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多、許干被許留說得是啞口無言。
許留又將目光轉向站在張多、許干前面的劉威,問道:“劉將軍以為如何?”
劉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自己這個騎都尉根本就是個擺設,而且他的武人立場決定了他不能跟許留等文官一致,當下語氣寡淡的對許留說道:“是戰是和,此事全憑公子一人獨斷,公子說戰那便戰,公子說議和,便議和,如此而已。”
許留有些不滿的皺了一下眉頭,昨天晚上劉威可不是這么說的。
不過劉威身為武將,采取這樣的保守立場也可以理解,當下許留又將目光轉向了站在文官班首的劉偕,劉偕跟劉威叔侄一體,劉偕的態度就是劉威的態度,只要劉偕表了態,就等同于整個劉氏的態度了。
許留問道:“劉長史,你以為呢?”
劉偕扭頭看了許留一眼,他知道許留是什么意思。
許留是希望他劉偕來當這個出頭鳥,第一個站出來給袁否施壓。
不過劉偕有些吃不準袁否是個什么態度,所以不想當這出頭鳥。
劉偕有一種朦朧的直覺,與袁否接觸越多,就越覺得這個年輕人可怕。
袁否從表面上看就是個溫文爾雅的公子哥,但你若是因此而小覷了他,那是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的!
兄長因為小覷袁否,不就讓出了郡守寶座?
所在,跟在別人身后敲敲邊鼓,這沒問題。但是讓他們劉氏當出頭鳥。卻是休想。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哪!
當下劉偕說道:“在下以為劉威將軍所言甚是在理,是戰是和,全憑公子獨斷。”
許留在心里罵了一聲反復小人,昨天晚上說的那真叫一個激烈,可要見真章了,一個個的都縮了。
許留還要再說,袁否卻已經從后堂出來。
當下大堂上的文武官員便齊齊躬身作揖。朗聲唱道:“參見公子。”
“諸公且免禮。”袁否虛弱的抬了抬手,又緩步走到主席上跪坐下來。
待堂下的文武官員都落了座,袁否說道:“諸公大清早的趕過來見我,而且,來的還是這么齊整,呵呵呵,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卻不知道,諸公又有何要事?”
袁否在下蔡、龍亢、巢湖屢戰屢勝,在居巢與孫策、周瑜對陣也是穩占上風。軍事上的連續勝利已經在無形之中推高了袁否的聲望,時至今日。袁否的威勢已日見沉重,一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都來了,有不少人立刻開始變得心神不寧。
尤其是袁渙、韓、黃猗這些袁氏舊臣,此刻更是如坐針氈,恨不得化作一陣風消失得無形無蹤。
在袁渙等袁氏舊臣,袁否所說的不該來的無疑指的就是他們,因為他們是從先主公時就追隨袁氏的舊臣,此刻卻要跟在廬江的士族豪強的后面,逼迫他們的小主公議和,把廬江郡讓給孫氏,這無疑是極大的不忠。
便是黃猗,此刻也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燒。
因為府上家資失落的事,黃猗心里恨袁否恨得要死,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黃猗就沒有一絲的廉恥之心,不管怎么說,袁否也都是他黃猗的內弟,此刻卻跟著一幫外臣逼迫自己的內弟讓出廬江郡,黃猗心里的確非常不是滋味。
然而,又有什么辦法呢?這仗再打下去,廬江郡就會玉石俱焚,為了黃氏僅剩的那一丁點兒利益,只能選擇議和了。
不過,比較諷刺人的是,黃猗的那一所宅弟、二十名奴仆還有兩百余頃水田,都還是袁否賞賜給他的,或者說是袁否賞賜給他姐袁姬的,現在黃猗為了保住這點兒財產,卻要逼迫袁否議和,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袁否說完之后,大堂上卻有些冷場。
許留剛才極力游說在場的士族豪強,卻是想讓別人跳出來當出頭鳥。
可惜沒人上當,別人不愿做出頭鳥,許留這個老滑頭自然更不愿意,因為古往今來無數的先例已充分證明,出頭鳥一般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都說樹大招風,出頭的椽子先爛,所以這個出頭鳥,還是讓別人吧。
在場的士族豪強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肯當這個出頭鳥。
許干、張多還在生悶氣,就更不會主動把話點破,他們還巴不得議和之事胎死腹中,又豈會替文官隊伍先開這個頭?
袁否跪坐在主席上冷眼旁觀,心下卻是冷笑不已。
廬江士族豪強的這點小心思,又豈能瞞得過他袁否的眼睛?
