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院修習的日子,總是枯燥而刻板的,對于蘇文來說,則更是如此。
除了不定時的大課之外,蘇文幾乎每天都在做同樣的事情,跟著白劍秋作畫《殺破狼》,跟著陸三嬌練習《寒梅映雪》,跟著謝漓學習《靈草經》,最后每天再排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入藏書閣記誦戰文。
噢,對了,現在的蘇文還多了一個任務。
那便是每天回到宿舍后,在教蘇雨認讀詩經之前,還得品鑒她所泡出的各式各樣的茶水。
至于小丫頭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有了泡茶這個愛好,蘇文雖然不解,倒也沒有追問,反正對于他來說,既然蘇雨展現出了對茶道的興趣,總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其中倒是發生了一個小插曲,讓蘇文有些莫名其妙。
既然蘇雨喜歡茶道,而茶道半圣陸三嬌也是蘇文的老師,那么蘇文希望陸三嬌教導蘇雨習茶,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誰曾想,陸三嬌竟然拒絕了!
“我教不了她。”這是陸三嬌給蘇文的答復,卻不肯告sù蘇文為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自那日之后,蘇文便再也沒有見過皓馬,至于唐吉,蘇文去過好幾次甲味院,都被告知唐吉跟著林院士在閉關修習,蘇文每次都只好失望而歸。
對蘇文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這一個月的書院生活他過得很平靜,不論是婁止還是柴南。都再也沒來找過他麻煩,似乎所有人都在埋頭苦修,誰都不愿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紛爭之上。所為的,自然就是如期而至的書院試煉。
“總算到了這么一天了,接下來,就到了驗證我這一月所學的時候了!”蘇文的眼中閃爍著興奮之意,喝到嘴里面的茶也覺得更有滋味了些。
一旁的蘇雨正在幫他收拾行李,小腦袋埋得很低,手指也有些發緊。
“只是出外試煉還得背一把古琴。怎么想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蘇文輕手撫拭著手邊的黑色琴身,估計背在背上比他自己還要高出一頭來。
蘇雨仍舊只是在慢騰騰地疊著衣服,一遍又一遍。卻似乎總是疊不出她想要的形狀。
蘇文終于察覺到了小丫頭的情xù低落,站起身來,柔聲道:“放心吧,這次出外試煉不會有危險的。且不說我們有這么多人結伴同行。就連領隊的也是劉自得院士呢,區區幾只妖獸,又哪能奈何得了我們?”
蘇雨聽完,終于回過身來,臉上滿是濃濃的擔憂和不舍之意,抬手比劃著道:“能不能帶我去?”
蘇文苦笑著搖搖頭,走上前摟住小丫頭的肩膀,開口道:“這個事情我們之前不就商量過了嗎。書院的試煉,可是不允許帶上侍童伴讀的。不然那就不是試煉,而是春游了”
蘇雨聞言,眼中有些失落,良久之后,她才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有些像是香囊之類的東西,遞到了蘇文的手中。
蘇文接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與其說這是一個香囊,還不如說這其實就是一個茶包,當中散發著淡淡茶香,沁人心脾。
“這是你做的?”蘇文有些驚訝。
蘇雨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蘇文鄭重其事地將茶包收入懷中藏好,認真地道:“我保證,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蘇雨猶豫著又比劃了一番,似乎是在說著:早些回來。
蘇文點點頭,然后他想了想,拿起行李箱中的那把冷月劍,交到了蘇雨的手中,開口笑道:“這把劍你拿著,雖說你不會劍術,不過好歹也能起到些防身之用,哪怕書院里面不太會出什么亂子,但總是有備無患的好。”
蘇雨接過冷月劍,出人意料地并沒有拒絕,即使她知道,這把冷月劍是燕北臨行前,所交給蘇文最后的保命手段。
她只是緊緊地把冷月劍摟在了懷中,小臉上似乎映著某種堅決。
臨行前的這最后一夜,蘇文并沒有教蘇雨習文,蘇雨也沒有興趣盎然地給蘇文嘗試她的新茶,兩人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將是他們二人第一次會分開這么長的時間,蘇文不知道自己每天回家后看不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小丫頭會不會不習慣,他同樣不知道,蘇雨會不會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但是想來,這些年都是蘇雨在照顧兩人的起居,從臨川城的蘇家大宅,到林花居的小小胭脂鋪,最后再到鴻鳴書院的一方宿舍中,不論是打掃庭院,還是洗衣做飯,似乎都是這個小丫頭一個人完成的,如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應該也是能照顧好自己的吧。
蘇文這么想著,卻突然感覺身旁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隨即一個有些柔弱身體鉆進了蘇文懷中。
“我不在的時候,若是遇到了麻煩,就去找謝院士,或者我那兩個老師,記住了嗎?”
