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  第二百三十章 暗戰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逆流伐清 | 樣樣稀松   作者:樣樣稀松  書名:逆流伐清  更新時間:2015-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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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柳樹,象病了似的,葉子掛著灰土在枝上沒精打采地卷縮,地上蒸出了一種怪味兒,象是腐爛的尸臭。

強烈的陽光照著一個個面色蒼白的舉子,好象整個街道都在搖搖晃晃,晃得人頭昏眼花。街上的人以猜測的目光,看著這群看榜歸來的“天子門生”。

北京城有一條爛面胡同,其中設有好幾個省的同鄉會館。流落京師的外省人,遇到難處,總要來這里尋求同鄉的關照,找一條落腳謀生之路。所以,盡管這里房屋低矮,路面不平,卻每天都擠滿了口音混雜,貧富不一的各色人等。

而那些叫賣風味小吃,拍賣估衣舊貨,跑江湖打拳賣藝,看手相拆字算卦的各類攤子,也應運而生,熙熙攘攘地擠在這條胡同里,街口上有座茶館,雖然也是草棚瓦舍,但在雜亂的地攤中,卻也算得是鶴立雞群的大鋪面了。

“看那人,定是落榜的舉子,垂頭喪氣。倒似死了親娘一般。”茶館內一個中年人放下茶碗,伸手一指,譏笑不已。

“被功名糊了心的家伙,莫要管他。”旁邊的道人冷哼一聲,停頓了半晌,低聲說道:“南面馬上就要來人了。咱們的布置還未完善,可不要誤了殿下的大事。”

“若說尚不完善,也只是吳應熊的身邊沒有接應之人,由京至津,這一路上可是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中年人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次南面來的人不是能正好補上這個缺漏嘛,大事可成啊!”

“莫要大意。”道人捋著頜下長須,思索著說道:“征召旗奴家丁的風聲已經傳出來,說明南方吃緊。韃虜缺兵少將,快支撐不住了。嗯,要是吳三桂再反正歸來,則大江以南盡可光復。關系如此之大,可不要出什么紕漏。”

“屬下知道輕重。”中年人的表情嚴肅起來,想了想,說道:“水陸皆有安排,可適時選擇最安全的路線。沿途關卡也打點妥當。水路當更為便捷。”

“再弄些官兵服裝,關防也要偽造齊全。”道人瞇了瞇眼睛。沉聲道:“人手盡選孔武有力者,一旦事不順遂,亦要有廝拼的準備。”

中年人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外面,“道長看那父女二人如何?”

茶館外,原來正有一男一女兩個江湖賣藝的在支場子。那男的有二十五六歲。打了赤膊,劃開了人圈子,將辮子往頭頂挽一個髻兒,就地撿起兩塊半截磚,五指發力一捏。“嘭”的一聲,兩手的磚頭立時粉碎,引來了圍觀眾人的大聲叫“好!”

“在下初登貴地,人生地疏,全仗各位老少照應,在下雖有幾手三腳貓功夫,并不敢在真人面前夸海口,有個前失后閃,還望看官海涵!”青年人說罷指著站在一邊的女孩說:“這是小妹,小名云娘,今年十六歲,也練了些花拳繡腳,敢請各位看官……”

道士微微偏臉,不無疑慮地問道:“山東人?江湖把式,頂用嗎?手上沒沾過腥,到時可別軟了腿?”

中年人愣怔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停頓了一下又試探著說道:“莫不如讓他們練練手?”

