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脈脈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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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嚴三哥一怔,慌忙打千兒應個是,轉身從藥箱子里取家伙什,拿了一個蕎麥脈枕來小心墊到錦書腕子下。
天子對旁邊侍立的人付托,“給嚴太醫搬把椅子來。”
嚴三哥不敢就座,屈膝叩頭道,“仆從給主子們請脈跪慣了,照舊跪著好。”說完去扣錦書的手腕,側著頭閉眼沉思起來,片晌也不說話。搜索盡在zhui小shuo
天子耐性出奇的好,在邊上巴巴兒的等著,看嚴三哥臉上成色差池,心都提了起來。那里慢吞吞開了尊口,“仆從瞧謹主子舌質淡紅,苔薄,脈沉細,依著仆從推算,謹主子這偏差想是在掖庭時作下的,才成人那會子受了寒濕,導致寒凝經脈,沖任氣血運行不暢,經血淤阻,這是肝腎不足的癥狀。”
錦書頷首應是,這病癥兒由來已久,真是他說的這樣。那時候在掖庭苦得海了,數九隆冬里漿洗衣裳,洗褥子帷幔,人矮小,井口高,旋上來的桶提不動,一個閃失就澆了一身。身上濕了也沒空剖析,手上的活計要緊,沒想到時候長了就叫冷氣入了骨。
“你別說旁的,只說能不能把這偏差緩下來,往后每月別那么遭罪就成。”要論醫理,天子張口就來,可醫藥也分行當,針灸、痘疹、眼科、口鼻、大脈、小脈……分門別類串不上號兒。人說隔行如隔山,天子不懂婦人科,又不耐心他絮叨,便粗著嗓子打斷了他。
嚴三哥唯唯諾諾道,“要恒久的調治……仆從先給開方子,先頭的方子我看了,差池癥侯兒,不知是哪位開的,單照著散淤來,還不夠分量。仆從這藥叫溫經散寒湯,兩帖下去能見著藥效,謹主子先吃上,等落了紅,仆從再開另一副藥來。”
嚴三哥嘴里說著,手上也不停,在白摺上一一寫下來,轉頭好交太醫院存檔。
天子踱已往看,除了當歸、川芎、赤芍這些女人常用的溫藥,尚有胡蘆巴、五靈脂、制香附等幾味藥和諧,心里疑惑,便道,“這幾味藥有什么講頭?”
嚴三哥手上一頓,圣駕詢問不得不答,覷了錦書一眼,期期艾艾道,“是給謹主子暖宮用的,主子積寒不散,倘或不作調治,未來恐怕……”
說了一半頓住了,錦書撐起身子道,“恐怕什么?”
天子自覺失了言,這么一問,聽著意思后頭尚有欠好的講頭,忙笑了笑道,“能有什么?大不了每月定著時候的吃他的藥,給他打賞而已。”
錦書心里記掛,天子有意打岔,嚴三哥話里滿不是這個意思。她蹙了蹙眉,“萬歲爺,您叫他說,有話別背著我。”
天子無可怎樣,也栗栗然,知道在她跟前想瞎攪不容易,只好頷首對嚴三哥道,“你說吧,橫豎你也有法子治的!”
幾雙眼睛定定瞪著他,嚴三哥咕地一聲咽了口唾沫,滿打一揖怯懦道,“回主子的話,宮寒有壞處,信期小腹墜痛是其次,要緊的是……難懷龍種。”
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錦書頹然倒下來。難懷龍種?果真是的……
天子又驚又怒,咬牙道,“嚴三哥,你是驢托生的么?過不外腦子?怎么就懷不上孩子?后/宮那樣多的嬪妃,怎么從沒聽說過誰有這偏差?”
嚴三哥唬得不輕,圣駕之前不敢造次,卻也言之鑿鑿,“仆從就是長了滿身的膽子也不能在主子跟前賣弄,仆從說的句句屬實。仆從打個不恰當的例如,就說那母雞抱窩孵蛋,也得暖烘烘的,好叫雞仔子破殼。要是隆冬臘月里撂在外頭,憑他怎么都成不了事兒不是?”
天子震怒,“你天花亂墜,這是什么例如?”
嚴三哥囁嚅道,“您說仆從是驢托生的,驢腦殼不會想事兒嘛……”
換作平時,各人少不得笑上一笑,可今兒愁云慘霧,誰也沒了好興致。
錦書怕天子降太醫的罪,只道,“您別難為他,我子息上艱難是命里注定的,誰都怪不了。”
天子心里緊,見錦書歪著沒了人樣兒,慌忙已往扶她,回臉對嚴三哥道,“有法子可想嗎?”
嚴三哥有些為難,轉而一想又道,“萬歲爺容仆從回去琢磨琢磨,再開幾副溫養帖子,金熱水寒是相生之道,只要潛心的調治,沒有治欠好的病癥。”
天子微吐了口吻,“往后謹嬪娘娘這里就交你摒擋,辦妥了差使自然有你的利益。辦欠好,不光你,你們祖上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朕著人拆了你家‘樂善堂’的招牌,送到御膳房當劈柴燒!”
