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瑜是隨著日本使者先至琉球,了解情況,暫息戰事后,才乘坐明軍戰艦前往大陸。
對于翁求多的詢問,朱之瑜立刻明白過來,此次明軍的行動除了彰顯宗主國的責任外,還有開通對倭貿易這個目的。
“倭國幕府對大明還是同情和友善的,否則也不會出兵助戰。”朱之瑜思索著說道:“而且其鎖國之策是為了防備海盜,遏制西夷宗教在倭國的傳播。如果貿易可以幫助大明獲得軍費,老夫覺得倭國幕府是能夠答應的。”
翁求多點了點頭,輕嘆了一聲,說道:“那臺灣的鄭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吧?”
“鄭家?鄭經那個孽子嗎?”朱之瑜覺得鄭經氣死乃父,心中十分痛恨,話語也激憤起來,“此番覲見,定要讓倭國只與大明貿易,不再與鄭家通商。”
“先王逝世,倭國幕府會改變對鄭家的態度嗎?”翁求多疑惑地眨著眼睛,“好象沒有什么改變呀?”
朱之瑜想了想,說道:“國姓爺去世對倭國幕府來說,并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甚至鄭經奪取了藩主的位置在他們看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繼承人比前人更優秀,家族很可能更興旺。倭人便是這樣的思維,在咱們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反而是正常的。”
停頓了一下,朱之瑜繼續說道:“如果這次是因為國姓爺昏庸了,那部將支持鄭經奪位沒什么了不起的,這也是倭國人暫時沒有什么反應的原因。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原委,知道了鄭經為了一個女子讓家族分裂,這就不符合倭國人的想法了。”
“而且——”朱之瑜加重了語氣,“此次幕府使者如果能夠看到我大明的興起之勢。疏遠鄭家也不足為奇。”
“他們會看到的。”翁求多微微一笑,說道:“目前雖是半壁江山,但韃虜敗局已定。只要圣上——嗯,圣上英明果決,神眷天授,定能競中興全功。”
朱之瑜對朱永興還是缺乏了解。以為翁求多不過是場面上的歌功頌德,便隨口問道:“翁將軍,不知圣上脾氣如何?可否講述一二,也使老夫心中有些準備,免得覲見時觸犯龍顏。”
翁求多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他也只是在投效時在廣州見過朱永興一面,要說到自己的了解,還真不太好說。可被問到了,又不能不說。顯得自己很沒面子。
寬仁、英明、睿智……翁求多一番夸張式的描述,讓朱之瑜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正就是一副明君形象,嗯,即便是昏君,想必也不會從翁求多口中說出來。
“魯王殿下也在南京嗎?或者是張煌言張尚書?”朱之瑜覺得應該先與舊識交流一下,總會比從翁求多這里得到的信息要多,要可靠。
“張尚書肯定在南京,魯王殿下——本將就不清楚了。”翁求多老老實實地回答。
朱之瑜點了點頭。蒼水兄在就好,他的品德和修養。還是信得過的。
在王戰面前,是一片偉麗而寧靜的,碧藍無邊的海。在眼光所能及的遠處,與淡藍色的云天相連。漣波反映著熔化的太陽,現出鱗比的火焰。小小的漣波在岸上金色的細沙上呢喃著,親切地朝他的腳邊緩緩爬了上來
新鮮。新奇,還帶著一種難以排解的擔憂。遠方,母親該有多么掛念,是不是在流著淚罵著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兄弟只有十三歲,能不能代替他成為家里的頂梁柱?春耕已經結束。因為義民而得到獎勵的田地是不是已經都種上了莊稼?
年輕人的心啊,你想開一扇小窗,他卻偏要敞開大門。這是一只不知深淺的小牛犢,就要用自己的犄角去闖世界,他的心中充滿了快樂和新奇,還帶著興奮和恐懼。
哨聲響了,王戰和他的新戰友們一起奔向大海。游泳,是明軍新的標準和要求。不管你是陸軍,還是海軍,在條件和時間允許的情況下,都要進行游泳的訓練。
王戰并不是一點水性也不會的旱鴨子,雖然不是那么純熟,但在稍淺的水里還是淹不了他。相比于他,周圍的戰友們卻有不少人動作不對,或是心慌忙亂,喝了又苦又咸的海水,嗆得直咳嗽。
水深了,旁邊的人少了,王戰依然在奮力地向前。很簡單,從百米外停泊的小船上拿到小紅旗,則意味著他的成績合格。苦澀的海水有少許進了嘴里,但他不在意,甚至看到越來越近的小船,以及船上為他們吶喊加油的戰友,讓他更加的興奮。
