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坐在巨石之上,剖鯀吳刀橫在大腿上,看著越來越近的戰旗,瞇起了眼睛。
接到曹操的邀請,他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來了。
原本,他是打算聽于吉的勸話,帶著部下回長沙或者江東發展的,奈何袁術和朝廷打仗沒本事,對他的防范卻非常機警,一面斷絕了他的糧草,一面派人對他說,打了敗仗沒關系,你如果想臨陣脫逃,我就先滅了你。
梁縣一戰,孫堅損失慘重,只剩下三四千人,沒有把握一路殺回江東去,只得滯留在潁川,然后親自趕到南陽向袁術解釋。袁術沒有殺他,但是要求孫堅寫信將家人接到南陽,交給他做人質。
孫堅不得不答應,他孤立無援,若不答應袁術的要求,就要面臨袁術數萬大軍的圍剿。沒有援軍,沒有糧草,他很可能會全軍覆沒。如果他戰死了,他的家人還是袁術的俎上魚肉。
面對袁術,他就像一只強壯的蚍蜉,想要撼動袁術這棵大樹,實在太難了。
接受曹操的邀請,配合曹操作戰,也是經過袁術同意的。袁術既不想回絕袁紹的命令,讓人覺得他不肯出力,又不肯消耗自己的實力,正好讓孫堅這種有異心的部下來送死。而孫堅則想通過此戰與袁紹掛上鉤,將來與袁術翻臉的話,也許袁紹能幫他說兩句話,至少袁術不敢那么肆無忌憚。
不知內情的人看起來,孫堅還是袁術帳下的一員大將。袁術派他來配合曹操、劉備作戰,是決心的表現,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這種安排背后的陰毒。孫堅清楚,他和袁術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遮掩,如果這一戰再敗,他就避免不了被袁術吞并的命運。
他很想請于吉再來看一看命運,只是于吉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找不到。
&戰,勝負還在其次,損失不能太大。否則后果堪憂。”孫堅輕嘆一聲。對吳景說道:“我們再也承受不起損失了。”
吳景應了一聲:“兄長無須擔憂,幼臺(孫靜)回鄉招募人馬,等他回來,我們至少能再多一千人。至于這場戰事么。偷襲而已。不會有太激烈的戰斗吧。”
&愿如此。”孫堅站起來。極目遠眺:“那員綠袍大將是誰,莫非就是關羽?”
吳景也看了一眼,吃了一驚:“好高大的身材。好強的氣勢。”
&氣外露,此人必然驕傲自負。”孫堅沉吟片刻:“告訴德謀、公覆,切莫與他發生沖突。”
&吳景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孫堅跳下巨石,翻身上馬,向遠處的關羽迎了過去。
轘轅關,都尉伍玄眼神冷峻,扶著刀,在城樓上來回踱著步。他的步伐很慢,卻很重,仿佛每一腳踏出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伍玄轉過身,看向來處。
斥候營的軍侯郭武快步走了過來:“都尉,我們今天又損失了三個斥候。”
伍玄快步走到地圖前,輕聲問道:“什么位置?”
郭武在地圖上指了指。伍玄瞇起了眼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傳我的命令,從現在開始,宣布進入戰時警戒,非斥候營的將士,任何人不得出城,違令者
郭武遲疑了片刻:“將軍,還沒有看到敵蹤,宣布全城戒嚴,會不會引起慌亂?”
&亂是難免的,提前做些準備,總比敵人到了城下再戒嚴要好。”伍玄不緊不慢的說道:“斥候連續失蹤,就是敵人接近的征兆。之所以沒有打探到敵人的情況,只是因為敵人太強了,我們的斥候根本逃不回來。”
郭武看看伍玄,心生懼意。他跟著伍玄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伍玄這個人面冷,這句話從伍玄嘴里說出來,就意味著敵人非同小可。“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求援?”