小丫頭沒有說話,只是將腦袋枕在蘇文的胸口,眼睫毛輕輕地眨動,讓蘇文覺得有些癢。
“實在是閑得無聊了,便去書舍聽聽大課,我幫你問過了,院內的師兄們都說上課老師是不太會記住聽課的有哪些學生的,想來你就算混進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還有啊,你別看那河圖師兄一副老實木訥的樣子就覺得他一定是一個好人,就像我說的,在這個書院里面,最值得相信的,還是謝院士,以及我那兩個老師。”
“你喜歡茶道的事兒我也跟陸先生說了,雖然他不能教你修習,不過日后你若是想要討些新茶,想必陸先生也不會推辭的。”
“對了……”
一開始的時候,蘇文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好,可真正等他開了口之后,卻再也停不下來。
這一夜,或許是蘇文說話說得最多的一夜,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不僅僅蘇雨在擔心著他的安危,與此同時,他對于小丫頭也是如此的放心不下。
蘇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然于蘇文懷中睡著了,而蘇文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越來越沉,仿佛是一聲聲含糊的低噥,直到他自己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么。
天亮之后的早晨,跟以往似乎并沒有什么區別。
蘇雨早早地起了床,去食堂買來了早飯,是蘇文最愛吃的蔥油餅和小米粥,洗漱完畢之后,蘇文認認真真地將院服穿戴整齊,又將陸三嬌送給他的黑琴背在了身后,一手拎著行禮,一手牽著蘇雨,推開門走了出去。
晨光清亮,蘇文便這么牽著蘇雨,一步步走出了百草院,來到了書院殿前,已經有很多人等候在此了。
在人群之外的地方,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身形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是神色陰柔的白衣茶客。
蘇文慢步走到兩人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兩位先生早。”
“此番前去試煉,你需得記住,妖獸,永遠都不是最危險的東西。”
黎明的晨光灑在陸三嬌的臉龐上,勾勒出無比柔和的線條,他淡淡開口道:“最危險的,是人。”
蘇文暗暗皺眉,有些不太明白,一旁的白劍秋卻呵呵笑道:“蘇文你別聽陸老弟危言聳聽,你只要知道,這一次你們出去,你所代表的是我鴻鳴書院這一屆的新生,更是代表了我和陸老弟兩位半圣的臉面,所以不論是誰敢挑釁,都不能墮了書院的威風!”
“挑釁?誰敢挑釁書院?”
陸三嬌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文一眼,開口道:“整個人族十國,可不止我一座書院。”
蘇文聞言一驚:“難道其他六座書院也會前往迷失沼澤試煉?”
由不得蘇文不為之驚詫,因為在此之前,他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書院試煉會遭遇來自其他諸國的學子啊。
“以前的確不會,不過今年不好說……”陸三嬌語意之間似乎有所保留。
蘇文神色微凜,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是因為我的關系嗎?”
白劍秋笑著擺擺手:“也不盡然,這一個月以來,各國都有些不太安生,據說是有魔君的遺藏現世,也有可能是各國邊界處都有妖兵蠢蠢欲動,總之,現在不僅僅是七大書院紛紛出動,聽說也有很多圣者世家開始派遣家族子弟入世。”
圣者世家?
聽到這里,蘇文不禁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沐夕,神色微動。
“我知道你跟那孩子關系不錯,這次出去,你們盡量相互照應一下,如此一來,就算是其他書院之學子,也奈何你們不得!”
聽了白劍秋的建yì,蘇文輕輕點頭,便又見得白劍秋突然塞過來一卷畫紙。
“現在不要打開,等到了危急關頭,不妨用來試試,不過此畫只能用三次,所以一定要謹慎待之。”
蘇文感激地行了一禮,仔細將畫卷收入袖中藏好。
陸三嬌也不含糊,眼看白劍秋送了一幅戰畫,他便干脆拿出了一個更加神秘的錦囊,言語之間更加簡潔:“若有性命之危,再打開來看。”
蘇文再行一禮,剛抬起頭來,便看著遠處謝漓院士也向自己款款行來,于是他知道,自己又能撈到一件臨別贈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