道士望著外面沒吭聲,那男女兄妹已經開始演武,男的耍了套棍棒,女的練了趟花槍,倒也好看得很。

“南橫街有個獨眼標,讓他們去除了。”道士突然低沉地說道:“手腳要利落,頭尾要干凈。若是弄得亂七八糟——”

“屬下明白。”中年人在椅子上躬了躬身,表示了解。

獨眼標不過是個地痞流氓,死了也沒人追究。當然,頭尾干凈便是無人無尸,全當人間蒸發,這才最為嚴密。

道士點了點頭,起身飄然而去。中年人則喝完殘茶,不緊不慢地走到柜臺后,笑容滿面地又充任起店掌柜來。

若說是暗戰,朱永興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一是重視肯投入,二是有比較先進的方式辦法。再加上清初的暴戾統治,民間反清的情緒亦蘊藏其中,情報部門的滲透、擴大的成績,便顯得很突出。

不光是窮苦百姓,還有文士商人,更有少量清廷的下層官員,情報部門織成的網越來越廣,借著明軍的勝勢,爭取策反也逐漸擴大,日益顯現出威力和作用。

永歷十六年(康熙元年)八月二十六,由夔東十三家改編而成的討朔軍由房縣出發,劍指鄖陽(現十堰地區)。

為什么討朔軍只訓練整頓了二十余日,為什么改變了沿長江順流而下奪取夷陵的作戰計劃?這其中有糧草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情報部門傳來的消息,使討朔軍改變了作戰計劃。

說到糧草,自然是因為夔東地區較為貧困,難以支應大軍集中于一地;至于情報,則是鄖陽、襄陽兩地的策反工作取得了突破,造成了進攻的有利時機。而且向鄖陽攻擊,又可招攬大量流民,以為拓展川東之用。

鄖陽府是明朝成化十二年開設的,而設府前,在中國長達上千年的封建社會中,境內卻從未建立過相對完整、統一的郡府建置,所轄地是分散隸屬于周邊郡府的。為什么恰好在明代中期要設立一個鄖陽府?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明朝中期以后,政治。皇帝昏庸、宦官專權、吏治敗壞,土地兼并劇烈,又時逢連年災害:水災、旱災、蝗災等災害頻繁發生。種種惡劣的社會生存環境,造成明朝中期以后大批農民失田失業,大批的農民背井離鄉,四處逃亡。流民遍及全國,成為明朝中期以后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

荊襄地區便是當時最大的一個流民聚集區,破產的農民如潮水般地從四面八方涌進,鄖陽地處荊襄地區西北部,元朝至正年間這一帶就已有流民聚此,當時官府將這一帶作為封禁區,是不許百姓遷入的,但是直到元朝滅亡也莫能制。明朝建國初,朱元璋延續元制。對荊襄地區仍實行封禁政策,“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最大的封禁山區便是以鄖陽為中心的荊襄地區。

大批流民選擇荊襄地區是因為當時該地區人煙稀少,容易獲得墾地。同時這里的氣候介于南北方之間,比較溫和,雨水適中,既可以種水田。也可以種旱地。荊州、襄陽、南陽三府兼有水路之利,“南人利於水耕。北人利於陸種,而南北流民僑寓於此者比他郡為多”。

而明廷“恐流民聚眾鬧事”,壞了統治秩序。朝廷采取強令驅趕和強制遣散流民還鄉的政策,其結果導致朝廷封山與流民反封山的矛盾空前激化,終于釀成歷史上有名的二次荊襄流民大起義。

兩次聲勢浩大、驚心動魄的起義被朝廷武力殘酷鎮壓下去之后,荊襄流民問題并未得到根本解決。成化十二年(1476)。河南歉收,饑民又是潮水般地涌進荊襄地區,“入山就食,勢不可止,流民復聚如故”。采取強硬的封禁政策與措施。明廷擔心又會激發強烈地反抗,因而被迫尋求武力鎮壓以外的策略與措施來治理流民問題。

于是,明廷決定將鄖縣從襄陽府之均州劃出,升為府,定名“鄖陽”。鄖陽府的設立,可以說是專為安置荊襄流民而為,也可以說是荊襄流民為爭取生存權而進行長期生死斗爭的成果。

鄖陽、谷城、襄陽都屬于漢水流域,谷城位于襄陽的上游,而鄖陽又是谷城的上游。討朔軍此次出兵到底會不會到達襄陽城下,還要根據出兵后的具體情況而定,如果糧草收獲足夠支撐,便可以直逼襄陽城下。如果所得很有限的話,則鄖陽、谷城大致就是此次明軍的主要目標。