不過,這場仗打到一定程度,逼迫孫氏主動議和,卻是袁否和劉曄早就定好的計劃,廬江雖然好,卻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現在,練兵的目的已經達成,該是到了離開廬江的時候了。
當下袁否不著痕跡的給站在文官隊列最末的劉曄使個眼色。
劉曄會意,當下出列朗聲說:“公子,居巢之戰打到現在,我軍已經是山窮水盡了,要再打下去,整個廬江郡就真要玉石俱焚了,所以在下以為,公子應該與孫氏議和,藉以保全廬江全境,更保全廬江合郡生民。”
許留、喬玳等士族豪強立刻有些傻眼。
劉曄跟袁否走得有多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劉曄對袁否可以說是忠心耿耿,袁否對劉曄也可說是言聽計從,所以,許留他們在暗中串連時,壓根就沒想到要聯絡劉曄,所以,劉曄站出來勸說袁否同意議和,就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不過,意外歸意外,許留等人又豈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當下許留、喬玳等士族豪強也紛紛跟著出列,附和說:“我等皆以為子揚言之在理,此時當與孫氏議和,藉以保全廬江合郡生民。”
士族豪強已經表態,官員和袁氏舊部也紛紛跟著表態。
一霎那間,整個大堂上就只剩下許干、張多還有楊弘廖廖幾個人沒有附從。
袁否心中冷笑不止,什么保全廬江合郡生民,分明就只是為了保全你們自己的財產,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不然的話就是撕破臉了。
作為一個政治人物,任何時候都不能與屬下撕破臉。
作為一個政治人物,任何時候都必須戴上溫情的面紗。
但是作為政治人物,任何時候都必須擁有一顆腹黑的心!
演戲演全套,廬江的士族豪強已經表明態度,袁否卻不能痛痛快快的答應,還得制造出劇烈的矛盾沖突,使兩派意見相持不下,使議和決定的最終出臺變得艱難無比,唯其如此方能顯出他的誠意,他的忍讓,以及他的仁義敦厚。
當下袁否又不著痕跡的給楊弘使了一個眼色。
楊弘慣會察顏觀色,一看袁否眼色就知道是幾個意思。
當下楊弘出列說道:“公子,在下以為周瑜提出和議,斷然沒安什么好心,竊以為,其和議之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說不定此時,江東援軍正從吳郡、丹陽以及豫章趕來,我們在這里商量怎么議和,卻是中了周瑜之計了!”
說完,楊弘又大聲對在場的廬江文武以及士族豪強說:“諸公切莫要忘記,孫策可是下了屠城令,屠城令下,雞犬不留,寸草不存,若是諸公真的聽信了周瑜的說詞,打開城門獻城乞降,嘿嘿嘿,只怕結局十分堪憂。”
“楊長史此言差矣。”楊弘話音方落,立刻有廬江的官員站了出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最先站出來的廬江官員卻竟然是喬玄族侄,從事喬玳。
喬玳出列說道:“孫策之所以下屠城令,借口卻是我軍誘殺了周瑜,而今周瑜沒死,孫策便也沒了屠城的借口,所以,除非孫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甘遭天下所唾棄,否則一旦達成和議,孫策就斷然不敢撕毀協議,再行屠城這等人神共憤之事。”
楊弘冷笑說道:“喬從事豈不聞,孫策匹夫乃枉而好殺之人乎?”
喬玳立刻反駁:“孫策的確好殺,卻只針對冒范他的士子名流,對于黎庶,孫策卻優恤有加,楊長史豈不聞,吳中父老皆呼孫策為孫郎乎?”
孫郎者,卻是吳中父老對孫策的愛稱。
然而楊長史乃是能言善辯之輩,又豈會被喬玳三言兩語所辯倒?
當下楊長史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疾言厲色的說道:“喬玳,你意欲置我家公子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境乎?在下倒要請問,你究竟是何居心?”
楊弘這頂大帽子扣將下來,喬玳也頗感吃不消,當下說道:“楊長史何出此言?”
楊弘悶哼了一聲,厲聲說:“我家先主公乃是大漢后將軍,領揚州牧,今我家先主公不幸見棄,由我家公子繼承大業,足下卻勸說我家公子將廬江乃至整個揚州讓于孫氏,公子若是應下,于公,乃是對大漢朝廷不忠,朝廷疆土又豈能私相贈予?于私,此乃是對我家先主公不孝!祖宗基業又豈能輕易荒廢?”
頓了一下,楊弘又疾言厲色說:“公子若獻出廬江,乃是置廬江數十萬黎庶于孫氏暴政之下,從此廬江黎庶將日日承受孫氏之盤剝,此豈非是不仁?公子若獻出廬江,我等袁氏舊臣從此無所依,從此必然漂零天下,如此,豈非是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