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靜記起來了,她在京城有幾個朋友,曾經一起玩過,和劉翰清熟,說不定劉翰清在京城會找他們的。
舒靜打了幾個電話,可是,依然是失望,所有的回答都一樣,都說劉翰清沒和他們聯系。
最后一點希望都沒了。
有沒法子,只能是這樣了。李響送舒靜回家。舒靜同意了,她說,不遠,不打的了,走回去吧,順便散散步。
雖然路上行人稀少,但李響有些惶恐,萬一被熟人碰見,傳出去多不好?可是,看著舒靜很誠懇的樣子,他不好拒接。
晚風有點涼,李響打了個寒顫,舒靜也緊了緊肩膀,顯然有些冷。他們沿著溧水江邊慢慢散步。很久,誰也沒說話。
“當眼淚流下來,才知道,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舒靜悠悠地說。
李響驚詫地看著舒靜,他從來沒有見過舒靜傷感,在他的印象中,這種女人永遠被男人呵護,永遠是快樂的。可她這句話中似乎有種深深的痛。
李響不好怎么開口,所以就干脆不開口。
“我想哭一場,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流淚了。”半天,舒靜又輕輕地說了一句。
李響問:“舒靜,我一直以為你沒有什么煩惱,因為,每次見到你,都是給人一種活力的感覺。快樂、幸福似乎就是專門給你發明的詞匯。可是,你也有苦楚嗎?”
舒靜撲哧一笑,隨即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可能么?誰沒苦楚,除非傻子。哎,有些事不提也罷。”
“不方便是吧?”李響問。
“也不是。只是啊,這人生就像走在一條陌生的路上,前面會遇到什么,心中沒數,還經常遇到岔路口,選擇哪一條,真的很痛苦。”
“舒靜,你這話,很深奧啊。”
“李響,四年前,我認識你時,你風華正茂,在眾多女孩眼中,你就像白馬王子一般惹人注目,眾人對你只能仰視。可是,后來你到了民政局,眾人才發現,你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幾天前,你一夜之間又成為讓人矚目的人物,于是,很多人又開始仰慕你啦。但僅僅過了一天,你知道人家說你什么嗎?”
“倒霉鬼!”
“是,很多人說你是倒霉鬼。你說,這世界公平嗎?”
李響呵呵一笑,說,“這與世界公不公平沒關系,不過,倒不倒霉,我不好說,但是,我并不覺得有多么悲觀。”
“當然,你現在本來就在人生的谷底,怎么走,都是在向上。”
李響突然想聽聽舒靜的故事。對她的傳說并不少,公認的梅州一姐,沒有絲毫爭議,但是,她和書記走得這么近,李響是今天第一次知道。李響試探了幾次,舒靜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痛楚。
原來女人漂亮可以是財富,也可以是負債。舒靜因為漂亮,這些年來受過的非議和猜測數不勝數,她今年二十七歲了,可是,她卻是個剩女,這都怪她的職業。做新聞媒體的,與官員接觸再正常不過,但是,官員又與權、財、色三字緊密相連,所以,舒靜經常就成了某些官員緋聞的女一號。她早就想嫁人,做個正常的人,可是,別人幫她介紹過幾個男友,都因為她的漂亮和職業沒有談成。其中,有一位她非常喜歡的男子,談了半年,后來也分手了。所以,舒靜并不快樂。劉翰清是個很有才華的人,這點,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沒有看到,越是接近過他的人,越能發現他的才華。舒靜也是近半年發現劉翰清是一個很有涵養,很有深度的人。所以,他們成了朋友。不過,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只是朋友,就連李響也把這事想歪了。
舒靜說完,輕輕嘆了口氣,說,“也許,沒有人會真的相信。我準備離開梅州,到很遠的地方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你離開梅州?”
