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賈魯河,不知流自哪個遠古,再會淌著幾多未來。
河岸一壁峭崖兩側長滿青苔,清澈的泉流沿著峭壁滑下小潭,潭中游魚嬉戲。小潭一側,巖石疊嶂中,自然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酷似一座亭子。其中一塊巖石上,有石紋,很象“紫萼”字樣。小潭四周,古藤纏繞、古樹參天、萬竹蒼翠、百花爭艷、百草蓊郁。清泉飛濺處,一株芍藥鮮艷奪目。其中一片花瓣,金光閃閃,光芒四射。一只潔白的似羊似馬坐騎,守護在仙芍身旁。
何仙姑,對紫萼仙子,講述《天鵝湖》的域外傳說故事,接著教她天鵝舞,強調“揮鞭轉”要時常練習鞏固,才能保持如此高難度的旋轉技巧。正練習的差不多,有歌聲傳來——
//一個人背著行囊,無休無止地流浪。
從遠古游到未來,從神農架到阿爾皮斯山。
太陽總出現在山那邊,月亮總懸掛在天中間。
春天的柳枝剛發芽,冬日的雪花又琳瑯。
我沿著小路走四方,從古到今寫流浪。//
——呂洞賓,高歌而來。如風輕巧,翩然落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紫萼,好地方啊!”韓湘子,駕鶴而至。
“誰是紫萼?我叫吳芍芬。你們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跳舞象天鵝的大姐,你怎么把我弄這里來了?”吳芍芬,問何仙姑,一臉錯愕。
“紫萼,就是你呀!你下凡前是紫萼仙子,你不知道嗎?也是,下凡轉世了,可不就變凡人了唄。”鐵拐李,拄杖落地,搶著回答,滿臉調侃味道。
“是啊!你是花仙,花中之王,你真不知道嗎?不信,你取下你頭上戴的芍藥,看看就清楚了。”藍采和踏云而來,一副逍遙自在樣子。
“我頭上戴花?”言罷伸手摸到頭上,果真有花。她取下一看,一朵紫紅色的芍藥,光彩奪目、美麗非凡。“瞎掰!這是芍藥。花王,不是牡丹嗎?”被稱紫萼的,睜大眼睛,表示懷疑。
“啊啊,先有芍藥,后有牡丹,不是嗎?”正陽子鍾離權,神秘到達,溫和地為她解答。
“天鵝大姐,你把我弄這來,就是為了要我見他們嗎?”
“何仙姑,你變‘天鵝大姐’啦?哈哈哈…”
張果老,幸災樂禍般,如風飄臨。何仙姑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還是我來說吧。我們是八仙,奉玉帝之命,前來幫助你。因為,趙宋大難臨頭,但是氣數才過一半,所以要你輔佐新主,繼往開來。我是趙宋,仁宗朝的曹國舅。他們是……”
她用心記:呂洞賓、何仙姑、藍采和、張果老、韓湘子、鍾離權、鐵拐李、曹國舅。
原來,真有八仙啊!于是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正用心地想記住他們的樣貌。這時,觀世音菩薩,踩著祥云現身,八仙立即跪拜。她也跟著,虔誠下拜。
“紫萼,14年前,你得悉你的前世曹魏愛人已經轉世,自愿放棄800余年修行,投生汴京吳家。當年,本座沒有全部廢去你所有仙氣,為你留下一片仙瓣,為得你有天命在身。現在,本座將此片仙氣,賦予你吧。”
話落,但見觀音娘娘一抬手,一道金光折射吳芍芬身上。而清泉飛濺處芍藥中的那片,立馬黯淡了金光。
“八仙,紫萼現在已有微弱仙氣,可以接受你們的仙授了。鐵拐李,將你的單腿旋風踢武功,傳授于她。何仙姑,你授她些許輕功。其他各授相應機宜與才藝。”
言罷,觀世音展開一幅幅畫面,道:“這些畫面,乃趙宋新主,也是你前世與之情約三生之人,將要經歷的劫難。紫萼,憑你悟性,屆時應當知道如何化解。”