列兵,這是王戰要達到的第一個目標。然后是上等兵,士官,尉官……王戰雖然滿身武藝,但卻清楚得很,他必須一步一步地攀登,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終于游到了,王戰扒著船幫,接過小紅旗,有戰友笑著拍他的頭,大聲鼓勵夸獎著。他咧著嘴樂,稍微休息了片刻,轉身游回了岸上。
“好樣兒的。”已經是尉官的唐季對這個新手下十分的贊賞,雖然在軍中,個人的武勇越來越不重要,但那一槍五中的絕技,仍然讓王戰小有了名氣。從這個新兵的身上,唐季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謝謝長官。”王戰莊正敬禮,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掃過唐季胸前那閃亮的勛章。
榮譽感是激發戰斗精神、維護軍隊士氣、增強戰斗力的關鍵。熱血軍人可以為榮譽而奮戰、為榮譽而獻身。榮譽感歷來是激發軍人責任感使命感和維持軍心士氣的重要途徑,古今中外任何一支強軍都概莫能外。拿破侖說過:只要有足夠的勛章,我就能征服世界。其道理正在于以高度的榮譽感激發部隊的士氣,從而煥發出無與倫比的戰斗力。
光復半壁河山之后,論功行賞,朱永興是毫不吝嗇的。制作精美的銀質和包金勛章,立時成為軍中耀眼的存在。誰戴上勛章。不是立時引來眾多羨慕、欽佩的目光,從而成為證明自己英勇的標志。
“忠誠無畏,勇敢頑強!”勛章后無一例外地刻著這八個圣上御筆親題的字,有這樣一枚,那可是足以留傳珍藏,甚至供奉起來。讓子孫后代都為之驕傲的寶貝。
“繼續努力,爭取三個月升上等兵,然后升士官。”唐季看著王戰光著的健壯身體,掩飾不住的喜愛和贊賞,“你們哪,算是趕上好時候了。老子剛參軍的時候,哪有這么好的伙食,軍餉也沒現在多。”
“長官——”王戰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不知道啥時候打仗哈。那樣應該升得更快吧?”
軍中有兩種晉升方式,一種是靠時間,一種是靠軍功。如果沒有戰事,那最少要三個月,還要表現得突出,才能晉升一級。而在戰場上則不同,不僅升得快,還有得勛章的機會。
“快了吧?”唐季也不十分確定。但今年的休假雖未取消,卻不可遠離駐地。這意味著軍事行動不會停息太長時間。
“來信嘍,來信嘍……”遠處傳來的喊聲讓唐季精神一振,匆匆忙忙地小跑了過去。
民間的驛傳郵遞尚不完善,但軍中的卻是盡量保證,這也是地方官府和宣教部門的一項主要任務。從明軍打出滇省后,這項制度便開始實施。也是提高軍人地位,穩定軍心的重要措施。
王戰還猶豫著是否該寫封信給家里,唐季已經拿到了自己的信件,在僻靜處迫不及待地讀著看著。
信是代寫的,也就沒法表達過于親密肉麻的話。但唐季卻沉浸其中。細細品味著,品味著那有些絮叨的敘述,那根本不值得一說的小事兒。甚至,在他的鼻際,能聞到信上那淡淡的熟悉味道,雖然實際上什么味道也沒有。
村子擴大了,田地又增多了,又攢了一些錢,鄧秀兒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訴唐季;軍隊開走了,可她還在往城里送菜,因為洗擇得干凈,所以賣得很不錯;想買頭水牛,雖然錢不夠,但官府說可以分期付款,或用地里的收成相抵……
唐季笑得有點傻,但卻是開心而快樂的。遠方有自己的親人,還有一個姑娘在等著他,在惦念著他。戰爭,終將結束,而親人和鄧秀兒的生活已經得到了安寧,并且越過越好。這是誰的功勞,是自己的,是自己的戰友的,是千千萬萬的袍澤的。唐季感到了自豪。
每次大規模的戰爭結束,往往會意味著一場或大或小的社會變革,國家重劃,階級重分。對于光復區的百姓,以及軍人來說,這場變革卻早已經開始了。
士農工商,四民社會,傳統的社會形態特征,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士農兵工商。而且,在官方言論中,這五大社會集團是不分排位的,也就是說,不是階級的劃分。
軍人的地位,軍人的待遇,不斷的提升,由“當兵吃糧”的混事兒,早已經成為了一種職業。一種足以養家糊口,一種足以光宗耀祖,一種足以讓人昂首挺胸的職業。
這并不是因為國家危難,而采取的暫時的利用,而是立足長遠的改善和轉變。家里有一個軍人,便能享受特殊的優惠。不僅僅是得到了土地和餉銀,連地方官府也要給予適當的照顧。
當這些觀念和行為形成習慣,朱永興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針”,這是什么屁話?沒有軍人,如何保家衛國,如何抵御外侮,如何開疆拓土?