嚴三哥一聽醍醐灌頂,趕忙的振作了精神道個“嗻”,“仆從這就給謹主子煎藥去,定然不負萬歲爺的厚望。”
天子不耐的擺擺手,屋里人都悄悄的退到外間去了。錦書淚眼婆娑的抓著他的衣襟,顫聲道,“仆從無能,辜負了主子爺。我原先就說過,咱們這樣的,祖宗都不保佑,沒了品行,還拿什么作養孩子?”
天子嘴角微沉,他心里也苦悶,卻不相信因果報應這一說,低頭吻她的額頭,徐徐道,“你別妙想天開,你如今跟了我,就是我宇文家的人,若論祖宗庇佑,也該是我宇文家的蔭澤。你別怕,那嚴三哥說話不著調兒,醫術卻很高明,他家是三代祖傳的女科,學道深山,路子也對。你靜下心調養,才剛他也說了,沒有治欠好的,給他些時候,總能想出法子來的。”
錦書兀自愁云滿面,只覺這輩子真是沒解圍了,情路崎嶇,下著狠心的走到這一步,到頭來照舊枉然。這是她忘了惱恨的報應,天也不能容她。他的愛能一生一世嗎?她多盼愿有個孩子,可如今這樣,就像斬監候的監犯,提心吊膽的求著生機,誰知老天爺朱砂筆一勾,所有的指望都終結了,到最后照舊一無所有。
天子側身摟她,她的眼淚簌簌打在朝服下擺的海水江牙紋上,轉瞬就消失不見了。天子撫她長長的,低聲呢喃道,“一切有我,就是真要送還業障,也該是我下地獄去,和你沒什么相干。你好好的,自自在在的,我怎么都成。”
錦書直起身子掖眼淚,看他一眼嗔怪道,“也沒個隱諱,什么下地獄,這話好混說的?”
天子抿嘴淺笑,“漠北戰事吃緊,那里有奏報抵京,蠻族團結起來進犯大英邊陲,說是個什么駙馬,能征善戰,頗有幾分膽色盤算。朝廷派兵出征,卻是回回放空,恐怕這么下去,朕少不得要御駕親征了。朕已經五六年沒有上陣殺敵了,萬一……”
錦書一驚,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惱怒道,“你再混說,就別進我的屋子了!”天子無賴的捧著她掌心嘖嘖地吻,涎臉笑道,“那不成的,磨刀還不誤砍柴工呢!”
錦書被他說得兩頰緋紅,扭身道,“整天的滿嘴瘋話,叫我怎么看你這天子呢!”前頭顯著對他失望至極,也盤算了主意再不兜搭他了,可他一來,她的節氣就全化作了土。拿他沒法子,真真的愛他,為他死都寧愿,受點兒小委屈,又值個什么?
天子索性蹬了靴子上床,一面道,“你靠著我,我來暖著你。天子是后話,丈夫才是正經的。往后背著人叫我名字,別主子、萬歲爺的,我不愛聽。”
錦書低頭道,“那我可不敢,規則怎么好廢呢,您是主子,我到天邊也照舊仆從。”
天子作勢把臉一沉,“你別成心氣我,這話以后別說了。”抱在懷里好一通搖,又湊已往在脖子上親了口,喃喃道,“好乖乖,真是香!”
錦書讓了讓,紅著臉說,“這成什么后話?叫人笑話!”
天子仰著唇道,“內室里還遷就這些個?”邊把她打橫抱在腿上,在小巧的鼻子上親了口,“這會子病癥都好了吧?你叫我聲‘瀾舟’,我聽著呢!”
錦書吞吞吐吐的叫不出口,到底是天子,那樣的萬眾敬慕,尋常晤面請安蹲福,從來就沒想過叫上一聲名字。那兩個字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就連寫在紙上都得缺筆畫,莊親王臺甫是高天子取的,哥子登位御極,他犯了天子的諱,都把瀾字改了,她憑個什么直呼天子名諱呢?
天子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錦書,我就想聽你叫我瀾舟,這名字已經十幾年沒用了,我都快忘了。”
錦書近前身枕著他的肩頭,眼眶徐徐泛紅,手臂緊了緊,才糯糯的喊了一聲“瀾舟”,又說,“仆從大不敬了。”
這名字從她嘴里出來就是紛歧樣,柔軟的,帶了點兒鼻音,讓人心底升騰出快樂來。天子勉力矜持,唏噓道,“這樣多熱乎,這才像兩口子!二回咱們‘誰人’的時候你也這么叫過我來著,錦書、瀾舟……聽聽,咱們名字都是天定的,是最登對的。”
錦書嗯了聲,片晌輕輕往退卻了退,看著他身上的朝褂道,“衣裳也沒換,都皺成什么樣兒了。”
天子笑了笑,“你就是這樣,這時候偏來掃興。”他說著去解領子上的紫金鈕子,“這會子常四那里早把替易服裳送過來了,朕今兒處置懲罰政務就在這兒了。”頓了頓沉吟道,“西配殿里的容嬪,晉了位也沒法子撤,暫且就這樣吧!轉頭著內務府另撥院子給她,省得在這兒擾你清靜。”
錦書搖了搖頭,“那欠好,既然在這兒了,就別再倒騰了。皇后娘娘親指了的,你再下口諭,叫皇后主子臉上欠悅目。況且我瞧容嬪也是個齊全人兒,萬一未來得了圣眷,我也沾點兒光。”
天子聽那語氣里夾了點酸味兒,心里倒是一樂,忙轉過身去故作沉穩,嘴角上卻綻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