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泰神色嚴峻,問明情況,立刻奔至殷皇子身邊,將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殷皇子沉思良久,平靜地道:“魏大人,你速領人前往尚書府,將陳尚庭的家人仆役拿下大獄,總能問出一些東西吧。”
魏山泰眉頭緊皺,拱手道:“下官明白了。”一揮手,沉聲道:“走!”領著紫衣快步而去。
殷皇子握緊拳頭,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藤總衛,領人進去吧。”
滕熙豐恭敬道:“是!”轉身向眾人道:“諸位,請隨我來。”又看了薛破夜一眼,緩緩道:“薛副總衛,你也一起來。”說完,在前領路,帶著眾人向庫房行去。
走至銀庫正門前,滕熙豐吩咐眾人取下兵器,空手入庫,倒是沒讓大家脫了衣服進去。
雖然滕熙豐的官位并不比莫伊和洛無炎高,但是此時情況特殊,皇帝陛下親命羽林營暫管戶部銀庫,所以眾人雖然心中不滿,也只能解下各自的兵器,薛破夜取下了佩刀,至于腰中的“寒刃”,卻是沒有取下,依舊帶入了戶部銀庫。
一行人以滕熙豐和殷皇子為首,進入了大楚重地戶部銀庫內。
里面一片寧靜,就連地面上的積雪也都沒有清掃,厚厚一層,前方數排巨大的巖石庫房一字排開,每排有八間庫房,石門緊閉,石門旁邊,如標槍般站立著數名身材高大猶如洪荒巨人般的大漢,皮甲在身,并不似平常的銀庫官差赤身裸體。
薛破夜跟在眾人后面,四周張望,不由很是疑惑,這四周平靜無比,根本沒有任何的異樣,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何樣的事情。
滕熙豐領著眾人走到一扇石門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卷黃絹,打了開來,沉聲道:“這是圣上的開門旨,速速將門打開。”
旁邊的大力士瞧見,那黃絹上還有皇帝陛下的玉璽印章,恭敬一禮,一招手,便有另一名大力士快步過來,兩名大力士拉著石門上的銅環,更有一名大力士奔到石門邊上,左手成掌,對著墻壁上一塊微凸的石塊按去,高聲叫道:“開!”
兩名拉著銅環的大力士也齊聲叫道:“開!”一左一右,拉著銅環,便要打開石門。
眾人都盯著石門,只見石門一點一點地出現縫隙,而兩名大力士全身肌肉如巖石般緊繃,臉上漲的通紅,那按著凸石的大力士也是“嚯嚯”發著低沉的吼叫,脖子憋得通紅,由此看來,這石門打開,還真不是一般的困難。
眾人神色嚴峻地看著銀庫石門被打開,漸漸露出漆黑的長道來。
待石門打開,殷皇子淡淡地道:“都進來吧。”說完,率先進了銀庫,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尾隨而入。
一名大力士跟在眾人后面進了屋內,殷皇子問道:“機關可封好了?”
大力士立刻回道:“稟殿下,機關封好,殿下無需擔心。”說完,大力士上前在墻壁上摸索了兩下,眾人正疑惑間,卻聽“咔咔咔咔”一陣怪響,本來漆黑一片的通道內卻瞬間亮了起來。
眾人這才發現,從兩邊的墻壁上,慢慢伸出機關燈架,而燈架上,卻放著晶瑩剔透的夜明珠。
兩邊厚實的墻壁上,加起來共有八顆夜明珠,照的通道內亮如白晝,眾人都是驚嘆不已,雖說這里面的官員都是大楚要員,但進入銀庫還是第一次,想不到在這銀庫之中,竟然有這么多寶貴無比的夜明珠,即使是富裕無比的大楚國,產出的夜明珠也是少數,一間銀庫占有八顆,若每間都有同等數字的夜明珠,可見其數量之多,由此也更可見大楚的繁華富裕。
殷皇子嘆了口氣,指著前面一條幽長狹窄的通道,淡淡地道:“諸位看起來,眼前或許只是一條很平常的通道,可是我提醒諸位,若是機關沒有封上,這一條短短的道路就是死亡之道,就這短短的通道,有七道機關,天下間,幾乎無人可以在機關開啟的情況下通過。”
這一點,在場的眾人都是極為相信的,畢竟這是國之重地,若是輕而易舉地就能進去,那反而是奇怪的很了。
薛破夜在銀庫外面時,見到銀庫的寬度極長,恐怕有十多米的寬度,但是進了石門后,這剛入門卻是一段很狹窄的通道,寬度不過兩米,由此看來,這兩邊的墻壁總計加起來有十多米厚,可說是驚人無比,那十多米的墻壁之中,或許就是安裝機關的地方。
