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深處,禁地之外,已搭起了一座百丈高臺,臺上,三名金丹大乘的皇甫家修士大袖飄飄,若凌風御空,目光深沉冷厲的看向了前方,而在高臺下面,則是依附于皇甫家的八部部曲,分列大陣,身上殺氣森然,擺出了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靜靜望著北方。
而在周圍,則分布著稀稀疏疏的散修人等,聊作觀禮之人。
按照皇甫家得來的消息,那小魔頭會從北方來。
因為方行是在眾修面前公然說出了要滅掉皇甫家滿門的事情,因此雖然沒有發出法旨,但皇甫家也按照修行界里的規矩行事,筑起高臺,由現任的皇甫一族家主,也就是當年的皇甫道子之父皇甫擎天率了兩大長老,在此迎接前來挑戰的大敵,同時按照修行界里的規矩,請來了一些身份相當的修士作為觀禮之人,盡顯公正,當然,私下里,他們為了預防萬一,已經派了另一隊修士秘密離開,前去擒拿那個膽大包天的小魔頭。
倒也不是皇甫家想的多,實在是那小魔頭常有出人意料的舉動,使得皇甫家不得不多做準備……萬一他口冇口聲聲說要來滅皇甫家,中途卻跑了呢?
這樣的事他可不是沒干過啊!
“有消息傳了回來,沒有抓住那小魔頭,他騎的青驢似乎也是一只異獸,突然騰空遁走,連我們皇甫家的眼線以及其他的修士統統甩掉了,咱們派出去的人馬一路趕去,也沒有遇到他,不過按照方向推算,這小魔頭定然直朝著咱們圣地來了,只是刻意借著那頭異獸的速度,避開了堵截之人而已,按他的速度,這幾日里想必就會到達……”
有部曲接到了玉符傳音,便上臺來稟報。
“異獸?”
高臺之上,三位皇甫家的老修對視了一眼,目意深沉,其中一人道:“這小鬼越混越覺得可怕,各類手段層出不窮,便是我皇甫家也不得不防,定要小心為上啊……”
皇甫擎天卻有些不屑,目光酷冷:“不過是一頭驢子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第三人亦輕聲一嘆,低語道:“一頭驢子固然算不得什么,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確定這小鬼的修為,他已成了氣候,不能再以當年那個螻蟻的眼光看待了,我倒覺得,這一次他既然放聲要滅我們皇甫家,多半不會虛晃一槍,畢竟那白魔還鎮壓在黑水湖底,此子有多半就是為了她而來,只是我搞不明白的是,為何從各個眼線口中傳來的消息里,都說這小鬼修為全無,他是真廢了不成?”
“按照五祖的推斷,這小鬼也極有可能是真廢了!”
“可他若廢了,又哪里來的底氣到我皇甫家來救人?”
幾人低語了幾句,又同時陷入了沉默里。
這個問題卻已經困擾了皇甫家好幾天了,別說他們,連皇甫五祖都想不明白。
“不去管他,別說這小鬼多半是廢了,破罐子破摔,來咱們皇甫家送死而已,況且,就算是結了元嬰,也沒這個本事來滅我們皇甫家,既然沒有提前將他拿下,那咱們就在這里嚴陣以待吧,正好新仇舊恨一起來算個清楚,我就不信斬不了這……嗯?”
皇甫擎天目意森寒的說著,忽然間一怔,而后瞳孔一縮,看向了前方。
正北方,一片連綿沙丘之上,有一陣風刮過,揚起了灰蒙蒙的沙土,遮天蔽日。
而在那漫漫黃沙之中,卻正有一點黑影慢慢走了過來。
雖然沙土遮掩,但以他們幾人的修為,卻不難發現,那是一個騎著一頭驢子的男子,頭上戴了斗笠,身上裹著一匹遮蔽風沙的披風,腰畔挎刀,身形筆直的坐在了驢子背上,任由那頭氣機狂暴到了幾乎要失控的驢子駝著,慢慢悠悠悠向著高臺方向走了過來。
氣勢并不強,但卻像是帶來了滔天血海。
“真的來了?”
一名老修沉聲開口,目光冷冽如刀鋒。
騎驢,挎刀,氣息尋常如凡人,與眼線們傳來的消息一般無二,錯不了。
三名老修對視了一眼,皇甫擎天便上前一步,朗聲發問:“來者可是魔頭方行?”