伍玄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笑容還沒有綻放就又消失了。“我已經給皇甫太傅和盧車騎,不過,盧車騎兵力不足,提供不了太多的幫助,皇甫太傅面對袁紹的大軍,也未必來得及。所以,我們可能還是要靠自己。”
郭武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伍玄拍拍郭武的肩膀:“事已至此,別無他求,只希望能多撐一段時間,等到陛下率軍回援。我已經收到消息,陛下已經迫降了楊鳳、郭泰,穩定了河東,一萬步騎趕到這里,最多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
&五天?”郭武苦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伍玄是不會棄城而走的,從接受命令,鎮守轘轅關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
&想那么多了,將守城弩準備好。”伍玄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高手似乎越來越多了。唉,天下將亂,虎狼晝行啊。”
砥柱。
劉辯下了車,踩著濕滑的石頭,一步步的走向伸向黃河中心的巨石,飛濺的浪花形成的細雨沾濕了他的臉龐,帶來一絲絲涼意,一直涼到心里去。
有點冷,卻不刺骨,反而有一種難得的清爽。
劉辯瞇起了眼睛,看著奔流翻涌的河水,心情卻出奇的平靜。
在這塊巨石上,蔡琰完成了那首鼓曲,將一首二十世紀的搖滾名曲改編成了一首激昂的古曲。即使是劉辯,也很難在其中找到原來的影子,只剩下節奏。每次當蔡琰扭著小蠻腰,踏起這只舞蹈,劉辯總能感覺到那藏在鼓聲和舞姿背后的節奏。
這節奏,像是敲在他的心上,將他的血液一股股的泵出心房,涌向全身。
雖然除了張繡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因為這只鼓曲而破境,但是劉辯知道,蔡琰的這首鼓曲必然會載入史冊,遲早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首鼓曲而明悟自己的命格,踏入半神的境界。
他站在巨石上,閉上了眼睛,用心傾聽轟鳴的水聲。
如雷般的濤聲響了千年,似乎還將一直如此響下去。這濤聲一如千年以前大禹開山導水時的第一聲響,又似乎時時刻刻的在變化著節奏,變成不變,盡在一念之間,當你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的時候,那一絲感覺又倏忽而逝。
劉辯一動不動,如中流砥柱。
唐瑛和蔡琰站在岸邊,兩只手緊緊的握在一緊,目光落在遠處劉辯的背影上。
王越、史阿屏住了呼吸,隨時準備躍上巨石。
三百近衛郎官手扶御刀,矗立在岸邊,鴉雀無聲。
一陣風吹來,劉辯火紅的大氅被吹得倒卷而起,扯得劉辯的身子晃了晃,系帶突然松開,像一朵紅云,騰空而去,迅速消失在奔涌的河水之中,隨即不見。
唐瑛嚇得面色煞白,下意識的掩住了嘴巴。
王越作勢欲撲,卻被史阿拉住了。史阿顫聲道:“師傅,等等。”
王越心神劇震,抬頭看向劉辯的背影。沒有了大氅,劉辯身上的皇袍被水霧打濕,紅色的花紋變暗了,幾乎和黑色的地融為一色。
一黑色的背影,在翻騰的水霧中若隱若現。
劉辯忽然坐了下來,盤腿而坐。
&下……好象悟到了什么。”王越轉頭看向史阿,冷汗涔涔,目光中卻有一絲驚喜。
&的,也許……是明悟了。”史阿顫聲道,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狂喜。
唐瑛和蔡琰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把目光重新落回劉辯的背影上。
劉辯恍然不覺。他的心神全部放空,眼前沒有了拍岸的驚濤,耳邊沒有了如雷的轟鳴,他甚至將身后注視他的三百人全部忘卻,腦子里只有蔡琰譜成的鼓聲。激昂的鼓曲和水聲混而為一,漸漸的只剩下簡單的鼓點,而這些鼓點又慢慢的匯成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從身體深處發出,如同遠古傳來的龍吟,細不可聞,又清晰可辨。
不知不覺中,劉辯的手結成了手印,置于腹前。那顆被蔡邕稱為龍卵的石球靜靜的臥在他的手上。一個聲音仿佛在身體內,又仿佛在身體外,他無法分清,也不想分清,他只想停在這個聲音里,直到永遠。
恍惚間,奔騰的黃河仿佛呼嘯而來,涌入他的身體,從他的頂門灌入,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石卵被水霧打濕,原本枯燥的表面變得晶瑩起來,微微顫動著,如覺醒千年的巨龍睜開了眼睛,茫然而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打量著眼前這張稚嫩而又堅毅的臉。
千里之外,荀彧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帛書,抬起頭,目光穿過帳門的縫隙,看向遠處的嵩高山,眼神中有一絲不安,有一絲憂慮。
中軍大帳內,正在和逢紀、郭圖議事的袁紹皺起了眉頭,伸手掩住心口。郭圖正準備問,袁紹擺了擺手:“我有些不舒服,你們先退下。”
郭圖和逢紀交換了一個眼神,起身退出大帳。袁紹從袖子里拿出鳳卵,托在掌心。鳳卵在微微顫動,仿佛有鳳鳥即將破殼而出。袁紹沉吟了片刻,用力咬破中指,懸在鳳卵上方。
一滴鮮血滴在鳳卵上,鳳卵忽然紅光大盛,一聲若有若無的鳳鳴在袁紹的耳邊響起。
袁紹笑了。
&謝好基友大司空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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