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茶座,大廳肯定不行,卡廳也不行,人家聽見了那還了得?李響要了一間包間。他注意到,汪溪漾猶豫了一下,顯然,她不習慣和一個男人單獨在包間里。李響才不管這么多,心想,老子雖不敢說是柳下惠,但今天絕對不會對你動手腳的,今天這氛圍,哪里有半點花前月下的味兒?簡直是敵對國之間的談判,不動起來就不錯了。
進到包間,等服務員出去后,李響就迫不及待地問,杜姐和你說了什么?她人在德州,梅州的事他怎么知道?她聽人議論,說給你聽,你就當真了?
汪溪漾說,她不是聽人議論的,她在電話里說,李響這小子膽子好大,他真想翻天嗎?我問她是什么回事,她說,李響放走了兩個黑老大。你說,梅姐會冤枉你嗎?
你娘的,這個騷必杜曉梅,不知哪里聽到議論,竟把這事說給汪溪漾聽,這女人單純、善良,她真會當真的。不行,得好好解釋。
“聽著,汪老師,有人說我殺人了,你信不信?有人說我是黑社會保護傘,你信不信?有人說我是惡棍流氓,你信不信?你在做判斷前,先把別人的想法撇開,你自己想想,你自己判斷一下好不好?我李響是這樣的人嗎?”
汪溪漾沉默了一會,她抬起頭,問:“你真的沒做嗎?”
“沒有!我為什么要做這事?”
“但是梅姐為什么這么說呢?”
“我還要問你呢。”李響緩和了一些口氣,對汪溪漾解釋說,“你想想吧,姜魁、黑臉他們倆,一不是我的親戚,二不是我的朋友,甚至,我可以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而且,劉翰清是我的領導,我幫誰?再說,放走罪犯,那我不是從犯了?我愿意去坐牢?我去坐牢也得有個原因吧,總不可能我賤,賤得不喜歡這陽光、春花和自由自在的空氣吧?”
汪溪漾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突然,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這娘們擔憂李響真的做了壞人。單純的人心目中,只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在她的眼中,李響是好人,突然聽他放走姜魁等最壞的人,那李響不就變最壞的人之一了?
單純的女人很好騙。李響突然有些不忍心,他有些感動,她很關心他,并且,這娘們心目中的他,光輝形象還不錯。
“真的不是你做的?”
“當然啊,我怎么會呢?”
“那就好。”這三字說后,她終于吁了口氣,擔憂煙消云散了,“不過,那是誰呢?”
誰?誰都可能啊。李響說,每一個人都可能,當然除了他李響。他吹道,“天下人,人人可做此事,唯我李響不會做此事。”為什么呢?他說出了如下洋洋灑灑的一大堆理由。
參與的核心成員,趙希義有可能是泄密者。他曾經是劉瀚清的政敵,這次打黑,即使成功,功勞也與他無緣,那都是縣委書記劉瀚清的,即便是分得一羮喝,那也清湯寡水,對他趙希義沒有絲毫的價值。反倒是,趙希義在梅州多年,能保證他與姜魁等人沒一絲瓜葛?即使他做到了,他的哥們,他的打手,他的干將,能保證?所以,趙希義泄密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是呀!就是他。”汪溪漾驚奇地說,“李響你真行,分析得非常道理,肯定是趙希義了。”
李響笑了笑,接著說,那也不見的一定就是趙希義了,譬如,也可能是項伯。汪溪漾疑惑地看著李響的眼睛問,他?他也有可能嗎?
李響說,當然有可能。現在,企業界影響官場那是司空見慣的事。你想,項伯當組織部長已經五年,難道就沒有被姜魁、黑臉腐蝕?他們就沒為了別人向項伯行賄?這種可能性很大。這次,有這么多官員落馬,說不定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會有更多的領導干部會牽連進去,這些人,有幾個不是經過項伯之手提拔的?所以,他讓兩個主犯逃走,有充分的理由吧?
