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離開了掖庭獄,回到密室,招來了蔡邕父女。
蔡邕形神憔悴,精神萎頓,看起來最近的任務壓得他快崩潰了,整個人幾乎處于半短路狀態。蔡琰的狀態了不太好,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沒有往日靈動。
劉辯心中一暖,不管蔡邕以前做過什么,至少他們現在為了解決他的麻煩是盡心盡力的。
“看來還是沒什么結果啊。”
“陛下,臣無能。”蔡邕慚愧的說道:“搜檢數日,竟無一字之得。”
“罷了。”劉辯擺擺手:“儒門經營百年,做得干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伯喈先生,朕想問問鳳儀心法的事。關于鳳儀心法,你知道多少?”
蔡邕一怔,遲疑了半晌,才說道:“臣聽說,鳳儀心法分正大光明四個境界……”
劉辯仔細的聽完,不由得暗自嘆惜。人果然不是聰明就行的,有些東西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聰明也沒轍。以蔡邕的聰明,他對鳳儀心法的了解遠遠不如馬倫。不過,他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馬倫的說法:不管是龍形修煉圖譜,還是鳳儀心法,很可能都是來自塞外,因為龍鳳兩種血脈本來就來自昆侖山,修煉法門同樣應該來自昆侖。欲往昆侖,無非兩條路:一條經由涼州西行,一條由草原西行。
“臣忽然想起一件事。”蔡邕突然說道:“鮮卑人手里可能有龍形圖譜。”
“為什么這么說?”
“十多年前,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豪杰。名叫檀石槐。檀石槐幾乎以一已之力統一了草原,其功績讓人瞠目結舌。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他恐怕已經攻入中原了。”蔡邕的眼神亮了起來,看起來有一種突然頓悟的興奮:“臣偶爾聽說,他的死狀,和陛下此刻的情形有幾分相似。”
“既然檀石槐也是寒毒而起,那你為什么說鮮卑人手中可能有龍形圖譜?有了圖譜,他還會死么?”
蔡邕搖搖頭:“陛下,檀石槐少年即已明悟,他如果沒有圖譜。哪能活到四十歲?而且。檀石槐雖然死了,他卻有兩個兒子,說明他至少解決了絕嗣的問題,只是沒能修煉至大圓滿。最后還是死于寒毒而已。”
劉辯慢慢的捻著手指:“這么說來。朕必須要往草原上走一遭了。”
劉辯召集近臣商議。一開口,就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
楊修反對最激烈。
山東未平,正應該趁著嵩高山大捷的機會一舉擊敗袁紹。先除元首,然后再各個擊破。現在不攻擊山東,反而去北伐,等于白白給袁紹一個統一的機會。等山東統一到袁紹手下,朝廷還有什么實力和他對抗,難道陛下一個人大殺四方?
沒錯,陛下是真龍,可是龍行要水,你跑到苦寒少水的沙漠去和胡人廝殺,而不是去多少的山東征戰,豈不是舍已之長,用已之短?誰給陛下出的這主意,該殺!
荀攸附和了楊修的意見,他也認為此刻出兵山東最合理。就算不能一舉蕩平山東,至少也能重創袁紹。一旦袁紹實力受損,他就再也無法號令儒門,號令山東。就算短時間內不能擊敗所有的人,也可以避免袁紹坐大。
劉辯很高興,楊修、荀攸這么說,說明他們是真心為朝廷考慮,而不是虛以委蛇。不過,他也有他的考慮。對于他來說,如果不能解決寒意侵體的麻煩,他不僅會有絕嗣的危險,而且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絕嗣,還有劉協可以繼位,喪命,那麻煩就大了,就算劉協繼位,他也保不住大漢江山。
要想克制擁有鳳卵的袁紹,他就必須跨過這個坎。跨過去了,萬事大吉,跨不過去,大漢傾覆是必然的事,就如歷史上那樣。
“奪不回龍形導引圖譜,解不了寒毒,朕時日無多。”劉辯伸出手,看看楊修,又看看荀攸,“你們誰愿試試?”
楊修疑惑的伸出手,碰了一下劉辯的手,瞬間全明白了。他立刻問道:“陛下北伐鮮卑,洛陽怎么辦?”
