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州西南方位,西漠至深處,擁有一片禁地。
此地層層大陣阻隔,外部修士根本無法探查,也不知其有多大,內部構架如今,僅從外圍地域來看,似乎萬里方圓,但卻有傳言,禁地之內,有法則力量,改變了空間,內中空間實際上有外部看來的十倍還多,處處靈氣充沛,濃郁到了化作雨水,滋潤著每一分土地,靈藥仙圃遍地無窮,可謂每一寸土地,都是修士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修行者的天堂。
而幾千年來,此地只屬于一家所有,外人從來不敢稍有窺探之心,哪怕這一域引來了南瞻部州一半以上的靈脈,為此地源源不斷的補充著靈氣,等若是將本屬于整個南瞻修士所有的靈氣,搶了一半以上,南瞻修士也不敢稍有異言,甚至連發怒都不敢,聽之任之。
這一切,只因為此地擁有一個姓氏:皇甫!
本是神州大族,后來遷來南瞻,曾在三千年前南瞻逐妖一戰之中起到了至高無上的作用,南瞻獨一無二的龐然大物,以隱皇自居,掌御南瞻氣運命脈的超級古修世家。
只不過,這至高無上的輝煌,在這十年里稍有黯淡,自十年前神州北域大亂,諸道爭鋒以來,皇甫家的威嚴便屢次受到打擊,先是大雪山成功立道神州,成為了神州第一個由南瞻修士創立的道統,被人譽為南瞻氣運所在,偏偏被譴往了神州商定立道之事的皇甫紫竹,非但沒有如愿立道,反而觸怒了北域諸修,遭到遷怒,使得北域諸修與皇甫家的關系破裂。
后來皇甫紫竹被召回,關在族內受罰,皇甫家五位平素隱居黑水湖畔的元嬰老祖也預感到天地大勢有變,于一年時間里前后蘇醒,成為了兩千年來,第一個五位老祖同時現身的時代,而在那之后,便由五位老祖發出法旨,三千年來,皇甫家任何一位正在閉關或是分布向其他地域處理族中事物的金丹高手都被招回,而后又廣布法旨,召納了一批金丹境界的供奉,一時,皇甫家的實力,空前暴漲,高手如云,真正展露了冰山一角。
如今,五祖中輩份最高的老祖皇甫神通,已帶了三位老祖以及皇甫家、八部從龍眾里的諸多小輩天驕,遠赴神州,商議立道之事,如今尚未歸來,不知進展如何。
而在皇甫家祖地,仍然有數量可觀的金丹修士坐鎮,讓人倍感覺壓抑。
“老祖宗,神州有消息傳來了……”
皇甫祖地之內,最中心的位置,一座黑色的宮殿之內,朱紅色走廊上,正有一個剛從家族祭壇處當值的小童兒提著長袍袍角,跌跌撞撞的向著大殿正中的道堂跑去,小童兒齒白唇紅,粉雕玉琢,聲音尖細,卻是從一萬名幼童里選了出來,凈身去勢,改變道源,使其永遠保持著這等十來歲的模樣,稱作仙奴,為皇甫家效力冇百年之后,才允許兵解,再入輪回。
“如何說法?”
道堂之中,一位兩頰干癟,容顏枯瘦,看不出年齡來的老者睜開眼睛,望向小童。
這道堂之中,赫然盤坐著足足十位老者,皆是統御一方的存在,如今卻是在道堂當值。
自十年前神州北域大亂開始,皇甫家便未有一刻松馳過,時刻都會有諸多高手在此。
“四祖說……大祖親口下了法旨,命我等再從黑水湖下,取出黑水湖精四十顆,并家中秘典三十卷,神器六件,靈精偌干,派人速速送往神州公干,不得稍有延誤……”
仙童氣喘吁吁,報出了一串名單。
“黑水湖精四十顆……”
聽到了這句話,道堂之中諸修登時面色愕然,都不怎么好看。
“這黑水湖精乃是我皇甫家至寶,自有黑水湖來,至此三千年,也不過才凝結了百顆而已,擁有抵觸雷劫之能,平素里五位老祖修行,已用去了十三顆,十年前四位老祖東渡神州,又帶走了十顆,家中所存也不過七十七顆,這一次就要取走四十顆,是不是……”
聽到了這仙童兒所說的話,一位端坐在大堂之上,負責打理皇甫家資源統御的一位金丹大乘老修已然苦笑了起來,言語之間,頗有些心痛,猶豫不決的向枯瘦老祖說道。
“給他們!”