“對呀,太有理由了。”汪溪漾說。
趙毅更可能。李響說。他是紀委書記,整一個人,包庇一個人,他一句話就行了。姜魁、黑臉是梅州的黑幫頭子,他不把最有生殺大權的人拉下水,他們怎么混?他是第一個要被他們腐蝕的人。所以,趙毅的嫌疑非常大。
“是是是,有道理。”汪溪漾覺得分析得太有理了。
你真他媽的單純,老子如果說劉瀚清是泄密者,你也會信?
“我現在還在想,是不是他劉瀚清自己泄密呢?”李響很認真地說。
“不可能!”汪溪漾驚呼,堅定地懷疑,她說,“那他搞這個打黑行動是干嘛?”確實,在她的腦袋里,永遠只有“yesorno”
有可能!李響同樣堅決地回答。他說,劉瀚清希望有個驚天動地的政績,不久江都市委換屆,他是很有希望進入市常委的人選,但有希望是不夠的,必須是有把握才行。所以,他必須有足夠的政績。打黑,是來政績最快的方式,正好,梅州就有兩個很有名氣的黑幫組織,正好讓他打,別的競爭對手想打還沒機會呢。他于是就打黑。但是,這打黑絕對不能真打,真打就出問題了,為什么?這黑幫在一方之所以能夠盤踞多年,沒人保護,他們不早沒了?如果真打,那就要打一批干部官員,一個劉瀚清,他有能力打贏比他更大的官嗎?不能!既然不能,那有一個辦法,打半截子。這樣,既撈了政績,兩個黑幫沒了是事實,又沒有觸及那些保護傘,只讓一些小保護傘頂罪。你說,劉瀚清多高明!
汪溪漾啞了,她驚愕地看著李響。她不是反對,而是非常的贊成,這分析簡直就正確無比。看她這表情,純真而又嬌媚,李響真想過去抱她親一口。
“當然啦,蘇敏的可能性就最大了。”李響又在胡編了。
“他?”今天,汪溪漾只怕會被李響徹底弄成白癡加自閉癥,太多的有悖常理的道理,她的知識庫會崩潰的。
李響說了蘇敏泄密的原因。
李響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道理,蘇敏不會不知道,如果他蠢,不知道這句成語,那他至少有句粗俗的古話會知道的,“人怕出名豬怕壯”這話他總該知道吧。現如今,英雄絕對的不好做,小英雄做一做還馬馬虎虎,大英雄肯定就不能做了,誰做大英雄,誰死得快。蘇敏,絕頂聰明,他肯定會想到這一層的。劉瀚清三年時間,要他做這個課題,他不能不做,但是,功課做好了,也就是他滅亡的時候到了。因為,打黑,必須得罪一批人,別人不可能不會報復,那么,第一個報復對象必然是他蘇敏了。蘇敏,位低人微,和螻蟻一般,別人想把他怎么樣就怎么樣,所以,蘇敏他聰明地留下一手,不讓主犯落網。即使別人追得緊,主犯要落網了,也是死尸一個,姜魁就是例子,他安排的狙擊手就是殺人滅口,你不覺得那天連殺兩人不蹊蹺嗎?我猜呀,黑臉的結局也是一樣的,也不可能活捉。那些高高在上的保護傘一看,心里自然明白,他們會說,嗨,蘇敏不錯,蘇敏懂事,所以,他們不但不會責怪他了,反倒會感激他,認為他聰明,這樣一來,說不定還會提拔他,重用他呢。
聽到這里,汪溪漾已是花容失色,她有種過去活在火星上的感覺,突然來到地球上,真還不習慣。
李響本來還有一大堆分析,見把一個純清的女孩嚇成這樣,他有些不忍心了。可是,汪溪漾卻追問,其他人呢?
好吧,小娘皮你還沒被嚇暈是吧?老子就再嚇你一把。
“汪老師,你知道嗎?李翔宇是最大的流氓!”
“是嗎?”