聲音如滾滾風雷,每說一字,都化作了一個肉眼可見的虛空亂流,呼嘯著向那個此時還在十里之外的騎驢男子沖了過去,所過之后,甚至引動了狂風,將地面的沙子都激向了兩旁,使得這座高臺與那騎驢男子之間,出現了一道十余丈深的可怖溝壑,像是被人拿刀劈了出來。
這一聲,既是叫陣,卻也是想借機試探那小鬼究竟修為如何。
雖然方行與皇甫擎天有殺子之仇,但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皇甫擎天又是皇甫一家的家主,處事冷靜,哪怕恨極了方行,此時做事也是穩妥為主,不曾冒失。
“兒啊……”
不過皇甫擎天的試探之舉,卻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也就在他喝聲成雷,顯化了出來的這道狂風幾乎沖到了那男子身前時,此人并無反應,胯下的驢子卻陡然抬起了大腦袋,朝著這道狂風狂叫了一聲,分明就是普通的驢子叫聲,但被它叫了出來,卻有點不同滋味,怎么聽怎么像是在叫兒子,偏偏聲音大的異常,宛若張口吐了一顆雷彈一般。
兩道由聲音引發的巨力在中間相撞,轟然爆開,引發了萬丈沙海傾塌,風沙襲卷漫天。
風沙之中,驢子背上的男子抬手按住斗笠,靜等風沙過去,良久之后,才不慌不忙的祭出了一道靈符,借著靈符之力開口,聲音遠遠傳了出來:“正是小爺……”
沒有試探出他的實力來,但那動作與舉止,卻怎么看怎么像是普通人,臺上的三位皇甫家老修對視了一眼,皇甫擎天便再次開口:“聽聞你要到我們皇甫家來做客,我等便筑下高臺等你,已有三天了,卻不知你為何不騰云過來,倒要這么慢悠悠的趕路?”
“呵呵,沒看出來么?”
那驢上的乘客驅動驢子向前走著,聲音淡然:“小爺和你們不一樣,騰不了云了!”
“我聽說你已經廢掉了!”
皇甫擎天忽然直接說道,聲音森然冷厲。
騎驢的男子直言:“若你眼睛沒瞎,自己該能判斷出來!”
“哼!”
皇甫擎天被他拿話堵了一下,面上閃過了一抹怒氣,厲喝道:“很好,那我倒要看看,已經被廢了修為的你,究竟是要來滅我們皇甫家,還是來送死!”
隨著聲音喝出,他手掌陡然間高高抬起,而后用力落下。
與此同時,一道神念傳到了高臺下方,布守在高臺下方的八部部曲之中,立時便有四名筑基境界的修士口中大喝,騰云而起,各自駕馭了飛劍,殺氣騰騰向著那騎驢的男子沖了過去,人還未到,四道飛劍已交錯斬出,隱然封鎖了那男子身前所有去路。
話不投機半句話,雙方之間實在沒什么好說的,面子話都說不下去了。
再就是,皇甫家雖然下意識將方行當作了一方不可小覷的敵人,但又總是感覺此子太過年青,一共修行也沒多少錢,更無甚勢力背景,便不愿將他放在平等的對手層面上。
他們總覺得,對待方行,就該出手直接鎮壓,才不會墜了家族威嚴。
驢上的男子并未慌亂,迎著飛劍,座下那頭怪驢已奔跑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漸如流星一般,百丈之后,身子一騰,赫然直接沖到了空中,一人一騎,向著高臺沖鋒。
四道飛劍,散發驚人的神光與殺氣,向他絞殺而來。
而在這個過程中,那驢上的男子迎著四道飛劍,聲音不動不搖,冷靜異常:““若是小爺沒有成為廢人,來滅你們皇甫家……那不是太給你們皇甫家面子了么?”
在他說完了這句話時,四道飛劍已經堪堪斬至身前,而他甚至沒有半分要去抵擋的意思,只是手掌一揮,赫然多了一副卷軸,便在驢背上,不慌不忙的順勢拉開,而后在上面一按,虛空之中,赫然傳出了一道唳鳴,竟然有一只身形展開,足有三十丈方圓的青色大鷹出現在了他身前,巨翅一揮,便已引動了驚人的狂風亂流,如千萬亂刀。
“叮叮……”
那四道飛劍被應聲擊碎,亂刀余勢卻不停,化作驚人狂風,直卷向那四位筑基。
“啊……”
那四位筑基在這堪比金丹后期大修實力的青色大鷹面前,委實只算螻蟻,根本無能抵擋,而那亂風來的又快,他們甚至還未升起躲避的念頭,便直接被風斬的四分五裂。
而后那大鷹便回身展翅,穩穩飛在方行左側,鷹目之中殺機凜然。
但還未結束,方行手持百兇圖,再次一劃,虛空再次一振,赫然又有一頭十丈多高的巨猿從虛空之中跳了出來,雙拳錘地,兇風四溢,跳躍著跟在了方行右側。
再之后,又是一頭通體血紅的紅毛巨虎,背生雙翼的三眼怪狼,通體黑甲的妖鱷……
本是單人獨騎向著高臺沖鋒,卻在此時召喚出來的越來越多,足有十幾只,宛若軍隊。
那頭驢子,在秘法秘藥的催動下,本也不凡,但此時,氣勢卻被壓的涓滴不剩了。
“兇獸!”