薛破夜只是奇怪,殷皇子為何要帶著大家進入銀庫來,需知這是國之重地,除了戶部的官吏,其他衙門再大的官員也是不可涉足的,即使是戶部之人,要進入庫房,那也是要脫光了衣服穿著褲衩嘴中塞著岙竹才可進入。
今日這一行人,除了殷皇子,都不是戶部的官員,而且不脫衣服不塞岙竹便直接進來,真是大非尋常。
一行人繼續前行,這條通道果然不長,片刻間,眾人就到了又一處石門前,不過這次的石門和外面的大石門相比,小了許多,大力士過去開動機關,石門才“嘩啦”慢慢打開。
“都進來吧!”殷皇子聲音冷淡,率先進入了屋內。
薛破夜跟著眾人進了屋內,只見這是一處極為寬闊巨大的石屋,四周墻壁光滑平坦,看起來也甚厚,屋內一排又一排的石架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就像市圖書館內一排又一排的書架。
薛破夜心中暗暗驚嘆,若不是親眼見到,何能想像銀庫是如此宏偉,不過他的腦子很快就清晰過來,意識到了什么。
“這是銀庫?”薛破夜皺著眉頭,四處掃看:“可是銀子呢?”
這一排又一排的石架上,竟然空無一物,連一錠官銀也沒有看見。
戶部尚書府。
京都府尹魏山泰背負雙手,站在戶部尚書陳尚庭的書房內。
書房內本是幽靜雅致的地方,但此時的書房,卻被血腥味充斥其間,陳尚庭的尸首安詳地靠在楠木大椅上,眼睛緊閉,臉上發紫,嘴角帶著血跡,看是表情竟然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那種笑容,讓人看見就毛骨悚然。
門外輕輕地走進一名紫衣,恭敬道:“大人,陳尚庭家屬已經全部帶回了衙門。”
“他們有誰知道陳尚庭為何自殺?”魏山泰神色凝重地問道。
紫衣立刻道:“稟大人,我們問過陳夫人,陳尚庭最近似乎情緒很不穩定,每天夜里睡的很晚,陳夫人幾次勸他,他只是微笑安慰,陳夫人也想不到他會突然飲毒酒自殺。”
魏山泰點了點頭,吩咐道:“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不要對陳夫人失了禮數。”
紫衣恭敬道:“是!”
魏山泰走近桌邊,拿起桌上的酒壺,打開蓋子聞了聞,淡淡地道:“好重的味道,看來陳尚庭還怕死不了,下了不少的鶴頂紅。”頓了頓,忽然問道:“有沒有他殺的可能?有沒有可能是別人下毒?”
紫衣很肯定地道:“沒有,屬下可以斷定,陳尚庭絕對是自殺。他的口中有很濃烈的藥味,剛才老七也過來過,測探過他的胃部,胃部毒藥溶解,這就說明,陳尚庭喝下毒酒時,肯定知道酒中含毒。”
“那有沒有可能是死后被灌下了毒藥?”魏山泰繼續問。
“不會。”紫衣回道:“我們沒有從陳尚庭的身上發現任何傷痕,而且很確定,陳尚庭確實是死于鶴頂紅之毒。我們問過守護在陳尚庭書房外面的下人,他們沒有聽到屋內有任何動靜,那就不存在有人進入書房下手。”頓了頓,繼續道:“最重要的是,如果陳尚庭是死后才被灌入毒酒,那么毒酒絕對不會在胃部溶解。”
魏山泰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聲道:“看來他真是自殺的了。”
他緩步走到陳尚庭的尸身旁邊,凝視著陳尚庭那張笑得極為詭異的臉,嘆道:“陳老兄,是何樣的事情讓你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大人,我們用不用在這書房里搜一搜,看看有什么線索沒有?”紫衣忽然道:“大人之前沒有示下,書房里的東西我們都沒有亂動。”
魏山泰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他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情,即使我們掘地三尺,那也是不會有任何線索。”頓了頓,嘆道:“若是他想讓我們知道什么,東西也許就在他的身上。”
說話間,魏山泰從懷里取出一只銀絲手套,戴在了右手上,爾后輕輕在陳尚庭的身上摸索著,半晌,他的手才停在陳尚庭的腰部,伸手一掏,竟然掏出一張紙來。
魏山泰緩緩打開,那是一張極好的宣紙,方方正正,上面竟然寫了兩個極有氣勢的毛筆字。
魏山泰輕輕念道:“天道!”
