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萼  42、心有千千結

類別: 歷史軍事 | 天萼 | 靜好居   作者:靜好居  書名:天萼  更新時間:2013-04-17
 
回到客房不久,“午膳來也!”

鵬舉端一大托盤進來,新郎跟后面,也端一大盤。

他們擺好桌子,擺好碗碟酒盞,擺上酒與飯菜。鵬舉道“尊上,吳央,我要在外面吃,不打擾你們。再說,我想喝酒。在這,我不敢多喝。”說完,看著陛下。

他揮揮手“去吧!”

鵬舉趕緊說“謝尊上!”

良臣道“尊上、吳央慢用。”

兩人行禮后,走了。“君上,我們開吃吧?”

用完午餐,吳央要他躺下午休,她會守他床邊,坐而伏睡即可。

待他躺好,她便頭伏床邊,才一會兒,就睡著了。他這才,朦朧睡去。

半個時辰,她就醒來。見躺著的人睡的正香,她的目光,在他的臉盤,他的五官,他的睡態上流連。隨他年余,第一次有機會看到他,睡去的模樣。

沒有鼾聲,沒有張嘴,沒有口水,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安恬的模樣,合而有致的眼瞼,大大的眼睛閉合時,眼皮顯得略寬些。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和諧的五官搭配……

她伸手,好想撫摸他的臉頰,即將碰到時,又收回。心道:哎,吳央,你好花癡哦!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不禁默然失笑……

正失神,他突然睜開眼睛,盯著她,嚇她心里一跳。哇噻,這人怎么這樣醒來?怎么不是慢慢地醒來,有個將醒征兆的?

他又閉眼,須臾,再睜開瞇著雙眼,依然視線聚光,不移開她的臉部范圍。笑意卻在眼里、臉上,慢慢地漾開。

良久后,出聲了:“央央,睜眼就能夠看見你,感覺特別好。這是第二次了,與第一次有所不同。第一次是你初一日昏迷后的翌日臨晨,而且我是因紅玉叩門而醒的。所以,這次其實應當算第一次。你呢,你是何時醒來的?”

“醒來有一會了。”

他坐起來“我們一定要晚上回去嗎?”

“嗯,婚宴一般都是晚上,中午算便宴。當然不是為了吃,而是正餐不見我們,姐姐會傷心的。她沒有其他親人,唯一的親人就是其母親,隨我母親南下了。我們與鵬舉,便是她的娘家人。女人婚嫁之禮,一輩子就一回。婚宴上,沒有娘家人,你讓她作何感受。但我們不能太遲,吃個意思。待主菜上,新人敬酒后,就可以走。”

“什么菜是主菜?”

“不一定,各地有各地規矩與風俗。比如,有的地方是蹄髈為大菜,就是一大塊腿肉;有的地方是太平湯為大菜,就是云吞(餛燉)、囫圇蛋什么的大雜湯;也有以烤乳豬,烤全羊等等為大菜的。一般上大菜時,不僅會放炮仗,新郎、新娘,或者是新人父母兄長,會到每桌敬酒。如果是新娘敬酒,長輩就要向新娘掏見面禮。諸如金玉、紅包什么的。所以,我們與鵬舉年幼于姐姐,就事先把禮物給姐姐了。待婚宴敬酒程序一過,便可以告退。”

“原來這樣,與皇宮婚禮有所不同。”

“嗯,新人敬酒,一定要喝的,要記住哦。”

言罷,她從身上掏出一個紅色銀袋,里面有一對皆為50兩的銀錠,交給他道:“這個百年好合,你要在良臣敬酒時,作為禮物賞他。不按年齡,你最大、最尊。結婚禮物,終身難忘。李老夫人送我5000兩銀子,言之給我備嫁妝用,你是知道的。老夫人的一片可貴心意,我不能獨享。我會逐步,用于各種各樣有特殊意義之處。直至留下最后兩錠,做個紀念。至于嫁妝嘛,你也從康履那知道的,我父母給的嫁妝堆成小山般,只是我不想要罷了。我覺得,我把自己給你,已經足夠。我自視自己無價可估。因為,我要是想賺錢,一準能夠成為大富婆。可是,隨侍你左右,遠比金銀財富重要千千萬萬倍。因此,我就做個小窮婆吧。呵呵……”

看著銀袋上用金線刺繡的“百年好合”,看著她一臉的燦爛笑容,他由衷地喜形于色。道:“你真坦白而純粹!不僅心境冰清玉潔,言行也冰清玉潔。你當然無價,縱然拿天下給我換你,我也不干。我對韓本,就是這么說的。”

“真的么?我好驕傲,為你而驕傲。這,才是我心中的你。”她笑的皓齒閃亮。

“我們出發前,你打開包袱中的禮物讓我過目。那個你說的中國結,有什么寓意嗎?這個百年好合,內有成雙成對,而合成的百兩銀子,好理解。那個結,我一路想了很久,是不是寓意,‘永結同心’啊?”