“當然!這次的事,最有可能就是他干的。”李響故作氣憤。
“他?”汪溪漾現在真不知這世界上還有誰是好人了。
“我估計就是他。”李響堅定地說,“他的可能性最大,為什么呢?一是這人被江都人稱為天字第一號大流氓,至于為什么這么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譬如,有個項目需要拆遷,幾個釘子戶被叫到他辦公室談話,出來時個個面如死灰,別人問他們李翔宇說啥了,誰也不敢說半個字,當天就搬家了。還有,某工廠搬遷,工人游行,被帶進去的人出來半個月不敢開口講話。這些,那都是小事,恐怖的事有的事,你也應該聽說過,有個上訪專業戶,十年沒人治得了他,李翔宇上任后,這人再也不上放了,為什么?因為他在清江河里漂了十來天,被人發現時,尸體都發爛了。這是民間傳說。但在官場上,他被譽為果斷、有魄力、雷厲風行的人物,但也有很多人說,他很貪。這貪的人,一旦有權就麻煩了,特別是掌控了專政機關的權力,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了。你知道嗎,早就傳說,黑臉就是李翔宇培植起來的勢力,這事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是,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最近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李翔宇的母親死了,黑臉帶了四十個身強力壯的人去為他母親抬棺材,這四十個人,高矮一樣,體重一樣,精神抖擻,抬起棺材來,簡直就是專門的儀仗隊一般,你說……”
有根有據,邏輯推理清晰,李響滔滔半個小時才把李翔宇的“證據”說完,還說他有別墅七棟、存款千萬、小老婆一個班、豪車十多輛、私生子七八個等等,雖然李響一再強調這只是謠言,但汪溪漾仍然驚愕得恍若隔世,她想清純也純不了啦。
這就是現實世界?
“當然!”李響這句話用了很夸張的語氣。
汪溪漾被李響這么一咋呼,她才明白了,原來這世界不僅僅只有范彤不是好東西,除他之外,原來壞人多的是。
李響不是壞人,肯定不是。梅姐肯定是開玩笑的。她又細細地回憶杜曉梅說的話,現在想起來,似乎她并沒這么肯定,或許,她只是贊許李響的聰明和智慧。她怎么說的來著?她回憶了一下,突然有些迷糊了,記得不那么真切了,梅姐好像是說:“李響啊,機靈在其次,這人很有政治智慧,梅州打黑,他救了不少的人。”他救了誰呢?當然是救了沒有抓著的人啦,姜魁和黑臉唄。可是,現在想來好像不是這么回事,好像是他救了無辜的百姓。不打黑,無辜百姓就遭殃。不過,汪溪漾不能肯定,這話該怎么理解好,汪溪漾現在回憶起來,越來越記不清梅姐的原話了,更不能肯定這話的含義了。
都是個謎,官場上的迷太多,猜不透。反正,李響不是壞人!他不是壞人就行。這是汪溪漾最后的結論,她希望他在自己的頭腦里永遠是原來的形象,因為,他是她崇拜的人物,為民辦事實的好人。
李響不知道,在教師隊伍中,他的口碑極好。老師是個比較特殊的團體,一輩子教學生,養成了自以為掌握了正確答案的習慣,所以,這個群體一般是自以為是的,他們認定的事,一般都是堅定不移地堅持自己的觀點。他們對人的評價,一旦做出了結論,他們就會在社會上,以權威方式發表議論。
“現在,縱觀梅州官場,人品最好、才華最出眾、最有前途的年輕官員,當數李響第一。”
這就是老教師們的功勞。所以,在梅州,很多人知道有李響這人。
解了心中的結,汪溪漾的花容燦爛了,她和李響聊得甚歡。
她告訴李響,現在,籌辦學校的事主要交給向梅處理,汪溪漾還在第一中學教英語課。他們第一次聊到快十二點鐘了,茶館準備打烊,李響才和汪溪漾離開。
“陪我在河邊走走,可以嗎?”汪溪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