他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想這兩個字隱藏在深處的含義。
大楚戶部銀庫。
除了殷皇子和洛無炎,所有人都是震驚無比,即使莫伊之流先前已經隱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當一間空庫擺在大家面前時,大家還是震驚萬分。
薛破夜只覺得匪夷所思,堂堂的大楚戶部銀庫,竟然是空的,連一分銀子也沒有,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殷皇子冰冷的聲音緩緩在庫房內響起:“諸位也看到了,我大楚戶部的銀庫,如今卻是沒有一分銀子。大家看到的僅僅是這一間庫房,除此之外,戶部八十庫,有三十七庫分銀不見,按照統計,共是二千六百萬兩,換句話說,我大楚的兩千六百萬兩官銀忽然丟失了。”
兩千六百萬兩官銀!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數字龐大到無人敢去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筆財富啊?
殷皇子雖然看起來還算鎮定,但是明眼的人已經看出來,殷皇子的身體在微微發抖,那張臉龐更是有些蒼白。
殷皇子作為戶部侍郎,平日在戶部的權威絕對不低于戶部尚書陳尚庭,如今戶部銀庫丟失巨銀,殷皇子自然難脫干系,一個不好,皇帝陛下龍顏大怒,殷皇子甚至有性命之憂。
試想這樣巨大的官銀丟失,那是何等樣的大事,中間牽涉到的人力物力又是何等的龐大,其中就算極力掩飾,又怎能不露出一絲蛛絲馬跡,可是作為戶部侍郎的殷皇子卻沒有半絲察覺,這罪名之大,當真是不可形容。
再加上如今戶部尚書陳尚庭自殺,戶部的一把手自然而然就是殷皇子,他也同時承擔了官銀丟失的責任。
殷皇子的心早就寒到了谷底,一直將心思放在與符皇子的明爭暗斗之上,誰知道到頭來,竟然是后院起火,這次的危機,比剛剛淡下來的*更是兇險。
“戶部銀庫,素來守衛森嚴,說句毫不夸張的話,即使蒼蠅蚊子,恐怕也難以飛進來,而且外部有守備軍的重兵把守,按理說是萬無一失。”殷皇子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直到昨日,父皇發下旨意,撥銀至北關發餉,今日銀庫開門,這才發現,我大楚銀庫,竟然被盜巨銀,這……!”殷皇子臉色陰沉,沒有繼續說下去。
在場眾人都已感到事態的嚴重。
洛無炎是京都守備營的守備,而戶部銀庫向來是守備軍鎮守,如今銀庫被盜,洛無炎自然難辭其咎,所以他的臉色也極為難看。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連蚊子都難進來的銀庫,甚至設有數道機關,卻如何被盜取這么多銀子?
這可不是一兩銀子百兩銀子,甚至不是千兩萬兩,而是兩千六百萬兩,這批官銀即使要運出戶部銀庫,那也是麻煩的事情,卻為何憑空消失,連守備軍都沒有察覺出來?
刑部尚書莫伊終于問道:“殿下,此事是否與陳尚庭有關?”