“正確!可以這么理解。它身上所顯示的情致與智慧,是古老文明的表象之一。從舊石器時代的縫衣打結,到戰國時代銅器上的中國結圖案;從周朝人隨身佩玉,常以中國結為裝飾,到而今比較常見的裝飾手藝,都說明它的象征意義比較多樣化。其中,結,諧音吉,所以普遍用意為象征吉祥。另外,由于它由好多好多的結,結結相扣而組合如網。那么,用于彼此相愛的兩人,自然就成了墮入情網,永結同心的祝福了。你高祖仁宗時期的文學巨匠蘇東坡,有個好友張先、張子野,你是知道的。他因做過安陸知縣,詩詞作品中有三個含影名句,故又稱張安陸、張三影。其流傳最為廣泛而久遠的,乃其詞作《千秋歲》。其實此篇情境悲憫而幽怨,人們倒不一定深究,而其中名句: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倒深受人們青睞。從而演化為,心有千千結,這五字句,來比喻或表達,愛人之心,情結千千。結結相扣,永不分離。與《漢樂府.孔雀東南飛》中名句: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你還不趕緊為咱們自己,編一個特大的,心有千千結!?”

“君上,你感覺不到,我一直在編如斯情結,不曾間斷么?但愿,你我之心網,將形成情結千千萬萬,堅韌而無可轉移。”

“心有千千結,堅韌無轉移!善,妙!”

嘆罷,他收腿抱膝,癡迷地看著她,笑瞇瞇,迷死人。

——可惡!她心里笑罵。

“……”她正想往下說,聞叩門聲。

門一開,三個魚貫而入。

“吳央,其實我們在外面偷聽有一會了。”厚道的鵬舉,言罷難為情地撓撓頭。

“心有千千結,堅韌無轉移!善,妙!”新郎詭橘而笑容滿面。

“良臣……你!”新娘瞪他。

“紅玉,無礙。別無外人,可隨意些。”趙構寬容地微笑著。

“尊上,我是特別欣賞、贊美,‘心有千千結,堅韌無轉移’之說呢。復述,是表示我們聽到了。謝尊上海涵。”良臣趕緊解釋。

他從身上掏出四份任免文牒,擱于茶案“我帶來了,你們各自拿去吧。”

吳央打開自己的,“上輕車都尉”一躍入眼簾,馬上手舉文牒,繞著茶案,轉圈起舞。嘴里“啦啦啦啦,嗒嗒嗒嗒……”地亨起《牧羊曲》。

“紅玉,鵬舉,你們這個妹子啊,真是可愛。”良臣由衷贊嘆。

“哎,剛舉行婚禮,就看上小姨子啦?”鵬舉幸災樂禍般取笑。

良臣捶他一拳“她是你們妹子,就不是我妹子啦?我與紅玉,視她同胞妹子也。難道你不是?”反將一軍,詭異地笑著。

“你倒是討債討的快。我當然視她如同胞妹子。她是誰?縱然有此賊心,也不敢有此賊膽哪!”

吳央見趙構與紅玉,都親切地微笑著,才放心地說:“我說新娘姐姐,該新娘子給我等奉茶了吧?要不,就給我們說說,你與姐夫的戀愛故事?”

紅玉趕緊道“我奉茶,奉茶。”起身備茶去。

少頃,紅玉端來一大托盤,十種茶點,開始泡茶。

吳央,居然馬上將每一種都品嘗個遍,嘴里還不斷連吃帶說“嗯,好吃”,“真好吃”,“好好吃”……硬是勾起三個男子興趣,紛紛伸手茶點。

見達到效果,她卻不吃了。協助紅玉勻分茶湯,每份半盞。道:“品茶,重在品個茶味、茶趣。人少一泡茶即可,人多兩三泡而已。”

紅玉回話“我知道了。”便一盞盞,雙手奉送每一位。

大家邊喝邊閑侃,直至每泡五六道湯,連續三泡已畢。

吳央催促道“好了!姐姐、姐夫,你們趕緊忙去。”紅玉會心地,以示感謝。

待一對新人走后,對鵬舉“大哥,晚宴你在這里一起吃。喝酒可以,不許超過二兩。待新人敬酒后,我們馬上回應天府。你現在繼續去幫忙,我隨尊上,出去走走,就回。”

鵬舉對她點點頭,對他行禮后,就跟出去了。

“君上,你穿的便服,不是很熟悉的人,插肩而過,不會注意的。梁園,著名古跡。既然親臨,自當緬懷而感受一番。好不好?”