“有皇甫太傅坐鎮洛陽,袁紹打不進來。”劉辯笑道:“你們剛才也不說了嗎,他首先要統一山東。”
楊修長嘆一聲:“看來只好如此了。”
荀攸目光閃動,躬身道:“陛下,臣愿隨陛下北伐。”
“當然,行軍作戰,怎么能少了你這個軍謀。”
劉辯走進了皇甫嵩的宅第,閉門謝客的皇甫嵩趕到前庭相迎。一見面,皇甫嵩就拜倒在地,淚流不止。
幾天不見,皇甫嵩瘦了一圈,眼窩深陷。
“太傅節哀。”劉辯將皇甫嵩扶了起來,撫著他上了堂,入座之后,他說道:“令嬸之死,恐怕別有陰謀。董卓發狂,也是無風不起浪。”
“陛下,你這是……”皇甫嵩不解,以為劉辯是為董卓說情,不過他看了劉辯一眼,就知道事情遠比他想象的嚴重。
劉辯把鳳儀心法的事說了一遍,鳳儀心法中可能藏著解寒毒的法子,而知曉鳳儀心法內幕的人現在只有馬氏。皇甫規的遺孀就是其中之一。董卓發狂殺人,可能不是無風起浪,而是有人在暗中布局,要斷了這根線索,讓他找不到解寒毒的辦法。
現在,他從馬倫的口中知道鳳儀心法來自草原,而蔡邕也說鮮卑人手中甚至有可能有龍形導引圖譜,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趕去草原,洛陽就必須托付給皇甫嵩。
皇甫嵩沉默半晌:“陛下要用多少兵?”
劉辯心領神會:“朕給太傅留兩萬兵,然后再從關中調兵。令太尉一起出征。”
唐陶匆匆走進了密室,向閉目養神的劉辯施了一禮。
劉辯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唐陶。唐陶是唐瑛的族兄。唐瑛做了皇后,唐家風生水起,唐陶這個街頭混混也成了皇親。劉辯看他機靈,就讓他做了郎中,隨劉協去山東。
“說吧。”
“唯!”唐陶起步欲上前,劉辯笑笑:“你就站那兒說吧,一股胭脂味兒,薰人。”
唐陶尷尬不已。只得應了一聲。站在原處說了起來。
他從山東趕回來,只是為了親口匯報一件事:袁紹率領山東人上表陳情,欲擁劉協為帝。劉協推辭了帝位,但是答應愿意向天子進言。重用君子。遠斥小人。重整朝綱。
劉辯無聲的笑了起來:“看來沒有一個是笨蛋,都是聰明人啊。”
唐陶莫名其妙。
牛輔坐在董卓左側,李儒坐在他下手。兩人低著頭,寒著臉,沉默不語。
張遼坐在右側,王允坐在他身邊,兩人互相看了看,張遼站了起來,拱手道:“太尉,陛下有詔書到。”
董卓的臉抽搐了一下,費力的翻身坐起,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牛輔趕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將他扶了起來。董卓走下臺階,歉然一笑:“文遠,某老弱癡肥,失禮了。”
張遼笑笑:“董公老當益壯,為國盡忠,可欽可敬。”
“唉,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董卓擺著手,一臉懊悔:“受奸人所誤,犯下如此大錯。某無顏再見陛下,唯等一死耳。”
“陛下說了,董公征戰一生,要死,也應該死在沙場上,不應該死在刀筆之下。”張遼上前,伸手扶著董卓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董卓聽了,眉頭一挑,過了片刻,又慢慢的松馳下來。
“如此,待某與部下商議商議,再給文遠答復。”
張遼笑道:“這是自然。”
張遼、王允離開,董卓將牛輔、李儒和弟弟董旻叫到了內室。
“陛下要親征鮮卑,令我率軍隨行,你們怎么看?”
牛輔沉默不語,李儒眉頭微皺,捻著胡須不說話。董旻見了,先開了口:“兄長,這會不會是陛下調虎離山?兄長的根基在涼州,麾下健兒大多也是涼州人,當初先帝調你去并州,就差點引起大亂,現在陛下又要征你去并州,會不會是同樣的想法?”
董卓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李儒:“文優,你的意見呢?”
李儒咳嗽了一聲:“儒以為,太尉當奉詔而行。”
“哦?”董卓拖長了聲音,眼神有些不善。
李儒不動聲色:“太尉,奉詔有三利,抗詔則有三害。”
“哪三利,哪三害?”
“奉詔出征,可以繼續掌握兵權,得天子信任,堵悠悠眾口。若力戰有功,太尉可以將功折罪,萬一戰死,太尉亦是為國捐軀,有身后哀榮,董氏圣眷不減。抗詔出征,則為逆臣,兵權不保,士眾不附。陛下揮師入關中,太尉為罪人,身首異處,董氏三族皆受牽連,步皇甫后塵。”
董旻、牛輔相顧失色。
李儒說的重點不在董卓,董卓年過花甲,又犯下如此眾罪,不殺他,天子無法向皇甫氏交待。可是,戰死沙場,他是為國盡忠,天子可以放過其他人。抗詔,他就是逆臣,到時候不僅他要死,與他有關連的人都要死,董旻、牛輔也在其中。
是讓董卓一個人去戰死沙場,還是讓董氏滿門陪著他一直死?
這個選擇并不難。
即使是以董卓本人而言,這也是一個沒有什么疑問的選擇:從天子出征,如果立了功,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抗詔則必死無疑。不錯,你的根基是在涼州,可是你在涼州的號召力比皇甫氏還要大嗎?你的武力,比擁有巨龍的天子還要強嗎?以離心離德的羌人對付擁有巨龍的天子,你有什么勝算?
董卓的眼角抽了兩下,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