殷皇子一咬牙齒,隨即冷聲道:“能夠自由出入銀庫,恐怕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此事自然和他有莫大的干系。”
滕熙豐緩緩道:“可是陳尚庭如今已經死了,以陳尚庭的心機,即使是魏大人出馬,恐怕也不會查出太多的線索。”
殷皇子掃視眾人一眼,緩緩道:“刑部,京都府,還有你羽林營,那都是我大楚高手云集之地,這件案子,恐怕要勞煩諸位盡心盡力了。”頓了頓,冷笑道:“此事發生,本宮自然身有其責,不過父皇也下了旨意,讓諸位共同處理此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嘿嘿,諸位也該知道,軍餉不到位,保不準軍部就要鬧出事來,到時候父皇說不得要拿些人頂罪了。”
他這話說得極為坦白,一旦軍餉不到,邊關將士自然會大大不滿,兵變隨時可以發生,這絕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可以阻擋的事情,到了那個時候,皇帝陛下總要選出一些替死鬼出來,而這替死鬼,誰不準就是在場的某人或某幾個人了。
這些人都是心機極深之輩,但是事到如今,身上也不禁泛起寒意。
洛無炎聽殷皇子話中并沒有提守備營,知道是有意奚落,臉色更是難看,但是這次事情與守備營卻有脫不了干系,只能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薛破夜雖然對庫銀被盜感到震驚和疑惑,但是對殷皇子微帶恐嚇的話語毫不感冒。
自己只是羽林副總衛,再怎么找替死鬼,那夜輪不上自己。
畢竟庫銀丟失,與羽林衛幾乎沒有任何關系,羽林營只是今日被調來換防而已,如果說在場眾人誰最安全,除了薛破夜,就是滕熙豐了。
這兩人與此時扯不上干系,所以對于殷皇子帶有威脅的話語,只是心中一笑而過。
不過刑部的莫伊和柳拓,還有守備營的洛無炎,卻知道殷皇子此話大有可能。
洛無炎守衛失職,自然難辭其咎,而刑部若是不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找回被盜的官銀,那很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遷怒下來,拿出來頂罪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所以這幾人都是神色大變。
一直沉默不語的洛無炎終于道:“殿下,千萬兩官銀,不是一點一滴,即使要運出城去,那也是極為困難的事情,我已下令守備營全城搜查,也通知了四門提督侯大人,嚴格檢查出入四門的車輛和包裹。”
莫伊皺眉道:“那么多銀子,運出銀庫也是困難的很,還如何走到城門去?難道都長著翅膀飛走了?”
殷皇子摸著光滑而冰冷的石架,冷笑道:“官銀失竊,內中隱情只怕是非同小可,我想憑陳尚庭一個人的力量,即使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難以成功的,在他身后,必定還有一群人。”
洛無炎立刻附和道:“殿下說的是,這必定是精心謀劃的陰謀。”
滕熙豐忽然道:“洛大人,你已經派人四處搜查了?”
洛無炎點頭道:“不錯。”
“洛大人的意思,是將戶部銀庫失竊的消息已經散布出去了?”滕熙豐皺起眉頭,聲音冷淡地道,他雖然統轄羽林衛,但是屬于皇帝陛下的第一親信,所以權勢遠比他的官位要大,朝堂的任何事情,他都或多或少有權插手。
洛無炎神色一凜,似乎意識到什么,額頭瞬間冒出冷汗來。
滕熙豐冷笑道:“洛大人,你是想害死二殿下嗎?”
“我……我……!”洛無炎意識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錯誤,一時心驚膽戰,說不出話來。
薛破夜卻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如今朝廷最擔心的,就是邊關將士因為軍餉事件而兵變,這絕非危言聳聽,只要邊關出現居心叵測的將官,微一鼓動,在軍餉不到的情況下,隨時都可能發生兵變,所以庫銀被盜的消息,那肯定是能瞞則瞞,拖延時日為上。
如今洛無炎大張旗鼓搜查官銀,就等于向世人宣布官銀被盜,稍有機敏之輩,說不準就能想明白其中關竅,一旦將官銀被盜的消息四處傳播,那很快就會傳到邊關將士的耳中,那時候可就大大不妙了。
至于從其他庫房調撥銀兩,自然不是不可以,但其他的銀子自然有著各自的用途,天下官員的餉銀,大楚的水里土木工程,賑災饑民,哪一個地方不要銀子,調撥其他的銀子,只是拆東墻補西墻,搞不好里面就先出亂子了。
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自然是先瞞住消息,四處籌銀,湊銀子送去邊關,若是邊關將士不知官銀被盜,無非是編造一些謊言,說路途耽擱之類的理由拖延一陣子,另外盡快找回失銀而已。
消息泄露出去,那么籌銀的時間自然來不及了,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失銀,速速運往邊關,才能解決潛在的危機。
殷皇子的臉色更是鐵青,冷哼一聲。
洛無炎更是驚恐,伸手去擦拭額頭的汗珠,那手兒發軟,一時竟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