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柳伯說,當時山中摔了一灘木屑殘渣,內里有許多具尸首,殘缺不全,甚至有些幾乎都成了肉沫。
那所謂木屑殘渣,多半便是踏月舟的碎片。
四個同伴,秦先羽心中猜測,多半有玄庭宗老者一個,其余三人,秦先羽也猜不出是誰。
按說在方谷一記仙法之下,誰也活不下來。
但秦先羽自身便能僥幸存活,且傷勢不算重,他曾認真思忖過,最終認為,約莫是掌心雷起了效用,把自己身邊的一部分狂風減弱了少許。否則,在那等狂風之下,秦先羽自覺是難以活下性命來的。
來到了那里,秦先羽便發現,那個形勢危急的所謂同伴,與他并不相識。
這此人曾與他乘坐同一艘踏月舟,是地煞修為,不甚起眼,但居然也在仙法之下存活下來。
那人看見秦先羽,顯然也認出這位踏月舟上的龍虎真人,見秦先羽似乎沒有什么傷勢,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然后渾身顫了顫,眼中漸漸迷茫,黯淡下去。
生機從他身上悄然逝去。
秦先羽看了片刻,終是嘆息了聲。
但最是不甘的,居然還是那個照顧他的老者,惱怒著道:“費了老頭子這么多珍貴藥材,好不容易才調制成的秘方,還是沒能把人救回來,真是暴殄天物。這混賬也是,左右要死,若是早些死了,也給老頭子省下好多寶貝。”
這老頭惱怒不已,掀起門簾便走出門去。
其實也并非這老者心腸冷硬,畢竟那傷者與他無親無故,而且他年紀已是老邁,見過的生離死別不知多少,便顯得較為平靜了些。
秦先羽放下門簾,走出房外,露出沉思之色。
塵兒姑娘看出秦先羽思緒不定,抬著頭看他眼睛,問道:“你在想些什么?”
秦先羽微微沉吟。也未隱瞞,說道:“他與我并不相熟,只是一同乘坐船只,但船只被一陣狂風卷成了碎片。按說沒有人能夠活得下來,但他居然也能夠僥幸存活,我心里便有些疑惑。”
塵兒微微一怔,“船只?狂風?”
秦先羽這才驚覺,眼前的小姑娘雖然令人由心敬重。但畢竟只是一個未經修行的人。想了想,才答道:“一種寶物,能夠載人飛行。至于那狂風,其實是在一個有力的人物手上施放出來的。”
塵兒眼中有些不可思議,顯得十分吃驚。
“能夠飛在天上的船?能夠放出狂風的人?”
塵兒驚訝過后,不久便又恢復平靜,說道:“從典籍里,早就聽說修道人的事情,外邊也經常傳來消息,甚至在幾十年前。長柳村就曾接待過幾位路經于此的道人,根據老輩人說,那都是神通廣大的神仙中人。但我未曾想過,居然這么厲害?你有這個本事嗎?”
塵兒姑娘在驚訝過后,迅速恢復平靜,幾乎能與秦先羽清凈境相比。如此,秦先羽又是一番驚訝,但念頭僅是一閃而過,便略微沉吟,說道:“比不上那人。但勉強能有這般手段。”
“這也不是常人能夠辦到的了。”
塵兒畢竟不是常人,對于修道之事看得極淡,只略微說了兩句,便又不甚在意。她看向房內。說道:“這人之前我也看過,并沒有神獸氣息,但另外還有一種味道。”
秦先羽微微怔了怔。
她沉思著道:“那是一種較為安穩的味道……像是……像是盾牌。”
秦先羽驀然醒悟。
法寶!
那人必然有防護自身的法寶,所以才能以地煞修為,在狂風中保住性命。只可惜方谷乃是地仙,隨手一記仙法。縱然是有法寶護身,也難以護得周全。
里面那位修道人雖然勉強保住性命,可終究傷重而亡。
另外還有三位同伴。
秦先羽逐一去探望,但訝然發現,其中居然沒有那位玄庭宗的老者。
不知是在狂風之下死去?還是被玄庭宗的地仙救去了?以他龍虎修為,且出身云州仙宗,想來應該能有保命的本事才對。
三位同伴之中,還有一個是同乘踏月舟的修道人,有天罡修為,雖然傷重,卻并沒有危及性命。根據塵兒的感應,也有一股安穩的氣息,想必同樣是有法寶護身。
這人的法寶其實未必就勝過前面那人,但因為修為高了些,便不致死。
至于另外兩人,一個是阮清瑜,一個是梁元凱。
至于梁家那幾位武道大宗師,多半是被狂風掃成了齏粉。
阮清瑜還在昏迷當中,內臟筋骨損傷頗重,皮膚也磨損許多,勉強未死,但傷勢較重,此刻正由一個老婆婆照顧。
令秦先羽大為驚異的是,阮清瑜周身都被狂風掃傷,但一張美麗的臉頰,居然只有些許擦傷,五官精致,容顏清美,皮膚白皙,宛如沉睡中的仙女。
原本秦先羽對此是十分困惑的,但見到阮清瑜的手,便有恍然。
阮清瑜手背上裹了一層藥物。
老婆婆解釋,這姑娘手背的皮肉已經沒有了,只露出森森骨骼。這些天不斷換藥,不能奢求恢復,只盼讓這雙書還能伸曲握張,不要殘廢,便算是幸事了。
秦先羽不禁想起這么一幕。
在大風刮來時,這位修成罡煞的女子,忽然伸出雙手,攔在面前,捂住臉面。
“女孩兒家……果然愛美。”
秦先羽一時無言。
再來到梁元凱這邊時,秦先羽臉色極為凝重。
梁元凱左手斷去,只剩小半胳膊,肩頭基本被狂風磨去了血肉,半邊耳朵也被狂風掃去。除此之外,他右邊身子的傷勢卻并不重。
看起來便像是有個東西遮擋住了他,但卻僅僅遮住右邊身子,未能遮掩住左邊手臂肩膀處,于是就被狂風所傷。
梁元凱在昨日開始醒來,但情勢不容樂觀,因為左肩上的傷勢,刮盡了血肉,掃斷了骨骼,幾乎觸及內臟。長柳村的人也知此人救不活,但因為秦先羽身懷神獸氣息的緣故,便勉強用珍貴藥物,吊住了性命。
也正是因此,村中才有了許多不愉快的閑話。
梁元凱看見秦先羽,目光驀然一亮,幾乎想要起身。
秦先羽伸手隔空一按,將他定住,搖了搖頭。
梁元凱微微喘息,便要開口說話。
身旁一個照料他的中年男子忽然說道:“你就這么口氣吊著性命而已,還妄想說話?多半一句話沒說完,就斷氣了。”
梁元凱搖了搖頭,嘴角微微扯動了下,似是在笑。
秦先羽嘆了聲,湊近前去。
梁元凱聲音虛弱不堪,氣若游絲,細如蚊聲,“真人……廣林石……”
秦先羽只聽見五個字,便聽不見下面的話了。
轉頭看時,梁元凱雙目渙散,已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