路,給幾個錢,這樣喪良心的事也不是干不出來。如今怕就怕大奶奶真有兩下子,把那重傷女人給救活了。真是如此,不但咱們害不了她,千金堂反而要被她所害了。算了,這也是東院的事情,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陸府的女人們心中驚疑不定如臨大敵,可她們心目中的男女主角卻對此絲毫不知。
朝云辦事兒還是很利落的,第二天就把馬車給買好了,選好了馬就去送給陸云逍過目,被夸獎了辦事兒認真,賞了二兩銀子,然后興高采烈趕著馬車就來到了杏林館。
馬車剛進了富貴大街,遠遠地便看見杏林館那里熱鬧非常。朝云想起先前那些傳言,不由心中一凜,連忙趕著馬車擠了過去,就聽見圍觀百姓們紛紛用驚嘆的語調議論著,說著什么“神術,神醫娘子”之類的贊美,他抻著脖子向里面一看,就見夏清語站在地中間,正看著一個女人慢慢在廳里繞著圈兒。
那女人的步子很慢,身旁還有個漂亮婦人攙扶著。朝云一個機靈瞪大了眼睛,暗道我的個天爺,這……這莫非就是那個被表老爺說活不過一天的重傷女人?不……不是假的吧?奶奶就算能治好她,可……可也不該這么快就能下地走道兒吧?要死的人,在床上養個一年半載能好起來都是上天照應不是嗎?
一念及此,朝云心里越發癢癢,回頭囑咐跟著的小廝看好馬車。他便擠進了杏林館的大門,行了禮笑道:“奶奶,我們爺讓我給您送馬車來了。這位是……那個重傷的人?”
夏清語讓他一句話整懵了,眼看朝云好奇的目光就只在十四姨娘身上打轉兒,她連忙伸手道:“等等,朝云你說什么?你們爺給我送馬車?送……送什么馬車?”
朝云這時候已經發現了十四姨娘身上的那個引流皮囊,正嘖嘖稱奇呢。聽見夏清語的話,頭也不回道:“我們爺說這一年多得奶奶相助之力,上次聽說您想買輛馬車,可到現在也沒看見您買,這不眼看過年了嗎?想著奶奶或許也想出門走走,就讓我送了一輛過來,材料和馬都是上好的,就在外面停著呢,奶奶您自己去看吧。”說完又指著那引流皮囊道:“這……這是通到肚子里的?我的天,你怎么還敢走動?不疼嗎?”
十四姨娘溫溫婉婉的一笑,手撫了兩下那長管子,搖頭道:“還好,不怎么疼。先前發燒的時候才叫難受呢,好在杏林館這里的藥真是厲害,我喝了幾碗,那熱就漸漸退了。”
十四姨娘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就是五姨娘攛掇的,耳聽得夏清語要她多走動,五姨娘心思靈活,暗道在哪兒走不是走啊?索性到前廳逛逛去,也讓那些人看看,千金堂算什么杭州第二醫館,它連杏林館的小指頭都比不上,就是蘭國手的第一醫館,也比不上杏林館。
所以這會兒才有十四姨娘這番話,其實給她用的藥仍然是中藥。好在她從前是窮苦人家女孩兒,身體健康,到陳府后又養尊處優,身體的底子好,求生意志強烈,所以才熬過了手術后的危險期,不然的話,結果還真是難說了。畢竟磺胺到現在還沒做出來呢。
“果然還是奶奶這里更厲害。”朝云嘖嘖贊嘆著,壓根兒就不管身后已經風中凌亂的夏清語,直到白蔻沖過來對他齜牙,這廝才想起正事兒,轉身賠笑道:“奶奶,馬車就在外面,您不去看看嗎?”
夏清語默然半晌,想到這一年自己的確幫了陸云逍不少忙,最重要的是,這連馬帶車,也是給自己省了不少錢,原本還想著趁過年前把這事兒解決了呢。
因便走出大門,只見一輛并不算華麗卻是古樸大氣的馬車停在房檐下,前方拉車的兩匹馬俱是神駿異常,旁邊還有小廝牽著兩匹同樣高大的好馬。圍觀百姓們已經將目光轉到了這馬車上,待得知這是督察使衙門送過來的后,眾人再看夏清語的目光就不太一樣了。
夏清語雖然對古代沒什么了解,卻也知道這駕車的馬是有講究的,因湊過去小聲問朝云道:“我的話,應該不能用四匹馬拉的車吧?”
朝云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們爺說了,這四匹馬是給您輪換的,想著您出診忙碌,四匹馬總比一匹從容些。奶奶,我們爺還是很體貼的吧?”
夏清語囧囧有神的看著朝云,也扯了一下嘴角:“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他?可是他怎么不想想?多出來的三匹馬得費多少草料?更何況,我要是出診得忙到用四匹馬輪換,那我只怕累也累死了吧?”
朝云想一想,的確是這樣沒錯。心中替主子嘆了口氣,暗道:得!爺啊,您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兒啊。因看著夏清語道:“那奶奶的意思是?”
“帶走帶走,馬車和這匹大黑馬留下,其它三匹馬帶走,我養不起。萬一它們再溜溜達達去把藥園子啃了,阿丑會和它們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