那枯瘦老者沉默半晌,嘶啞開口:“黑水湖精沒了,還能再生出來,但若是失去了這一次立道的機會,或是奪不到應有的氣運,咱們皇甫家百年之后還能否留存下來,便是一個誰都說不準的問題了……唉,恨只恨當年那小魔頭太狠,一招奪鼎,亂了神州,甚至使得北三道失去了對神州北域的掌御之力,太上道遺徒及海族、妖族、海上散仙幾部同時入侵,奪去了神州北域七成掌控,大雪山也在那幾部幫助下立道,卻讓我皇甫一族無立腳之處了……”
聽了這一番話,皇甫家幾位掌控了實權的長老都心下恨恨,怒火冇激升。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小魔頭,只可恨這幾年他銷聲匿跡,不知躲去了哪里……”
有人咬牙開口:“不然早就將他抓了來,鎮冇壓在黑水湖底!”
“呵呵……”
那枯瘦老者搖了搖頭,卻不欲再說下去了,這十年里,發的狠實在太多,連他這等身冇份也覺得不好意思了,皇甫家以及北三道,為了找那小魔頭可真是廢了大勁,甚至連神州中域一位天機宮的真傳弟子都請了出來,推洐那小魔頭的方位,結果還是失敗,已經有傳言說,那小魔頭善能隱匿天機,除非天機宮天機老人親自出手推算,或是靈山寺取出了諸佛觀照經來,不然誰都不可能將那小魔頭自蕓蕓眾生之中挖出來,而這兩者,都是皇甫家請不動的。
“罷了,罷了,且去取來黑水湖精,安排人在一個月后啟程,趕赴神州吧!”
枯瘦老者嘆息著做下了決定,滿滿都是無奈。
“十年時間里,皇甫家幾千年底蘊,已經被掏空了一半還多,源源不斷的往外送寶貝啊,可這立道之事卻還未盡如人意,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老祖都已發話,其他人也無可奈何,只等嘆息著去安排。
“老祖,大喜……”
一片頹然里,忽有一個聲音遠遠自天外傳來,卻見一名老修風馳電掣般傳了回來。
“是幕凌回來了……”
道堂之內,幾位金丹長老面上倒露出了些許驚詫,目光朝外面看去。
皇甫家但凡有些能力的長老者各有分工,有人調譴資源,有人鎮冇壓暴冇亂,而這位皇甫幕凌長老,卻是能力普普通通,被分派了去聯絡南瞻諸宗門,爭取諸宗門的認可,簡單來說,就是想與大雪山爭一爭南瞻正統的名份,只可惜此前皇甫家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南瞻隱皇,如今想放下架子來也沒這么容易,那皇甫幕凌做了十年,也未見成效,如今心已淡了。
此時皇甫家的局勢一日嚴峻更甚一日,怎么他倒有了好消息?
詫異間,諸修迎出門去,卻見那皇甫幕凌從自而降,扯著兩條鐵鏈,那鏈上,赫然鎖著一個白衣白發的女子,像是拖著一只死狗一般拖了進來,皇甫幕凌則有些得意,豪爽笑道:“真是運道,我本聽說楚域西北有白魔出世冇,煉生靈丹,搞得千里赤地,人心惶惶,便想誅此魔頭,為我皇甫家搏名,殊不料,收獲意外的大,老祖,諸位叔侄兄弟,你們猜她是誰?”
在道堂諸修有些看二貨一樣看著自己的眼光里,這皇甫幕凌哈哈大笑了起來:“此女便是當年大雪山洗劍院的真傳弟子,凌云譜上排名小輩第一人的女劍仙蕭雪哇……”
“蕭雪?”
道堂之中,諸位皇甫家的實權人物微微一怔,旋及明白了此女的重要性,豁然起身。
“大雪山的弟子,竟然會去修魔道?”
“大雪山何敢自居南瞻正統,專門培養魔頭弟子么?”
“有個無惡不作的小魔頭也就罷了,如今倒又出來了一個吃人的魔頭不成?”
“哈哈,白魔的身冇份揭開,那凌云譜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啊……”
一時間,諸位長老驚愕一瞬之后,同時開口大笑,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也松快了幾分。
就連那面頰枯瘦的元嬰老祖,面上也露出了一絲冷笑:“真是天賜良機,幕凌,此女身上魔氣還不夠啊,你現在就去將她鎮冇壓在黑水湖底,以萬靈怨氣幫她入魔,一個月后去神州時,便將她一塊帶上,呵呵,有了此女作質,我看那大雪山還敢不敢自居南瞻正統!”
