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清點點頭,算是承認了劉秉忠不跪的理由。大蒙古國的確是上國,雖然是敵人,但是這一點必須承認忽必烈是可以和陳德興叫板的人物,而陳淮清和這位蒙古大汗不是一個等級。既然不是一個等級,那就沒有必要去計較這種不應得的名分。
陳淮清端坐在那里,也不讓人給來訪的客人看座,甚至不叫跪在地上的白瑪鐵木起身,只是微笑著不說話。一副很沉得住氣的樣子。劉秉忠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半晌才道:“大王。下官這次的來意,相信您已經非常了解。現在大明和大蒙古之間已經遠隔萬里,一個在極西之地,一個在極東之土,實在沒有必要再兵戎相見了……實際上,兩國之間的戰爭早就已經結束。而大汗的意見,大蒙古和大明兩國本來就應該攜手發展,共存共興,建立一個屬于神洲黃種之族的世界。讓神洲黃種之族成為世界之主,凌駕于色目諸族之上,成為世界永遠之主,是歷代蒙古大汗的夢想。如今這個夢想已經實現,大明東征明洲,南伐天竺。而我大蒙古則西征歐羅巴,降伏波斯、大食、埃及,將地中海變為內湖。如今,兩大神洲黃種之族已經平分世界,以后只需要和睦相處,不要讓色目諸族有機可乘才是最要緊的。至于兩族過去之宿怨,何不一笑相泯?”
陳淮清聽著劉秉忠的游說,突然笑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嗎?可是你們的大汗還在支持德里蘇丹和孤王為難。德里蘇丹吉亞斯丁.巴勒班的兵都是從哪兒來的,你以為孤王不知道嗎?如果沒有阿富汗人、波斯人和西域人給他當兵,就他的幾萬人,哪里敢抗拒孤王的百萬大軍?而阿富汗、波斯、西域都是你們蒙古人的地盤。可別說你們的大汗還有伊利汗阿八哈不知道德里蘇丹國在阿富汗、波斯和西域募兵!”
他的語調有些諷刺,劉秉忠垂下了頭在分析他的話語。這位英王殿下并沒有把話說死。只是在指責大蒙古國向德里蘇丹國提供兵源。這其實不是什么問題,德里蘇丹國本來就是可以出賣的籌碼。只要大明能和蒙古議和,給蒙古足夠時間收拾歐羅巴就行!
“大王。大蒙古允許德里蘇丹在阿富汗、波斯和西域募兵,完全是對大明向歐羅巴諸國提供火器和軍官的反應。我們在維斯瓦河畔繳獲了82門大明生產的青銅大炮。上面還有你們陸軍部炮廠的名號和鑄炮工匠的姓名、工號還有生產時間呢。”
劉秉忠故意將“82門”這幾個字說得很響亮。這可是大蒙古國在維斯瓦河畔戰役中最有價值的繳獲。雖然這些大炮的火門都被釘死,但是這難不倒大蒙古的工匠。而且,大蒙古這回繳獲的是完整的火炮,包括炮架和各種型號的炮彈。一直困擾大蒙古的“霰彈難題”也得到解決了。
另外,蒙古軍隊還繳獲到了一批大明生產的火繩槍。比大蒙古的抬銃果然精良了不少,忽必烈已經命令工匠仿造了。現在就是黑色h藥的秘密還沒有解開,不過這也是早晚的事情。因為在西方有一種煉金之術和大明的所謂化物之學類似,大汗已經命令東羅馬和馬木魯克蘇丹搜集煉金師送往行在了。想來很快會有突破的……
陳淮清靜靜的聽著,并沒有打斷他的話。劉秉忠似孚受到了什么鼓勵一樣,說得越來越底氣十足:“如果大明和大蒙古再這樣敵對下去,那樣對我們雙方都是不利的,損失也將極其的慘重,蒙古和大明,在這場斗爭中將沒有勝利者!得益的將是歐羅巴諸國和天方教徒。以大王您的大智慧將會非常明白這樣的道理,也只有您能在這個時刻出手促成兩個神洲大族的和解!只要我們能夠聯手,未來就是神洲人的!”
