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心里苦笑,暗道好嘛,我這成說書的了,唉!也不怪這些女孩子,整日里悶在府中,能有什么樂趣?就是聽書聽戲,只怕也沒有才子佳人的戲和書給她們聽,也難怪聽見這些新奇知識,就入迷了。這也不算什么,那石二姑娘還親自跟我學習呢。
慢慢喝著茶潤喉嚨,聽女孩兒們在那里議論一些府里的事情,一杯茶剛剛喝完,便見幾個女孩兒立刻停了話題,“刷”一下便向她看過來。夏清語咳了一聲,站起身提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呵呵笑道:“沒解渴,我再喝一杯水,你們繼續。”
女孩兒們全部愕然,那邊陸云逍卻已經扭過頭去拼命忍著笑,暗道清語看來是真講累了,拖字訣都用出來了呢。因使勁兒憋著笑,咳嗽一聲對女孩兒們道:“你們早上沒去給太太請安?太太怎么樣?”
陸明綺道:“我們倒是去了太太院子里,說是和盈姐姐一起往老太太屋里去了。所以我們便過來探探大哥哥,看您怎么樣,若是情況好,也好去給老太太報喜,讓她老人家放心。”
“報喜有喜錢可拿嗎?”陸云逍笑著搖頭,話音未落,忽然就聽外面一個管家的聲音道:“大奶奶,杏林館里來人,說是讓您趕緊回去,有個急重癥病人,你們館里大夫說要手術,只能您來做。”
夏清語一聽見這話,便立刻站起身來,對陸云逍道:“這定然是來了重病人,不然腸癰之類的手術,孔老大夫和馮大哥小孫都能做的。我得趕緊回去,你且安心養傷。回頭……”她本想說回頭我再來看你,然而想到葉夫人的態度,恐怕自己這次出去后。還不知能不能踏進國公府的門呢,于是便改口道:“回頭我們再說吧。”
陸云逍關切道:“好。你快回去。我身體里毒素已經清除了,這傷也就無礙,到時候我去找你。”
夏清語本來還覺著有些悵然,聽見這話,立刻醒過神來,暗道是啊,陸云逍現在都沒事兒了,最多養個兩三天就能活蹦亂跳。到時候我不能來找他,他還不能來找我嗎?糊涂糊涂。
于是連依依惜別的話都沒有了,只簡單交代了朝云幾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例如不要讓陸云逍那點傷口碰到水,按時敷藥等等,這些朝云暮云等都是做熟了的,當下連連答應,夏清語便和白薇白蔻急急離去。
這里女孩兒們忙都起身送出門,接著又轉回來,陸明芳便驚訝道:‘大哥哥。難怪你總說她如今和從前不一樣,果然如此,她變了好多呢。若是以前。何嘗能和我們這般和和氣氣的說許多話?”
陸云逍笑道:“是啊,這一次你們知道我沒騙大家了吧?太太面前,還得多給我說說好話啊。”
幾個女孩兒們就都掩嘴而笑,但旋即便又擔心道:“我們只怕她回來后就又故態復萌,到那時,大哥哥可真是扔石頭夠不著天了,想必太太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
陸云逍道:“必然不能的,一個人便是偽裝。又能裝多久?我和她朝夕相處了那么長時間,這一點難道還看不透?”
陸明綺道:“可是剛才遇見許姨娘和琥珀白芷。那還是你的妾室,如今你傷這樣重。她們卻連門兒都不能進,這是什么道理?”
陸云逍一愣,他從醒后看見夏清語,便滿心歡喜,還真沒想過幾個妾室。因為甄姨娘的事,如今心里對幾個妾室就有些防備,聽見這話,便皺眉道:“并沒有不讓她們進門啊,是誰說的這話?”
