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憐香長大的嘴巴,活像一只離了水的鯉魚,他面孔扭曲,雙眼暴睜,從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楊廣在他心里就像一只活生生的惡鬼,或是地獄里爬出了的魔頭,反正絕對和人沾不上關系。
他蜷縮著甚至躺在楊廣腳下,剛剛出手迅如閃電的兩只枯瘦的手掌,像雞爪一樣縮到了兩肋。
看上去就像一個中風的癡人一樣,十分滑稽,但任何只要知道韋憐香真實身份的人都不會感到滑稽,只會感覺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楊廣施施然收回自己的食指,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塵,旁邊像雕像一樣站著的兩名內侍無聲無息的跪在他面前,將韋憐香勒著胸口抬坐起來,好方便楊廣可以俯視他。
“韋公公,你果然很擅長用毒。”楊廣瞥了一眼貼在韋憐香食指上,那一抹蠕動的碧色斑點,嘆息道:“但可惜還差了一點點!誰能想到忠心耿耿,從小就在我父皇的培育下長大的太監,會是陰葵派的內應呢?現在想想,恐怕當年我和魔門合作,搞死我那廢物兄長的時候,就得到了你不少的幫助呢!”
“聽說你將毒分為:活毒、死毒、動毒、靜毒和撞毒……有趣,我也做過一個分類,我將能殺人的物質分為:病、瘟、邪、毒、魔——陰陽不調為病,蠱蟲真菌為瘟,身心不正為邪,惡金蟲草為毒,貪愚癡狂為魔。再細分僅僅毒字一部,就有蛇蟲,草木,礦金,化學,激素,輻射,微生物,能量,聲光,精神十大分類。”
“但不客氣的說,這些我全部擅長呢!”楊廣的臉上出現了韋憐香從未見過的表情,恍惚間,韋公公甚至認為站在自己面前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除了一張臉,楊廣的氣質,習慣,談吐都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你不是陛下……”韋憐香顫抖的從喉嚨里發出了說出了這句話。
“是啊!我不是他……”楊廣嘆息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天魔嗎?楊廣嗎?如果可以,不妨叫我天魔楊廣。”
韋憐香瞪大眼睛:“沒有我,你冒充陛下很快就會被拆穿,無論是后宮諸妃,還是前朝眾臣,一眼就可以拆穿你,只有和我合作,你才能模仿的了陛下的言行。”
“朕竟然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本事!“楊廣猛的回頭。
他身上的氣質舉止忽然變回了以前那個昏庸楊廣的樣子,但隨著他踏出幾步,身上的欲望、俗氣、規矩又慢慢的淡去,那個冰冷的像鬼神一樣的楊廣又回到這個身體里,他眼神低垂嘆息著說:“你以為有人李代桃僵,調換了朕?”
韋憐香的眼神就像在看鬼神一樣。
“魔門之中,奇功絕藝數不甚數,有沒有一種能把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的魔功?”
看著楊廣的眼睛,韋憐香不由自主的就開口道:“圣門之中確實有這種武功,能洗去一個人的記憶、容貌,再用攝魂絕技將他催眠,等他醒過來了,完全就成了我們要的人,只要我們不解除,他一輩子也發現不了。”
“我們陰葵派的很多內應,就是這樣打入敵人的內部的。”
“有趣……”楊廣笑道:“有時候人會為了獲得力量而不顧一切,什么代價都能付出,哪怕是殺了自己。”
“可你是皇帝!”