“傳聞此子能夠驅使兇獸,果然不假!”
高臺之上,三位皇甫家的老修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皇甫擎天向旁邊看了一眼,在高臺旁邊的一座小山上站著的仙奴兒,便立刻揮起了一面大旗,用力一揮,旗上竟然釋放出了滾滾黑氣,黑氣之中,卻赫然有兇殘狂暴的妖靈顯化了出來,而高臺下面的八部部曲中,也有近百人沖了出去,與妖靈并肩,騰云疾沖,越來越多,森然陰氣可怖。
滾滾黑云,浩蕩而來,簡直鋪天蓋地。
與這滔天黑氣里若隱若現的百千妖靈相比,方行身側的兇獸,登時顯得勢單力孤。
“呵呵,小魔頭,你果然沒了修為,只能靠驅使兇獸的本領來御敵么?”
高臺上一名皇甫家的老修士冷笑開口:“只可惜你選錯了對手,我皇甫家雖無兇獸,但萬靈旗內,千萬妖靈為我驅使,我倒要看看你能送來多少兇獸給我們煉旗!”
皇甫家萬靈旗,自黑水湖中煉成,駕馭妖靈,玄幽莫測。
當年,方行在大鵬邪王指點下煉制偽萬靈旗,都威力可怖,更何況如今這真旗?
滔天黑氣里,那些氣機恐怖的妖靈,與真正大妖無甚分別,單個實力赫然不輸兇獸。
然而面對著這浩蕩沖來的妖靈大軍,方行卻只是低聲冷笑,收起了百兇圖來。
“皇甫家殺妖煉旗,以至毒之法煉制出來的鎮族之寶,果然威力不俗,我煉化了百兇圖上的這幾十只兇獸,數量太少,或許真個對付不了你們,只是……若以此物呢?”
他忽然冷冷笑了起來,手掌在象牙小塔上一拍,再次祭出了一物。
一扇青銅大門,幽幽然立在了虛空之中,
門扇緩緩開啟,仿佛通向了另一個世界。
內中,滔天兇氣釋放了出來,那是一種無形的氣勢,本來無形無質,可因為氣息太過恐怖,甚至都形成了宛若實質的波動一般,影響了虛空,遠遠看去門前一片模糊,青銅大門內,更是有此起彼伏的嘶吼聲在門內響了起來,仿佛內中的兇魔受到了召喚,瘋狂的嘶吼,幾息之后,那兇氣陡然變得更盛,條條黑影從大門里面竄了出來。
兇獸!
赫然又是兇獸!
不過這一次兇獸的力量更強,數量也更多!
每一道黑影落地,都身形暴漲,而后咆哮向前沖了過來,幾欲撕碎一切。
此時萬靈旗卷來的滾滾黑煙,距離方行只剩了三里左右的路程,方行這一方的氣勢在萬靈旗氣勢的對比之下,本來弱的可憐,但隨著青銅大門打開,無數只兇獸從里面沖來,卻氣勢越來越盛,越來越多的兇獸加入到這兇獸大軍之中,幾乎成了一片無邊獸海……
轟隆!
萬靈旗召喚出來的妖靈大軍與兇獸獸潮撞到了一起,立時引發了一片巨大的混亂,天地為之色變,這一片浩蕩大漠,赫然在此時變成了一方可怖的戰場,那些夾雜在萬靈旗妖靈之中沖來的八部修士,此時簡直就是叫苦不迭,被卷入了這場兇獸與妖靈的混戰里,簡直就像是紙人進了火場,隨時隨地都有被撕碎的可能,偏偏他們連那小魔頭的影子都摸不著。
就連那高臺上的皇甫家三位金丹大乘的老修都變了臉色,再也顧不得什么高手的架子,立刻帶了所有的八部部曲沖了出去,同時催動了手上這萬靈旗的最大力量,只想將這恐怖的獸潮阻擋在外面,若是被它們沖進了祖地,那對皇甫家族人來說會是一場災難。
“速速擊殺那小魔頭……”
“快快,命人將族內的萬靈旗正旗取來,不然攔不住這兇獸大潮……”
“一定要攔下,一定要攔下!”