那皇甫幕凌得意洋洋,當即帶了蕭雪往后山去了,道堂諸修亦心情暢快。
可好像倒楣了近十年的皇甫家今日運道著實不錯,一件消息還未過去,便聽得那小小仙奴兒又喜氣洋洋的跑了進來,興冇奮的都結巴了:“老祖宗,大……大好事……剛才……有……有咱們皇甫家的探子報了回來……那……那個合該千刀萬剮的小魔頭方行現身啦……”
道堂之中沉寂了一兩息時間,隨后轟然一聲炸開了鍋。
“那小魔頭……身在何處?”
就連面頰枯瘦的皇甫家元嬰老祖都按捺不住心中的震驚了。
仙奴兒沖進了道堂,手按膝蓋,喘著粗氣:“往……往往咱們皇甫家來了……”
“額……他來皇甫家?”
這個答案卻讓皇甫家諸修微微一怔:“他怎么敢來我皇甫家,找死不成?”
那仙奴兒喘了幾口氣,道:“說……說要來滅我皇甫家滿門!”
“滅我皇甫家滿門?”
這一句話說出來,簡直讓皇甫家眾修有了一種聽聞天書的感覺。多少年人沒有人對皇甫家說過這等話了?又或說,多少年沒人發過這等瘋了?就連當年在神州出手將皇甫家逼來了南外面的那個家伙以及恨皇甫家入骨的北俱妖地諸族也無人放過這等豪言啊……
不過接下來的話卻更讓皇甫家更是哭笑不得了,那仙奴兒喘勻了氣后,急急續道:“有效忠于我們皇甫家的修士在楚域西北鬼煙谷一帶發現了他,當時他就與幕凌長老擒來的這白魔在一起,誰也沒有想到會是他,據探子說,這廝形貌大變,修為全無,若不是他自承身冇份,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魔頭,如今他自承了身冇份,已騎了青驢往皇甫家來了……”
“幕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圍人的目光頓時又朝那幕凌長老看了過去。
“額……我不知道哇……”
這幕凌長老也愣了,光顧著擒白魔了,誰知道那更為重要的小魔頭就在眼皮下?
媽蛋,剛在長老面前立下的功勞一下子給沖刷干凈了。
“你剛才說……那小鬼全無修為?”
面頰枯瘦的長老沒理會這些末節,沉聲發問。
那仙奴兒道:“那傳訊之人是這樣說的,那魔頭身上感覺不到半分法力波動,甚至險些被幕凌長老擒殺白魔之時的術法余波給鎮殺了,十分幸冇運才活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偽裝!”
面頰枯瘦的長老眼珠子轉了幾轉,倒是冷聲一笑,道:“不見得是裝的,那小狗當年在封禪山大戰純陽神子宋歸禪,雖然僥幸獲勝,但宋歸禪號稱北域小輩第一人,又豈是易與之輩?他多半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后來他盜鼎而走,十年未曾露面,若不是遭逢大變,他那性子又如何忍得住?呵呵,如此想來便合理了,多半就是廢了修為,這才隱姓埋名了而已!”
說到了這里,面容一板,冷聲道:“此子現身,真乃天賜,不論他說的要來我們皇甫家挑釁是否找死行為,都一定要扣下他……不對,萬一他不來了怎么辦?諸長老,立刻放棄手上所有的事務,分作三隊,一隊布守,守御祖地,一隊外出,在祖地之外守株待兔,等那小魔頭到來,第三隊即刻出發,一定要找到那小魔頭,將他擒回來,以免他中途逃脫!”
“諾!”
皇甫家眾修皆大聲答應,聲勢驚人。
心里都有種莫名的冇激奮,終于到了正面對付這小魔頭的時候了啊……
從玄域內哄搶了被皇甫家視為囊中之物的劍冢開始,再到青云宗虐殺鐵如狂,又到后來的玄域之外,那小魔頭暴起出手,一劍斬殺了皇甫家道子,又到封禪山一場大亂,皇甫家與這小魔頭實在是積攢了太多仇恨,這已經不是一言兩句可以說的清楚,此仇無解。
十年來,皇甫家一直都沒放棄過尋找這小魔頭!
如今他自動現身,對于皇甫家來說,無異于天降福音!
轟!轟!轟!