“皇帝也一樣,朕就是因為對自己夠狠,才能當上皇帝,曾經為了皇位我殺了自己的本性,變成一個簡樸、謙虛的人,今天為了重奪權位,我還能再殺一次。你知道怎么獲得力量嗎?那就是找一個強者,然后讓自己變成他。”
“抹殺你的情感,扼殺你的欲望,變成一個空白的人,然后才能容納那個強者的靈性,徹底變成他!從此這個世界不存在楊廣,只存在天魔楊廣……”
楊廣語氣越來越縹緲,而韋憐香的恐懼也越來越深入骨髓。短短連腳下紅燭淚都未能流夠一盞的時間,楊廣的影子,就成為韋憐香心中最恐懼的噩夢,他幾乎就要匍匐求饒了。
“這種讓你變成別人的武功,叫做《太上忘情篇》。”
韋憐香渾身一顫,畏懼萬分的看向楊廣。
“奴婢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他叩首道:“陰葵派的種種,奴婢一定如實稟告,奴婢可以為陛下監控陰葵派的圖謀,為陛下監察百官,有奴婢在,一定為陛下鑄造一個鐵打的后宮。”
“不必了,朕不需要!”楊廣淡淡的說。
韋憐香的表情滿是絕望,他最后掙扎道:“奴婢對大隋朝堂了如指掌,奴婢還知道各大門閥世家的隱秘,可以為陛下拔除世家啊!陛下!陛下!”
“剛剛說到毒,不提你那兩下三腳貓功夫,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嗎?”楊廣抬起眼皮問他。
看著韋公公茫然的表情,楊廣才明白過來,他連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
“呵呵呵……我當年創病、瘟兩道,有溫、熱、濕、燥,傷暑、傷風、寒、雜八病真氣,今天恍然回憶舊學,補充了瘟、邪、毒、魔四道,合稱《五鬼天魔功》。雖不堪大用,但玩弄爾等已是信手,剛剛朕以一位故人所創奇功《天羅詭道》中的氣毒,毒斃了你渾身真氣,又以外魔之術,在你的精神中種下一個魔頭……”
說著楊廣看向韋憐香的眼睛,只見到了一個極度驚悚,睚眥欲裂的眼神。
但韋憐香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被徹底的拉入了一個幻境中,看見了一個風華無雙的背影,形銷骨立,婀娜多姿,恍然有天人姿態,就如大自在天中化生的天人,竟然比韋憐香所見慈航靜齋、陰葵派圣女,更勝一籌。
真可謂祝玉研失色,碧秀心無光,即使是當年絕世無雙的梵清惠,也要膛乎其后。
韋憐香被她一笑,就失了魂魄,渾身精氣都脫體而出,毒斃他真氣的那一縷毒種,核心忽然扭曲出一股詭異的靈性,將韋憐香渾身真氣逆死為生,徹底改變了性質,一門陰陽滋長,天人生化的神功就在他身體里扎了根。
《太上忘情篇》沒有楊廣的傳授,僅憑一點精神的呼應,就在韋憐香的精神上悄然運轉開來,記憶變成一堆冷冰冰的數據,情感,信念,人格,自我,都被《太上忘情篇》一一抹去,直到韋公公變成一個空白的人。
那個神秘的影子卻越來越清晰,她的一眸一笑,一抬手,一回頭,都成為了韋憐香揮之不去的深刻記憶,然后是漸漸生動的幻象,她的記憶,她的情感,她的——人格,都在這個枯老的太監身體上復活。
楊廣身上滲出的魔氣,不斷進入韋憐香體內和那一點精神印記共鳴。
《天魔功》完全控制著韋憐香真氣的運轉,魔氣帶著磅礴的生命力補充進韋憐香的身體里,為他的蛻變,提供源源不斷的滋養,他的精神在升華,他的真氣在純化,他的身體和生命本源也在《天魔功》控制下,慢慢蛻化。
滋長陰陽的詭異真氣徹底改變了韋憐香的體制,將他修煉的武功完全化去,重塑另一種更為高妙,神效的根基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韋憐香一身真氣如火焚燒,身體中的陰晦、雜質隨著真火一并褪去,露出羊脂白玉一般全新的肉體,亭亭如立,擁有完全不同的氣質和舉止,‘韋憐香’開口聲音如銀鈴一般,輕聲喚道:“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