接著,展開一系列人象,“紫萼,你要以守護為天職。他們中,有你既要守護,又可倚重之大將、名臣,比如岳飛,梁紅玉與韓世忠夫婦等;有可以弘揚華夏下文化的人,比如千古才女李清照,才子陸游等;有你前世與之有過一段姻緣的兩人,你與之要慎重把握分寸。總之,紫萼切記,一切順應自然,不可強求為之,否則,反而帶來不可預料的后果。”
吳芍芬正想問,前世三個有緣人各叫什么名字,觀世音已經展開書卷“這是你身后百年歷史,你快快過目一遍。能夠記下多少,全憑你的造化。”
她感覺有一絲絲光線,透過她的眼睛,進入她的大腦。正想記詳細一些,書卷已經隱去,菩薩也駕云升騰而去。
她好茫然,回頭看八仙,果然都是曾經認識的。鐵拐李與何仙姑不容分說,各授她單腿功與輕功。其他六仙,則授她七七八八機宜與才藝,弄的她混亂一片、不知所云。他們言之,屆時自會明白。
“紫萼仙子,我帶你回仙界的時間,已經過了人間好幾天了。時間緊迫,你快回去吧!”何仙姑言罷,閃電般攜她離開,須臾來到海邊,將她扔到海里……
她在海水里,拼命掙扎,終于浮出水面,竟然可以游到海岸,縱身一躍,飛到岸上。但卻感覺,已經用盡全身力氣,十分乏力,不禁嘴里發出呻吟。
卯時已過,但聽一聲“嗯哼……”滿屋子,剎那芬芳四溢。
紫薇心中詫異,還是趕緊道“小娘子,你醒啦?”(宋,稱女子為娘子,稱少女小娘子。而“小姐”,乃青樓女子專稱。另外,古漢語,沒有“您”之稱謂。)
她醒來惶然四顧,道:“紫薇?我在哪里?”
“小娘子,你怎么了?你在自個芍瑞軒浴室,泡溫泉湯呢。”紫薇吩咐“你們,快去叫老爺。”
女仆一路叫:“老爺,老爺,小娘子醒了!”
朦朧睡去的吳近,聞罷一個激靈,奔到女兒身邊“央央,天憐我兒,你總算醒了!心肝寶貝,爹爹在這里。”他也聞到了,滿室芍藥花香氣。
她坐直身子,發現湯水高至她肩膀以上位置。便努力分辨,想理清滿腦子混亂。
原來,她在自己的家里,只是夢游仙界去了。那個仙境,不就是自己芍瑞軒一側的風景構筑嗎?很相似的。夢中仙道將她扔進海里,原來是自己泡在水里。
唉唉,哪有什么仙境、仙道、菩薩?一夢而已——她給自己夢境下結論。
“紫薇,快侍奉小娘子更衣,然后背著她回臥室。”
吳近吩咐完,自己走開,回女兒臥室候等。
須臾,見女兒自己走回來。紫薇趕緊解釋“老爺,小娘子不讓背。”
“爹爹不用擔心,我很好。”說完,斜靠在臥榻上,咕嚕了一句:“靖康元年秋冬——1126年秋冬。”她似自言自語。
“什么?伊伊餓溜?是該餓了,好幾天沒吃什么了。紫薇,快去熬些粥來。”
“那個什么,你們都別嚷嚷,讓我靜一靜。”
“好,好,爹爹安靜,安靜。”回頭對著眾侍女“你們,都出去。”
一室安靜。
她心忖,近日夢到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怎么回事?難道她真的是芍仙轉世?如果僅僅是夢,夢中一切,怎么記憶那么清晰?嗯,得通過父親,進一步證實一下。于是道:“爹爹,我近日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兒在夢中,得菩薩與仙道傳授、指點來著。”
“是么?那一定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禱告,菩薩、仙道顯靈了,我該去還愿才是。”
“爹爹,你信我說的么?”
“你是仙姑轉世,有這樣的神助,應當視為正常。所以,我當然信你,一直都信。”
“是不是仙姑轉世,不好說。但我想知道,你是否曾經做過一夢。夢境有涼亭,有芍花,有白羊,有亭題‘侍康’等,一如芍瑞軒近旁景色,對么?”
邊問邊回憶夢境:仙境亭題是“紫萼”,就這不同。
“你怎么知道?”父親驚詫莫名。
“還真有這事啊!”
“可不!?不過,這事我從來沒有外傳,連對你娘,我也不敢說,唯恐泄漏天機。”
“哦?是么?”看父親的神情,應當是真的。果然芍仙轉世,那她就要好好地想一想了。于是道“爹爹,你先去忙,讓女兒先理一理思緒,等會再聊,好不好?”
