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清涼殿。
此刻,這個漢天子的夏季避暑寢殿,已經成為了一個貼滿了地圖的大殿。
在過去一年,漢室的細作以及匈奴內部的內應,幾乎耗盡了一切心思去察看和繪制一切河套地區的地理地貌。
現在,漢室基本弄清楚了整個大河套地區匈奴控制區域的詳細情況。
雖然可能做不到,像侵華日軍那樣,連一條山區小路也標上地圖。
但主要的河流、湖泊以及山脈和平原,都已經搞清楚了位置,也弄清楚了深淺。
更重要的是,漢室還弄清楚了,匈奴的整個河套防區的虛實。
出乎劉徹的意料之外。
匈奴人將河西走廊的一部分,也劃進了河套。
其中,就包括了烏孫的祖居地,昆邪地區,以及休屠部族控制的牧場。
也就是日后漢室的酒泉、朔方、武威等郡。
在現在,是匈奴人默認的河套的一部分。
這或許是出于歷史的原因。
在匈奴的崛起過程中,發源于河西的月氏和烏孫,都曾經與其為敵。
甚至,在匈奴的歷史上,他們與月氏為了爭奪河西進行的戰爭是最殘酷最漫長,同時也最具挑戰性的。
經歷從冒頓到老上,匈奴人用了兩代人的時間,才驅逐了月氏這個大敵。
但是,在廣袤的河西走廊上,依然殘留著大量的月氏殘部。
這就是所謂的小月氏。
這些躲在山溝溝里的小部族,時不時的出來騷擾和掠奪一番。
另外,河西走廊兩側山巒之中的羌人部族,表面上看上去很好欺負。
但實則也很滑頭。
這些放羊的部族,也常常會鬧出些幺蛾子,讓匈奴人難受。
所以,在匈奴人的眼里,河西和河套,基本是一體的。
兩地的部族,也常常會互通消息和情報。
甚至會進行聯防。
這也是匈奴的特性決定了的。
匈奴帝國的雙頭鷹政策,由四柱組成。
左右賢王,作為東西方向的大腦,單于庭是神經和中樞,而左右谷蠡王則是匈奴的四肢,左右大將和左右大當戶是匈奴人的血管和肌肉。
剩下的部族,組成了匈奴的細胞和血液。
在正常情況下,全盛時期的匈奴帝國,能在半年之內,就征調出一支規模超過四十萬的騎兵來應對他在任何一個方向遇到的危險。
而在同時,匈奴人有足夠廣闊和遼闊的戰略縱深來適應和反應強敵的攻擊。
講道理的話,幅員數萬里的遼闊帝國疆域,足以讓匈奴人哪怕放棄了整個幕南,也不會傷筋動骨。
對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來說,在春夏的時候,前往北方,而在秋冬回到南方,這是正常的事情。
但,有一個地方例外。
這就是河套和河西。
河套,自不用說,滂湃的大河,滋潤著這個塞上天堂,這里,除了冬天,其他季節不缺青草。
而匈奴也早就學會了在盛夏和秋天晾曬干草和儲存草料的技能。
這又不能。
而且也不需要匈奴人自己動手,奴隸們會幫他們完成這些工作。
至于河西?
此時的河西,可不是后世的河西。
青藏高原的隆起,雖然阻隔了來自印度洋的暖濕空氣,但,來自太平洋的季風,卻在河西走廊,形成了足夠強大的山區降雨。
更重要的是,祁連山脈的隆起和冰川時代遺留下來的強大冰川,年年歲歲,都在為這片熱土,提供著永不枯竭的雪水。
后世甘肅最大的內陸河黑河就發源于祁連山脈。
整個祁連山脈上,共有數十條大大小小的河流,沿著峽谷蜿蜒而下。
以至于,在峽谷的下方,形成了濕地和沼澤。
甚至于,形成了整個河西地區,乃至于整個亞洲都數一數二的大湖泊群——居延澤。
現在,在河西,有著無數的綠洲和濕地。
現在,在河西,有著非常適宜農耕的環境以及氣候。
連匈奴人的部族里,也在這個地區,出現了一些農耕化的部族。
譬如……
盧候部族!
劉徹抬起頭,看著那個被標注在地圖上,已經換防到了高闕的盧候部族的大名。
嘴角發出一絲冷笑。
二十幾年前的漢匈河南大戰的導火索,就是這個盧候部族!
漢與盧候,可謂是老朋友,老冤家,老對手了!
盧候部族在從漢室的視線中消失了二十幾年后,再次回來了。
這次……
劉徹打算找他好好算賬。
而這個盧候部族,在歷史上,以善于筑城著稱。
大漢奸趙信、衛律,的所謂趙信城、衛律城,都是這些家伙建造起來的。
除此之外,現在的高闕城、龍城以及休屠人的姑臧城,也都是這些家伙的手筆!
你若以為,他們只是善于筑城,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劉徹眼里,盧候部族的危險級別,是僅次于匈奴的單于庭本部的主力精銳的。
它甚至比折蘭人還危險!
在歷史上,霍去病的一生之中,真正給其造成了麻煩的匈奴部族很少。
其中,就有這個盧候部族。
在決定性的皋蘭山戰役中,霍去病與匈奴的盧候、折蘭兩大精銳正面相撞,兩軍白刃沖鋒,赤袒肉搏,殺的昏天暗地。
此戰,霍去病雖然全殲了匈奴的折蘭與盧候部族,但自身損失也非常慘重。
甚至是他一生中損失最大的一次會戰。
但,正是在皋蘭山全殲了折蘭和盧候兩部族。
霍去病才有了封狼居胥山的壯舉。
霍去病大軍征戰一萬多里,深入瀚海,封狼居胥山,匈奴人只敢旁觀,而不敢捋其虎須。
這是因為,皋蘭山,徹底打垮和撕毀了匈奴人的一切幻想。
從此,幕南無王庭。
而盧候部族,是匈奴諸部之中,最善于山地戰和防御作戰的部族。
要啃下它所防守的高闕要塞,甚至在啃下高闕之前,還要強渡北河。
劉徹很清楚,這究竟有多難。
更何況,高闕之前,還有一個若盧人駐防的梓嶺防線。
若盧人,劉徹沒聽說過。
這個部族,據說是從西方調來河套的。
對這個陌生的敵人,漢室了解不多。
所以……
“就讓了解的這個部族的人去處理它吧!”劉徹冷笑著。
他手里,可是捏著烏孫殘部,以及兩萬多的匈奴戰俘和投降的匈奴樓蘭部族,總共加起來,是接近三萬的作戰力量。
漢家,不養廢物,也不養米蟲。
現在,這些歸附的也好,俘虜的也罷,都到了他們為漢室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的時候了。
劉徹真正要對付和解決的,就是盤亙在高闕要塞的盧候部族,以及為盧候部族提供側翼掩護的那兩個匈奴部族。
“啟動密使,朕要知道,這個盧候王的喜好和性格以及其兵力!”劉徹淡淡的下令。
“諾!”身側,一個宦官的身影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