“是。我今天就是和翰清書記聊這件事,他很贊成我的想法。今天你也看見了,我們聊了很久,不是一時的沖動,他說,梅州不是個好地方,能離開就趕緊離開,就是他,只是沒法子,他也想離開。我正式決定離開這里了,但是,真正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卻又舍不得了,它好像是我的愛人。”
“分開也是一種明白。”
李響似乎懂了。
舒靜沒有馬上回家的意思,她站在溧水邊,讓涼涼的風吹著。李響也沒有意思催她回去。他想,也許,這一輩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這么獨自陪著這個女人靜靜地站在江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舒靜抽泣起來。李響想安慰她,但又不好怎么開口,李響拍了拍舒靜的肩膀,她突然轉身,抱著他,哭得更動容。
良久,舒靜自己掙開李響的懷抱。
“不好意思,三年前我們沒有走到一起,注定了這輩子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雖然,我還是一個姑娘,但在別人的眼里,我早就不是姑娘了,甚至把我想得更糟。李響,現在我想告訴你一聲,我曾經也是仰慕你的人中的一個,后來,你有了女朋友,我就不敢來打擾你了。你到民政局后,我很少見你了,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你到民政局永遠就是廢柴一個,我沒那么看,我知道,你會東山再起的。在梅州官場,幾年以后,也許,你就沒有對手了。”
李響苦笑。
他沒正面回答她什么,他回避了這個話題,他問,你準備到哪里去?舒靜說,先去深圳看看,東部華僑城有個經理位置,試試再說,能適應就定在那里了,萬一不適應,就到廣東省電視臺做做后臺。我真不想在外面混了,外面的世界,不是我混的地方。
官場,是男人的世界,確實不是女人,特別不是漂亮女人混的地方。
“翰清書記,值得你尊重,也值得你輔佐,慢慢你就會知道,他和普通男人不同。真的!”舒靜很認真地說。
舒靜回去了,李響沒有再送她,她說,被別人看見,你李響又會有緋聞了。
舒靜說明天就離開梅州。她說是永遠。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李響一個人坐在河邊,他真的需要清晰地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了。
混官場,和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有普通人,有俗不可耐的人,但你能說那些智商低下的人就真的不是你對手么?他們競爭就真的會敗北么?很多人,錢、權、色就是自己的人生目標,這種人,你能說他們就一定是卑鄙下流的么?舒靜眼中的劉翰清是高大、偉岸的男人,可是,他一樣用金錢去實現自己的目標。舒靜說,劉翰清很不一般,在她的眼中,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很了不起。李響可以肯定,自己對劉翰清的認識沒有舒靜看得深。
理想和現實是一對矛盾。理想,很神圣、很圣潔,但所有的理想都必須建立在現實這塊骯臟的土壤上。
所以,為了實現理想,卑鄙是合理的,也是必需的,甚至是智慧的,把自己放在道德的高點上,除了證明自己的愚昧,其他一無是處。
這就是結論。這就是李響在溧水邊一夜思索出來的結論。
第二天,李響來到了江都市政府,他自我介紹他是劉翰清的秘書。
祁凡說,市長要見的是劉翰清。
李響說,我就是來解釋的。
祁凡說,這里不需要解釋,只需要結果。
李響說,劉翰清只有解釋,這解釋不是給曾鞏秘書的解釋,而是給曾鞏市長的解釋。
祁凡氣結。
“你藐視秘書?”
李響說,“你也藐視秘書。”
祁凡說,“我有權不讓你見到市長。”
李響說,“那我就有了離開這里的理由。”
“你奶奶的。”祁凡罵道。
“你姥姥的。”李響回罵。
兩個秘書都吃了火藥,誰也不讓步。祁凡有不讓步的資本,因為他是曾鞏的秘書。李響也有他牛必的原因,他必須高調去見曾鞏市長,昨晚,他想了好久,想了很多的東西,他想好了幫劉翰清渡過難關的對策。
曾鞏市長終于接見了李響。
“劉翰清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來干嘛?”
“解釋。”
“那你解釋吧。”曾鞏奚落道。
“劉翰清書記被朱巖叫去了,說是去北戴河休息幾天。”朱巖是省委常委,宣傳部長。
“哦?”曾鞏驚詫之余似乎有些恍然,“朱部長請他去北戴河休假?你可以回去了。”
“市長有什么吩咐嗎?”
曾鞏猶豫了一秒鐘,“沒有。”
這就是交差。
昨晚,李響很晚很晚也打了一個電話給趙允,從趙允那里得知,朱巖去了北戴河。
假話沒有風險,市政府、市委的領導有誰會去核對這個事實?除非他想跟自己為難。再說,一舉兩得,今后曾鞏和其他人,誰想動劉翰清,他們就得掂量掂量,他們敢不敢得罪朱巖?
這并沒有完,李響還得打聽市委市政府找劉翰清的目的。
這個不難,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市里也在準備對策,他們準備棄車保帥,真的想由劉翰清擔責。
這是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