“應當的!我兒大病初愈,是應當好好靜養。”言罷,正欲起身離去。
“央央,我的央央。聽說你醒了,娘來看你了。”
吳府千金得救康復,合府盡歡顏。人未到,聲先到。
母親的到來,將她從思緒中拉回。一骨碌爬起來,款款施禮:“娘……”她欲言又止。母親來了,父親也站起來。
“吾兒,你好利索了么?明日要為你行及笄禮,會有好多賓客來府,你行么?”
她沉默良久,目中閃動著淚花“娘,不行也得行啊!已經入選秀女了,我吳家還能夠如何?一切,聽天由命吧!”
母親抱著她“央央,我的兒啊……”哭出聲來。
吳近惻然“央央,是爹爹對不起你。事已至此,的確是無可挽回了。不過,以后爹爹什么都依你。你有什么要求,皆可以對爹爹說。”
見父親很是黯然,安慰道:“爹爹莫要自責,送選秀女,也是為女兒著想。不過,一定要行及笄禮么,不是年滿15歲,才及笄?”
“噢,必須的。你只能提前及笄,因為后天就要送你進宮了。”
“進宮?這么快?”她驚異地看向父親,雖知這是入選秀女的必然結果,還是郁悶。
“噢,昨日公公前來宣旨,欽定你侍奉康王趙構。為父代你,接旨了。”
這次,她沒有暈倒,而是十分淡定。然而,又陷入沉思:果然,改趙桓為趙構了。難道趙構是菩薩說的“新主”?看來夢境似有些可信之處,天命她與趙構之緣了。如若趙構果真是她夢中人,那可就真是三生有緣了……
“央央,這次不是趙桓,而是奉靖康帝趙桓旨意,侍康王了。你不會再反對吧?”父親見她一直沉默而走神,一臉擔憂。
父親憂慮的問話,讓她回神此地此時此刻,微笑地看向父母道:“那好,是否同意,是否情愿,孩兒要單獨與父親談談。母親準否?”
“我走,我走。”母親似乎感覺,這孩子言語神情不同于往常,滿腹惆悵地就要離去。
“母親先留步!”待母親回頭,道:“娘,既然明日請了好多賓客,有勞吩咐人將賓客名單送來,女兒要看看。”微笑地盯著母親。
“娘知道了,這就安排人送來。”這下平靜了好多,轉身離去。
母親走了,她道:“爹,你請坐!”待其坐下又道“爹,我與之前有什么不同么?”
“好象有,好象沒有,一時說不上來。只是,你一直體弱,怎么幾天昏睡下來,忽然健朗了。之前,連走路都一直有人扶的。”
“爹爹,進宮后,見面就難了。所以,有些事必須提前說。”
“你說,乖女兒,無論什么都會盡量依你。”
于是,以吳近辭官避世,她進宮為條件,交涉一番。然后翻閱,已經送來的賓客名單。
名單上,除了一堆的吳氏一族,一堆的員外商賈,還有不少的名仕武豪等,還都是延請男帶女眷赴宴。及笄禮,自然主要是請女眷觀禮啦。
沒有她希望見到的名字。突然,其中最后一名之下,專門著墨長長注腳:將門梁氏,吳府世交。一族遇難,遺后人梁氏母女。然梁氏紅玉及其母親,已被處以賤籍,分別淪落官妓、仆役。故,不便延請。
——梁紅玉?竟然有菩薩點過的梁紅玉!
“爹爹,你為我再詳細些介紹一下,有關紅玉的事情。好么?”
吳近點頭,道:“我吳家,打你遠祖、高祖起,就開始官商兩兼。發展到你爺爺,已經是汴梁無人不知的富豪,吳員外。因而吳氏一族,廣交四海,人脈寬厚。梁氏將門,就是其中之一。你爺爺與紅玉曾祖、祖父交情深厚。你爹爹我與紅玉父與兄,亦可謂至交與好友。然前人已矣,往事太長。爹爹單就簡要說說紅玉,可好?”
吳近見女兒點頭,便道:梁氏紅玉,生于趙佶帝崇寧元年,今已25歲。原籍池州(安徽),生于淮安(江蘇)。按其最后戶籍,已系東京汴梁人氏。
紅玉出身武將世家,自幼不愛紅妝愛武妝。打小跟隨其祖、父、兄,練就一身功夫。精通翰墨,生有神力,能挽強弓,精通戰事。然而也,貽誤了婚嫁。
“等等!貽誤了婚嫁?”心下暗忖,紅玉不是有夫君韓世忠么?