開啟大陣,人員布守,諸金丹修士如游魚,紛紛架云而飛。
龐然大物皇甫家,如今因為一個人的名字而全力運轉了起來了。
而在皇甫家諸修因為方行而冇激動萬分之時,方行卻正騎驢慢行,悠悠然然。
“一直有人盯著我們呢,這可不是去滅門的好現象……”
方行沒有回頭,若無其事的對驢子說了起來。
那驢子晃了晃大腦袋,沒有理他。
這不是廢話么,騎著一頭普通的青驢,別說慢慢悠悠的走,就算是全力奔跑起來,又能有多快?后面那些可都是筑基境界以上的修行者,騰云架霧,速如閃電,又因為聽說了方行的名字,震驚之余,誰也不肯隨便離去,都綴在了后面,走了半天,跟的人反而越來越多了。
不過為方行魔頭名所懾,倒也一時沒有人敢真個追上來,只是緊緊跟著。
“你真是個幸冇運的家伙……”
方行望著驢子的大腦袋,輕聲笑了起來:“渤海國以來,你駝了我已多久?快七年了吧?呵呵,小爺我雖然修為全無,但曾經修來的一身境界也不是蓋的,你在我身邊七年,哪怕只是一頭普通的青驢,怕也會漸漸開了神智,更何況你是豬師兄從渤海國特意挑了出來給我的具有妖獸血脈的神騎?……當然,除了膽小雞賊,我倒沒發現你有什么神異的地方……”
“呼嚕嚕!”
驢子打了個響鼻,全然不理會方行在說什么。
方行倒是越說越開心了,滿面笑容:“在修行界里折騰了這么久,小爺還沒正兒八經收過徒弟呢,如今眼見著小命沒多久了,就便宜了你這畜牲吧,我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能表現的讓我滿意,那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方行的大弟子了,我的衣缽,全都給你……”
驢子的耳朵豎了起來。
方行則從象牙小塔之中,取出了一粒血氣撲鼻的丹藥,伸到了驢子嘴巴下面。
“吃了它!”
驢子猶豫了一下,仿佛是天性使然,嘴皮子一翻,啃進了嘴巴里。
而方行動作卻還未完,又取出了一株靈藥,再次送到了它嘴巴下面,驢子又吃了。
靈藥之后,又是一顆靈果。
雖然修為全無了,但方行的象牙小塔里,還有多少好東西誰也不知道。
而如今,方行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又一個足以讓金丹大修眼紅的靈藥神丹,全部都毫不客氣的喂進了這頭驢子的嘴巴里,簡直比喂豬還浪費的夸張,幸虧身后的修士都是遠遠綴著,不敢靠近,否則見到了他這做法,定然會被氣的怒發如狂,說不定會忍不住出手搶奪。
這等靈藥,便是金丹大修吃了,都得緩緩運功煉化,更何況是一只普通的驢子?
更何況方行源源不斷的喂它,一下子就喂了足有十多種?
漸漸的,驢子皮毛開始發燙,棕毛下面,似乎有血一般的氣息滲透了出來,鼻孔里,也開始不停的噴著熱氣,那勢氣竟然是肉眼可見的靈氣,紅彤彤的,就像是噴出了兩道火焰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驢子的身體也在不停的顫抖,四個蹄子甩開,越走越快……
“記住這一道口訣……”
方行也有些肅穆,聲音冷冷的開口:“太上化靈經……吞天食地……煉精化氣……”
驢子似乎在強忍著無比的痛楚,但大耳朵卻豎了起來,將方行的話一字不露的聽了進去,被體冇內那強烈的靈氣幾乎撐爆了的它,正在經歷著百世以來,最大的一次劫難,卻也逢上了百世以來最大的一次造化,漸漸的,它肉冇身顫抖,血肉氣脈都在經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每一個生靈都有自己的本命神通,畜牲野獸更為明顯……”
方行傳完了太上化靈經后,聲音再度響起:“如果連我做的這些都不足以開啟你的本命神通的話,那也就說明你注定無緣仙道,這就回渤海國去做一頭長命百歲的驢子吧!”
“呼……”
驢子噴出了兩道紅焰,似乎異常不滿的晃著大腦袋。
它身上的異變像是被它鎖在了體冇內,異變不再顯露于外,只是身體顫抖的更厲害。
“蹄噠噠……”
它腳下越來越快,仿佛在發泄著體冇內即將爆炸的多余靈氣。
這種速度的提升,竟似沒有上限。
從最初的小跑,到后來的狂奔,速度不斷的提升,兩側事物幾如閃電一般向后退了出去,到了最后時,這驢子忽然仰天叫了一聲,腦袋一低,前蹄上踏,赫然直接踏著虛空沖向了高天,而后四蹄翻飛,踏風踏云,竟然就這么直接奔上了虛空,愈行愈快,漸而消失不見了。
“怎么回事?那驢子難道是什么神獸不成,怎么飛天而走了?”
“壞了,追不上了,快快快,直接趕去皇甫家……”
這異樣一幕,卻嚇壞了后面綴來的眾修士,一個個大驚失色,拼命御云而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