大聲咆哮里,所有布守在此地的皇甫家力量都沖了上去,布陣的布陣,沖殺的沖殺。
只可惜,在無盡兇獸大潮的沖擊下,無論是那萬靈旗召喚出來的妖靈,還是皇甫一族修士布下的防線,都顯得如此脆弱,這一次的兇獸,可不是方行召喚出來的,是他之前在歸墟時做的后手,在青銅大門與歸墟深林間構建了一個通道,等若是歸墟的一個缺口。
也就是說,打開了青銅大門,就等若是直接放出了這一群兇獸被關在了牢籠里的兇獸,而且如今的方行哪怕沒了修為,但畢竟是太上遺徒,隱然之間,就是這群兇獸冥冥中的主人,雖然他現在尚無力驅使這群兇獸為己用,但這群兇獸卻也不會讓他受傷害,如今他被皇甫家的妖靈及眾修敵意鎖定,那就是觸犯了這群兇獸的逆鱗,必須撕碎的存在。
這種兇狂沖擊之下,皇甫家的這一道防線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哪怕是三位金丹大乘修士帶了八部部曲全力抵御,也被兇獸獸潮輕而易舉的沖過去了。
黑壓壓一片兇獸大軍,仿佛浪頭一樣打向了皇甫家的祖地,勢不可阻。
而在這一群獸潮之中,方行提了把刀架在了那頭青驢脖子上,似笑非笑的道:“乖徒兒,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你可別跟我裝傻充愣,甩開你的蹄子跑吧,這一架大概就是小爺的最后一戰了,我來前本想為太上道統尋個新的衣缽,只可惜看遍了千萬人嘴臉,最終還是打算傳給你這頭驢子,丑話說在前面,只要你將我送到了那個地方,我就會放你離開,衣缽給你,但在這過程里萬一真碰到什么危險,那也是你的命!”
“二……二啊……”
驢子膽顫心驚,被身周簇擁的兇獸嚇的尾巴都跟狗一樣夾了起來,聽了方行的話,也只能哆嗦著叫了一聲,明晃晃的刀鋒可不敢無視,只能咬著牙向里面沖了進去。
在方行身周,則有被他以百兇圖召喚出來的兇獸前后左右牢牢護住,皇甫家前來阻擋的修士或是一些妖靈,都被這群仿佛近身護衛一樣的兇獸掃開,保著他安全向里面沖去,而那些直接以青銅大門直接放出來的兇獸,則不是他可以隨心控制的了,隨它們去吧!
轟隆隆!
奔馳百里,便已經看到了前方靈光
氤氳的天地大陣,正是皇甫家祖地到了。
這等大陣卻是以感知與封鎖靈氣為主,畢竟這一方祖地,地域太廣,幾可獨成一域,皇甫家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布置出太上道統那般將整個遺址都牢牢裹在里面,分隔天地的大陣,因而這一方大陣,只能感知到對手的入侵,以便族人快速作出反應,卻無法直接用來阻止強大的敵人入侵,而且對皇甫家來說,他們也不需要這樣的大陣來阻敵,能阻得下來的敵手他們不放在心上,配做皇甫家敵人的,也不是這大陣攔得下的。
說來話長,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群浩浩蕩蕩的兇獸大潮呼嘯沖來,卻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便沖了進去,浩浩蕩蕩,縱然有一些被大陣邊緣布置的禁制擊傷的,十成中也不到一成而已,而方行更是指使著座下青驢,從一處沒有禁制地方沖了進去。
安靜了幾千年的皇甫家祖地,而今迎來了第一場浩劫!
“好地方啊……”
一入大陣,眼前景色便是一變,外面黃沙漫漫,寸草不生,這大陣里面,卻似一座仙境一般,到處都是靈園仙田,珍奇異獸隨地走臥,靈氣充裕的幾若實質,就連方行這等眼光不低的人看來,都是一處上好的洞天福地了,心里忍不住贊了一聲,而后便是冷笑。
“全給它毀吧!”
當然不用他的吩咐,轟隆隆氣焰無敵的兇獸踐踏過后,再好的地方又還能有什么留下?
安靜了幾千年的皇甫家祖地,而今迎來了第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