說完這些琢磨了很久的話,劉秉忠不斷地偷看陳淮清的臉色。他知道這位大明圣人的生父是非常務實的一個人。應該會被他的話語打動。因為大明在歐羅巴的舉動根本就是多余的,大明和歐羅巴相聚太遠,而且大明也不是蒙古那樣的行國。西征歐羅巴只能步步為營的推進,恐怕十年都打不著歐羅巴。有這點力氣,還不如用在明洲和天竺呢。
現在大明西進動作遲緩,原因恐怕也在于此。他們對西方的興趣并不是很大。如果大蒙古肯低個頭,在名義上稱個臣,他們很可能就會止步于天山南北了止步哈密力是不可能的,漢唐故地總要收復,這是面子問題。再向西,恐怕就沒有什么動力了。
大殿里面一片的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淮清的身上。他卻一直沉默不語,仿佛內心中正在做出不斷的權衡。
他突然站了起來。對劉秉忠道:“忽必烈不會認為靠一些空口白話就能讓大明停戰吧?他到底準備用什么條件向大明求和,不妨直說。如果條件合適,孤王當然愿意促成。如果你們沒有什么合適的條件,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大明從陸路西征雖然遙遠,但是走海路通歐羅巴也沒有什么難度,輸送些大炮、火槍也不是什么難事。”
話語一出,劉秉忠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大汗可是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就算向大明稱臣又怎么樣?最多每年在歐羅巴搜羅些絕色的白女奴送去江都、北京。聽說大英國王陳淮清愛好女色,他兒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想來不會例外吧?
“文天祥還沒有找到?該不會真跑去大理了吧?”
陳德興此時已經在返回北京的路上了,因為趙琳兒帶著兒子同行,他沒有選擇坐海船,而是走運河水路,四平八穩的開進,大約要個把月才能到北京。因此,北上的船隊就變成了一個移動中的朝廷。天下各方的大事,都由快馬遞送到御架所在的御舟之上。
而白金大神文天祥失蹤的消息,則是在陳德興離開江都的前一天。同歐羅巴的使臣喬凡尼.多利亞和皮耶托.葛登尼哥一同抵達的。
陳德興當然不會因為一個文天祥就推遲北上行程,只是吩咐暗探局長劉陽每天匯報搜尋情況。當然。只是出動密探去暗中搜尋,并沒有下海捕文書,到處張貼文狀元的畫像。
文天祥到底也是天下頭一號文人,白金大神的級別,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物。而且他現在也沒犯什么罪,不肯來江都見皇上這個不是罪過啊。
“沒,還沒有……”劉陽結結巴巴地回答。這回他真是洋相出到家了!文天祥是在他的密探眼皮底下走脫的,四個密探。還都是能飛檐走壁的高手,居然跟丟了一個讀書人。
“不過有了些頭緒,”劉陽滿頭大汗地道,“廖瑩中在文天祥失蹤的當天,從開設在天道莊的戶口中開出一張兩萬五千貫的匯票,是匯往日本難波的,還是憑票即付。”
憑票即付的匯票是沒有指定收款人的,只要將匯票送到雷州的天道莊,就能立即取出兩萬五千貫銀幣或是等額的天道票。
“文天祥去日本了?”陳德興拈著胡須,有點不大相信。“或許有詐吧?他該去大理啊。”
“屬下遣人去日本調查。難波天道莊分行中的確有人憑這張匯票取走了兩萬五千貫。”
“是什么人?”