不讓士兵們糧餉無憂,又如何實現的爆兵策略?火槍的裝備是一方面,因為訓練周期短;但最關鍵的還是讓人們樂于當兵,踴躍從軍,并不以自己的軍人身份而感到卑賤。
“朕說過了,軍人以軍禮參拜即可。”朱永興有些不耐煩,但還強壓著性子,“文官呢,拱手作揖即可,亦無須跪拜。”
“陛下寬仁,然禮不可廢。”進京述職的湄公、河仙總督宗守義鄭重跪拜。叩首如儀。
朱永興苦笑了一下,對于這位在海外辛苦創立基業的功臣,他本想優容,可卻未能達到目的。
“免禮,賜座。”朱永興仔細端詳了宗守義一會兒,微笑著說道:“湄公、河仙兩省發展得非常好。這是隆華的大功一件,也讓你吃了不少苦啊!黑了,瘦了。但書生氣沒了,眼中靈氣四溢,竟是大大的不同了。”
宗守義見到久別的主上,見朱永興身著龍袍,頭載朝天冠,一派帝王威儀,不免心情激動又惶恐。聽到主上溫言撫慰。不禁感動非常,起身垂手恭聽著,再躬身施禮,謙遜道:“為萬歲盡忠職守,微臣不敢言辛苦。功勞也說不上,皆是萬歲英明……”
朱永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壓了壓手,示意宗守義坐下回話。沉吟了一下,說道:“經營海外之地。不比本國,你能審時度勢,靈活施政,難能可貴。由小見大,可見你才略是盡夠的。那湄公、河仙兩省可有人才能夠頂替于你,能繼續穩固占領。直到其變成我大明疆土。”
宗守義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官職可能會有所調整,是大用,還是——他不敢多想,趕忙說道:“微臣舉薦莫海發。于湄公省初建時便任事,勤懇忠心。”
“莫海發?嗯,朕有印象。”朱永興點了點頭,用有經驗的官員比從他地調派更加合適,只是現在似乎還有些操之過急,“真臘有內亂跡象,據你看,會在何時爆發?”
真臘孱弱,原來是暹羅與南阮爭雄的舞臺。圍繞王位,真臘國曾發生多次奪嫡之爭,每逢真臘內亂,南阮與暹羅總是不失時機地介入其中,出兵幫助其中一方登上王位。這種情況在明軍于湄公、河仙開始蠶食擴張后,便有了很大的改變。
暹羅國內部不穩,無力再對真臘施加壓力;北鄭擊敗南阮后,忙于穩固占領之地,也暫時缺乏用兵的實力。也就是說,真臘如果在短期爆發內亂,幾乎只有明軍能夠左右局勢。
待到宗守義詳細敘述了真臘現在的情形,朱永興思索良久,輕輕搖頭道:“一口吞下真臘,還是過于操切了。在國內戰事未結束之前,對于湄、河兩省的兵力和物資的援助,朝廷還力有未逮。嗯,朕看可以先裂其國,日后再切實占領。”
控制和占領,這是個火候問題,是先控制,還是先占領,要考慮到很多因素。軍力的強弱,地方民眾的反抗程度,上層的性格和傾向……但在宗守義看來,朱永興的辦法似乎更加高明,更加穩妥,能以較小的代價,取得較大的戰果。
“匿螉秋和匿螉嫩不是爭位嗎,那就都為王,咱們扶持那個勢力較弱小的。”朱永興還在敘述著自己的想法,“將真臘一分為二,扶槙一個傀儡政權,使當地民眾的反抗情緒降到最低,然后慢慢消化。另外——”朱永興想了想,微微一笑,“新控制的地區鼓勵他們多種經濟作物,比如甘蔗、棉花等等,那應該很賺錢。糧食呢,由占領區供應。”
宗守義一下子沒明白過來,很賺錢,為什么不自己種?但他看到朱永興意味深長的笑意,仔細思索,立刻醒悟了。
經濟作物確實很賺錢,但錢能吃嗎?在糧食需要從外供給的情況下,造反作亂會成功嗎?
為什么在土地肥沃的地方會鬧饑荒?因為殖民者的貪婪,因為經濟作物的大肆種植,因為糧食作物種得太少了。
當然,這些歷史上曾經發生的事情,宗守義不知道,他只為圣上能有如此高明且隱蔽的見識而感到欽佩無比。
“真臘內亂在即,隆華,你還要當上一兩年的總督。”朱永興想清楚了,耳提面命之下,宗守義會把湄、河兩省的事情處理得更好,起碼暫時是不好換人的,“明年便要北伐,成功之后,內閣還缺首輔、次輔,朕給你留著位置。”
宗守義現在真是大吃一驚,趕緊跪下謙辭,“萬歲,微臣才疏學淺,資歷不足,萬不敢存此奢望。還請萬歲三思。”
明代,以太祖廢除丞相制度為標志,皇權更加惡性膨脹,繼而以翰林為主要選擇的對象的大學士制度開始出現。明成祖即位后,特派解縉、胡廣、楊榮等入午門值文淵閣,參預機務,稱為內閣。仁宗時,任用楊士奇、楊榮為華蓋殿、謹身殿大學士,權力加重。明世宗時,改華蓋殿為中極殿,謹身殿為建極殿,將大學士的朝位班次,列在六部尚書之前,地位大大提高。明代之內閣大學士雖無宰相之名,實有宰相之權。
隨著權力的不斷增大,內閣成為一個重要的部門。于是,從明朝中后期開始,內閣大學士開始由尚書擔任,而這些尚書有的還擔任太保、太傅、少保、少傅等,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官階為正一品,于是六部尚書有事只好請示內閣大學士,這就使他們實際上成為內閣的下屬,等于又恢復了中書省統率六部的舊制。后來內閣大學士又按地位高低順序,分為首輔、次輔、群輔,首輔“偃然漢唐宰輔,特不居丞相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