以戰養戰,邊戰邊招攬流民擴大生產,這對于以地貧民瘠的夔東地區為根據地的討朔軍來說,則是有些無奈的發展道路。

駐扎在竹山、房縣地區的郝搖旗所部曾多次騷擾過鄖陽和谷城,但裝備簡陋的他們并沒有把攻克城池作為目標,而主要是在在府城和周圍收集一些物資和人力。雖然鄖陽府的城墻并不是十分高大堅固,但也不是這些缺乏重炮、攻城武器的明軍能夠輕易撼動的。

而討朔軍此次出動卻是雄心勃勃,一部直逼鄖陽,一部進迫谷城,這對于軍中的很多將領來說是很難理解的。雖然進迫谷城有牽制的作用,分兵而進又能盡量多征得糧草,但分兵勢弱,攻克城池的把握豈不是大大降低?

但事實證明,長江水師帶來的教官和專業兵種,以及南明政府的情報機關,都是極為關鍵和重要的助力,戰役進程的順遂完全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永歷十六年(康熙元年)八月三十,討朔軍第一師一萬五千余人進抵鄖陽城下。而鄖陽的文官、武將還是采取以往的應對策略,根本不打算與明軍在野外交戰,而是下令放棄所有外圍據點、烽火臺、驛站,把其中的物資和人員,以及近郊的居民以及居民家中的糧草也搬入城中。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樣堅壁清野之后,便能使明軍的收獲較為有限。明軍的收獲越是有限,能夠呆在鄖陽城下的時間就越短,搜索范圍也就越小。

在得到明軍逼近的消息后,鄖陽守將便給上游的谷城、還有襄陽府發去了報急信件。就在他們發走信件后不久,鄖陽這里也收到谷城的急報,說是有上萬明軍正逼近城池,要鄖陽這里抽調一些部隊去增援。

“這次賊人的規模還真不小。”看到谷城的急報后,提督佟國瑤很快就把局面猜測個八、九不離十。“估計是兩路賊兵齊發,一路去了谷城,一路來我們這里,讓我們無法互相支援。”

“人多吃得也多。”游擊杜英頗為鎮靜,甚至有些譏誚,“這些蝗蟲。見我軍守衛森嚴,必不敢攻城,數日即退,只是要留下些牛屎馬屁,黃白之物了。”

“呵呵。”佟國瑤笑了起來,說道:“賊人如故,卻不知咱們已作了調整。待其分散擄掠,便知道咱們的厲害了。”

明軍為了多收集物資肯定會分兵行動,而隱藏于城外的一部清軍便可伺機攻擊那些落單的明軍小隊。這種牽制行動會迫使明軍更加謹慎地行動。收獲也會更小,在鄖陽城下停留的時間也會更短。

佟國瑤的妙計似乎越來越有可能成功,望著城外安營扎寨的敵人,他的冷笑更盛。

“丑時三刻,西門舉火。”在討朔軍副指揮郝搖旗的營帳內,荊襄情報司的情報人員將在城外秘處取出的情報呈給了郝搖旗。

作為高級將領,郝搖旗自然是提前知道攻克鄖陽的關鍵。沒錯,有內應。而且這內應并不只鄖陽一處。

襄陽總兵官楊來嘉原為鄭成功部下,官至都督。降清后被授予湖廣襄陽(湖北襄樊市)總兵官。而鄖陽副將洪福又是他的舊部屬下。這一條情報線的源頭遠在襄陽,卻能直接導致鄖陽的輕取。

爭取和策反也是要擇人進行的,鄭家降清的將領自然是理想人選。被清廷調離家鄉,在內地安置,看似保險,卻使這些降將心懷不滿。只要外部環境變化,難免生出變故。

“辛苦了。”郝搖旗很客氣,卻是心中暗凜,情報工作已經能在清廷腹地展開,并取得如此成就。多么令人心驚。這些人官職雖小,卻能上通朝廷,直接聽命于岷殿下,也由不得他不在表面上表示客氣。