幾個女孩兒互相看看,自然不好說這是許姨娘說的,倒有挑撥的嫌疑了。陸明綺便笑道:“大哥哥也不用急,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想是太太多慮,又是你生死危急的關頭,所以生怕出一點兒差錯,不讓許姨娘她們過來也是有的。”
陸云逍沉默,自家妹妹這說法倒也可信。因把自己回來后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仔細捋了一遍,他便起身道:“我反正也沒有大礙了,倒是和妹妹們一起去給老祖宗請安的好……”
不等說完,就聽女孩兒們驚叫一聲,連道萬萬不可。他就在地上走了幾步,又伸展了幾下腰肢手臂,哈哈笑道:“真沒事兒了,你們看,先前痛得厲害,如今不痛了,這身子舒服的好像在云彩里,我恨不能活動活動呢。妹妹們在這里等著,我去換件衣服,然后咱們便往老祖宗那邊去。”
女孩兒們見他的確是神清氣爽,便都笑道:“罷了,大哥哥是存心不讓我們賺這個喜錢呢,就讓老祖宗把喜錢都留給你,哼!小氣鬼。”
一邊說著,卻是都離了臥房,自去外面小客廳等候。這里陸云逍連日奔波,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只是脖子那里沒敢沾水,所以頭發也只是讓朝云暮云簡單用杏仁搓了兩把,擦干后這才換了衣裳,來到前廳對女孩兒們道:“勞妹妹們久等,我風塵仆仆的回來,得把自己收拾收拾,才好去見老祖宗。”
女孩兒們站起身,笑著說無妨,只是看著陸云逍的確瘦了許多,心中都嘆息著暗道邊關風霜逼人。嘴上卻是什么也沒說,兄妹一行便一起往余老太君的院子里去。
“東家,這是我擬出來的用藥方案,您給看看。”
手術完畢,夏清語在洗手,就見馮金山拿著一本病歷走過來,這是他們杏林館獨有的住院病歷,因扭頭看了兩眼,便點頭道:“基本上差不多了,只是消炎藥的分量還要再加大一點,患者的胰腺化膿了,感染必定厲害,不加大消炎藥的劑量,怕是控制不住。”
馮金山猶豫道:“這劑量已經是規定的最大劑量,若再加大,就要超過規定用量了。”
夏清語道:“無妨,只要不超過規定用量的一倍半,就都使得。”
馮金山聽她這么說,便點頭道:“那好,我再去加點劑量。”說完想了想,又小聲道:“東家,阿丑說他大概要離開杏林館了,這可不行啊,他走了,日后誰和您一起商量著做新藥呢?您便是再厲害,可也需要個幫手,何況恕我直言,阿丑在藥物上的天分,只怕一點兒也不比東家遜色呢。”
夏清語愣了愣,聽馮金山這話,阿丑好像真是打算要舍身取義,回到巴圖明身邊來換兩國和平。她不太認同這種做法,然而想起邊關死難的將士,又不得不佩服阿丑這份崇高精神,左思右想之下,竟也是十分為難。只恨那個巴圖明太喪心病狂,偏偏恨也沒用,她又不能千里飛劍取了那混蛋的人頭。
于是揉揉眉頭,輕聲道:“這事兒太復雜了,容我和阿丑談一談,想一想再說。”
馮金山點頭道:“有東家這話,我就放心了,阿丑是最聽您的話的。”說完拿著病歷離去,夏清語在這里卻是發了一會兒呆,方嘆了口氣,搖搖頭自語道:“難,真難啊。看來還是要和陸云逍好好商議商議,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時候能過來?”
“奶奶,餓了吧?”正琢磨著,忽聽身旁響起白蔻的聲音,她轉過頭笑道:“你不說還不覺著,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餓得很。”這個手術做了三個多時辰,這會兒已經是半下午了,讓白蔻一提醒,夏清語才發現自己的五臟廟都要造反了。
白蔻便笑道:“方嫂子大概給奶奶熱著飯菜呢,我去端過來……”不等說完,便見夏清語抬手道:“不用不用,忽然饞吳記家的包子了,我自己出去吃點兒就好。”
白蔻道:“那我去給奶奶買回來吃不就行了嗎?”說完正要出門,卻被夏清語拉住,聽她笑道:“我出去透透氣散散心,順便就把午飯解決了,這會兒吳記家應該也沒什么人吃飯,正好清靜。”
聽她這么說,白蔻也就作罷。這里夏清語便帶了錢溜溜達達出門來,在吳記家吃完包子,忽然想起家里后院外墻的那一簇菊花應該開了,因難得動了游興,便興沖沖回了自家宅子,直奔后院而去。
因為這宅子大,所以后院那條巷子幾乎就是屬于自家的,素日里很少有人走動,不然那一簇菊花也不能安然至今。因此夏清語并沒有顧忌,奔著這條巷子就來了,結果還不等到近前,便聽前面拐彎的地方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傳來,她心里好奇,就放輕腳步慢慢挪過去,果然,說話聲就清晰起來,令她意外的是,那竟然是五姨娘的聲音,而且好像還哭的十分傷心。
五姨娘似是哭了一陣,才止住哭聲,抽抽噎噎道:“我知道你恨我,想看我怎么倒霉,只是如今你也看見了,難道心里還不舒服?還放不下?你天天來杏林館,就那么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不就是讓我這個負心人看看你過得有多么瀟灑愜意嗎?是,我也看見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還不夠嗎?無為,你還要怎么樣?你還要怎樣才能放過我?你是侍講學士,四品官了,皇上面前的大紅人,你……你便是這么點度量?難道每日里看我失魂落魄的,你就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