“是個漢人,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約三十多歲。”
“是文天祥?”陳德興皺眉,“他要是隱居日本就罷了,由他去吧。”
“或許有詐,不如將廖瑩中拿來拷問一下。”劉陽小聲建議。
“算了,算了。”陳德興揮揮手,“他怎么說都是朕的故人,不能太苛待了。再說文天祥就算去了大理又如何?理宋不過是冢中苦骨,茍延殘喘罷了。劉陽,這里沒有你什么事了。告退吧。”
理宋可以茍延至今,并不是陳德興打不下大理。而是理宋倒行逆施,所作所為都在加快大理漢化的速度。這對大明日后徹底漢化大理是有利的。陳德興也就暫時把理宋放一放了。
現在真正讓他頭疼的還是歐羅巴的事情,蒙古人看來要在歐羅巴稱王稱霸一段時間了。而大明仿佛又夠不大找歐羅巴,雖然陳德興嚷嚷著要親征。可是真的要去,好像也不大現實。
去歐羅巴的路線有三條,一條是走明洲,一條是走小西洋,一條是走西域。
但是明洲現在開發程度不夠,支撐不了大軍作戰。小西洋那邊倒是有個天竺足夠富庶,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打下來?至于走西域……兩萬里路,部隊后勤就是個無解之題。沒有十年以上的屯田開發,大軍根本過不了天山。歷史上漢唐盛世都止步于西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一次西征,大明陸軍部、陸軍參謀部指定的方案,也就是到伊犁河一帶為止。而且方案中還要求西征軍盡可能避免和蒙古人進行主力會戰,虛張聲勢嚇跑他們就可以了。
因為主力會戰消耗太大,后勤恐怕一時補充不上。這樣的西征大軍,簡直就是強弩之末,只能唬人。
好在蒙古人那邊也一樣,確切的消息顯示,忽必烈的大軍和部民也已經遷移離開了三河之地。據說拉走了將近200萬人,還將三河之地的糧草牛羊和馬匹搜刮一空,留了個爛攤子讓忙哥帖木耳去接盤。忙哥帖木耳想來也沒有本錢在西域和大明遠征軍決戰,多半是退往錫爾河、阿姆河一帶避風頭。
“圣人,羅馬大公教會和熱那亞共和國的大使喬凡尼.多利亞,威尼斯共和國的大使皮耶托.葛登尼哥都已經到了。”
一個穿著紅色官服的秘書官這時候走進御舟船艙,通報了兩位歐羅巴來客到訪。
陳德興在江都的時候已經和他們見過面了,不過那是在接受國書的儀式上,接受了國書之后也沒有舉行什么會談。陳德興只是將維斯瓦河戰役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當然,陳德興也需要時間和四軍部的將軍們研究一番歐羅巴的最新局勢。
“請他們進來。”陳德興吩咐了一句,就取出陸軍參謀部和海軍參謀部聯合遞交的一份圖上推演報告拿在手中。這份報告認為,現在整個波德平原、法蘭西平原肯定已經淪陷。加上原本就被蒙古人控制的東歐大平原。可以這么說,大半個歐羅巴肯定已經淪陷在蒙古的鐵蹄之下了。而且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最壞的情況是羅馬大公教會和神圣羅馬皇帝已經向忽必烈屈服……
如果真的出現最壞情況,大明陸軍參謀部和海軍參謀部的一致意見是:同大蒙古國議和,確保大明帝國在澳門的權益。同時將不列顛島和愛爾蘭島置于大明帝國的保護之下,那里將是大明帝國在未來攻擊歐羅巴的大據點。
“羅馬大公教會、熱那亞共和國使臣,樞機主教喬凡尼.多利亞參見大明大皇帝,世界之王,萬王之王。”
“威尼斯共和國使臣皮耶托.葛登尼哥參見大明大皇帝,世界之王,萬王之王……”
兩個西洋來客走進船艙,看見坐在辦公桌后面的陳德興,連忙就行單膝跪拜禮。兩人的心情可謂是郁悶到了極點,現在的形勢非常明顯,世界是黃種人的!蒙古大汗忽必烈和大明皇帝陳德興都是黑頭發、黃皮膚。
兩人已經仔細討論過目前的局勢了。在他們看來,歐羅巴的白人將不得不接受來自亞洲的黃種人的統治。未來會有一個相當黑暗的時代,或許這個黑暗時代會長達數百年!
但是為了保存歐羅巴的種族和文明,向黃種人屈服是不可避免的。現在這一代歐羅巴人能夠爭取的,就是投靠一個比較先進的東方文明,以便從他們身上學到足夠能讓歐羅巴人在未來居上的知識。
這個文明,就是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