見父親茫然,趕緊說“哦,爹爹接著說。”吳近便繼續道:趙佶帝宣和二年前后,宋江、方臘起義。其祖父和父兄奉詔平叛,因貽誤戰機獲罪被殺。
梁氏一族,遭不白之難于頃刻之間,僅遺后人紅玉,父亡母在,也未免受父祖連坐。紅玉淪落京口軍營為營妓,其母為仆役。后來,又轉占籍(上報戶口,入籍)汴京教坊(官方藝術機構)。
——央央,有關紅玉,大致情況,就是這樣。由于吳、梁兩家,交往甚厚,故而賓客名單上,專門備注了一筆。吾兒,尚有疑問否?
她搖搖頭,道“爹爹,關于紅玉身世與近況,暫時先知道個大概就好,以后尚可逐漸了解。兒只是還想知道,既然世交,只遺獨后,爹爹為何不援手搭救?”
“女兒有所不知,占籍教坊,乃朝廷對梁家三代,奉詔平叛而貽誤戰機一案,審理結案之果,如何能搭救之?縱然救出教坊,因無良人(身份證)身份,便無處可生存。除非,淪落草莽野寇。這,豈不辱沒將門之后身份,如何使得?類似此等狀況,除非遇朝廷發生突變情況,方有可能解脫。”
“嗯,女兒知道了。如是說來,確實怨不得爹爹。”
“央央,爹爹得去忙明日及笄大典籌備了。若央央暫無其他事宜,爹爹先走了。”
“嗯,好,爹爹忙去。我昏睡多日,也需靜靜地,整理一下頭緒。”
“當得如此,爹爹去忙,央央好生歇息。”言罷起身離去。
送走父親,緩緩起身,施施然走向庭外。一陣風吹過,百花撲簌簌掉落廊下,馥郁襲人,滿目凋零。木然跌坐廊下玉階,心事滿腹。
待明日及笄禮,拉下帷幕。后日,就該奉旨進宮了。
按菩薩所言,逢此汴京兵臨城下前夕,又遇欽命侍康王。“侍康王”?是不是康王侍女的意思?難道,還須得奉旨,先屈尊做人家侍女——侍女!?
不!這是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驕傲如她,做人侍女,不說貴為吳府千金,也太埋汰她之幾分仙骨了。
然而,她吳芍芬作為一個閨房千金,未見世面,不諳世故。倘若,一開始就被送進宮。必然被囚囿深宮,捆綁“女誡”。如何能夠,輔佐“新主”,度過潑天大難?
菩薩展開的第一幅畫卷,就是汴京陷落場面啊!
不然,該如何?難道,北宋就要滅亡了,她來個,勝利大逃亡?
一時間,滿心惆悵。又想起紅玉身世,有點頹然。
梁紅玉,將門之后,女中豪杰,應當搭救才是。可父親說“無以搭救,除非朝廷發生突變……”
——突變?
不禁眼前一亮,觀音娘娘展示的第一幅畫卷,浮現眼前。從畫中景象可以看出是秋冬期間,女真兵臨城下,圍城鐵桶般,應當是“無解”的意思。不然,“新主”何來?
如此看來,北宋國殤在即,這不即將突變么?
可是,憑她能夠救出人么?不試,怎么知道?哪怕先去探個路,熟悉一下教坊環境也好。
嗯,倘若能夠先救出紅玉,一起商量對策。然后,用閨名“央”,與紅玉一起,流浪、冒險去。
“吳央”?對,此后名字,就是吳央。
“流浪”?她,要去流浪了。不禁想起自己還魂前,呂洞賓曾經沿著賈魯古河堤岸,踏著輕快步子,哼著的歌謠。她此刻,朦朧著如道似仙的玄想,沿著芍瑞軒外的林蔭石徑,也輕輕哼一遍:
一個人背著行囊,無休無止地流浪。
從遠古游到未來,從神農架到阿爾皮斯山。
太陽總出現在山那邊,月亮總懸掛在天中間。
春天的柳枝剛發芽,冬日的雪花又琳瑯。
我沿著小路走四方,從小到老寫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