“國公,末將愿擔任主攻。”掛印總兵馬進玉搶前一步,主動請纓。

“末將亦愿。”掛印總兵羅茂同也挺身而出。

既有內應打開城門,攻克鄖陽便是輕松容易,作為討朔軍的第一戰,功勞不算太大,但影響卻是不小。戰報上呈朝廷,即便不獲封賞,名字亦將為人所知。日后呢,打的仗多了,恐怕便不如此次醒目。

郝搖旗知道眾將的心思,趕忙伸手止住了他人的躍躍欲試,笑道:“自家人不必爭搶,建功立業的機會日后多的是,你們還怕岷殿下賞罰不公嗎?”

這話一說,眾人都齊聲“不敢”,雖退了下去,但眼神中熱切不減。

“嗯,主攻便交與馬進玉和鎖彥龍,其他諸將亦有安排,首戰必勝,諸位當戮力同心,奮勇作戰,打出我討朔軍的威風。”郝搖旗想了想,決定采取一下平衡,把首功分給自己舊部的總兵馬進玉和劉體純的部下鎖彥龍。

事實上,討朔軍雖然是一支名義上的朝廷軍隊,但畢竟是由各家抽調兵將組成,有派系也是難以避免。要將兵將徹底打散,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辦到的。

幾乎與此同時,討朔軍總指揮劉體純所率的一個師也進抵谷城。目標是攻占城池,但辦法卻有所改變。內應是沒有了,卻并未影響其攻城的信心。

“這是穴攻?”劉體純看著討朔軍的新兵種——工兵堆起了土丘,開始迅速挖掘地道,不禁疑惑地問道。

“與穴攻類似,其名為坑道爆破,是為殿下所起。”工兵隊頭領田守一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解釋道。

劉體純肅然起敬,回身命令道:“再調一部兵馬來,防止敵軍出城攻打這里。萬一被他們偷襲了,下面的兒郎就要被活埋了。”

“多謝王爺關愛。嗯,屬下帶人連夜輪流施工,明日午時定可破城。”田守一感激地拱了拱手,跳下土丘,繼續指揮工兵的掘進。

十三家中不乏礦工、木匠出身的士兵,工兵隊的組建便以這些士兵為主。在挖掘技術上只要稍加指點改進,其工作效率比西南明軍的老牌工兵也相差不了太多。

“明日午時嗎?”劉體純有些懷疑自己沒聽清楚,詢問地望向身旁的將領。

“沒錯,他說的是明日午時。”總兵王加玉也很驚訝,但還是如實答道。

“或有奇技不為我等知曉。”劉體純想了想,說道:“此乃岷殿下創造之法,克名城,破強敵,定是不同凡響。”

明軍開挖地道,城內的清軍也覺察到了。但他們的判斷卻出現了錯誤,以為明軍要進行穴攻之術。如果按照正常的進度,挖到城下,掏空墻基,清軍守將認為至少需要好幾天。面對數量占優的明軍,清軍守將沒有派兵出城逆襲土丘,而是選擇了在城墻后面挖溝的應對策略。

“這是虛張聲勢,以誘我軍出城浪戰。”清軍守將面對這樣的騷擾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頗有信心抵擋明軍,“以敵之糧草物資,多則支撐五日,少則二三日便要撤退。穴攻之術,如何有時間奏效?”

“大人所言極是。”旁邊的部下笑著恭維道:“開挖溝渠正是萬全之策,若敵真要穴攻,便灌水淹之,可使其藏于洞穴之兵盡成浮尸。”

“浮是浮不起來了,只能臭在洞穴之中而已。”清軍守將笑得暢快,卻故作遺憾地搖了搖頭,“這首級如何割取倒是困難,沒奈何,只好舍棄此功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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