他立即起身,表示同意,便雙雙出門去。

沿著漢代園林遺址古道,已經走出半里遠。吳央停步,席地而坐。

見他也坐下來,她道:“君上,我有話想問你,在御書房,恐隔墻有耳。所以,在這說。希望你,如實說。”

“你問吧,我會照實說的。”她調個向,對面而坐,道:我知道我大宋,歷來嚴厲責以后宮不得干政。可我現在是你御前帶刀侍衛,不在后宮之列。之前也說過,一般所言,僅供你參考。

我朝設立了“御營使司”。王淵、韓世忠為正副“都統制”,即統兵長官。劉光世任“提舉一行事務”為首佐官。在原大帥府設置基礎上,完善設前、后、左、右、中,五軍,設“統制”,為各軍統兵官。雖然統兵有限,也算正式建立了我朝正規軍架構。

同時,你以李綱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右相),調換黃潛善任同知樞密院事,兼御營使(最高軍事長官),汪伯彥副之。那么李、黃二人,便是陛下的右相左丞、肱骨棟梁。我對此,有一慮一問。

慮者,恐怕黃潛善、汪伯彥等,會對李綱心存芥蒂。更主要的,是雙方政見可能相左。從而,互不相容。

問者,你對此三人,尤其李綱,到底怎么看?

“行政能力,黃強些。李偏執,難為相,用之遲早誤事。正如鄧肅所言‘綱學雖正而術疏,謀雖深而機淺。’汪嘛,剛硬不足,通融有余。是以,三者皆非合適人選。”

“那為何,以李為相?”

“靖康元年初,李主汴京防務有力,于官兵中,頗孚眾望。朝廷初立,須扶有威望者擔綱,以穩各方。至于黃、汪二人,皆忠心可嘉。鑒于目前,合適人選尚不明顯,權且過度吧。”

“鄧肅呢?”

“鄧肅乃智囊人物,能夠謀事而未必能行事。”

“呵呵……照你看來,能夠入你法眼的宰相,還不知在哪個搖籃里。”

“央央,我確實感到左右為難,看誰都有遺憾之處。你可否就此,幫助參詳一二?”

“其實,你看人真的很準,能夠入木三分。從而透過表象,得其本質所在。不過,我感覺你對我之前所言,似乎沒有三思過,有當耳邊風之嫌。既然如此,我何必討個多嘴多舌之嫌。”

“我冤枉!你說的哪句我沒有采納了?請你明說好不好。”

“我指你太低估你自己,駕馭各方的能力了。我說過,兩川皆會泛濫,此乃自然規律,看你如何正確疏導而調制。我也說過,一時沒有合適人選,可以用兩個,甚至三個,形成互補。如果你沒有當耳邊風,事關如何用人,何愁之有?”

她始終微笑而溫和地說話。接著道:你們議事時,我大多在側旁聽。李綱人未到,折子已不少。據我觀察與分析,我擔心李相到任后,很快就會導致各方水火不容。屆時誰都有道理,對錯卻在你這里,不是嗎?

君上,先哲有言“水至清則無魚”。我認為,你用李相是對的。尤其戰火不息,更為重要。新相上任,你當力挺之以樹其威。至于其偏執,黃、汪正好可以制衡之。制衡不了時,可以左丞右相,互換左右看看。無論誰再強勢,你不采納便強勢不了。這就是我之前說的“讓你的朝廷,始終保持兩種,甚至多種聲音。”

君上,如果你哪天,撤去一種聲音,耳根子是清靜了,而朝堂行政,卻必然傾斜。

是以,若為制衡,遇屬下“辭官”什么的,你可以推心置腹,馭其心。切不可以,或換人或放外任等,簡單了事。比如,李綱折子上,對張邦昌用詞十分激烈。就立場來說,他是對的。然而,我們之前曾經議過,應當按宗澤看法辦,數年內殺他不得。因而,你就得對李綱曉之以理。不是在都堂上,而應當為此單獨召見他。

之所以如此這般,因為正如君上所慮,合適人選尚不明顯。更主要的是,入秋后,金人恐怕又會入侵。我朝初立,根基不穩。是以,目前首務,乃如何強軍布防。數年內,朝廷大員,動不得。

另外,鄧肅、呂好問,這樣的官員,建議你始終留在朝廷,不宜外放。

鄧肅,不僅人品有節有義,考慮問題,亦有一定系統性。正如你所言,智囊也。時常有他的意見與看法作為參考,你會輕松一些。

呂好問,有徳有能之官員也。而且考慮問題,既很講原則,又實事求是,比鄧肅還理性,也是智囊。

是以,鄧肅、呂好問之類官員,有時還能夠作為,兩種聲音的調節之妙用。

總之,我認為,就目前人才現狀,你對朝廷大員的搭配組合,很合適,所以我很放心。同時,我又很擔心。因為按時間與路程推算,李綱應當快到了。我擔心你,會因黃、汪聲音一高,便受情感與好惡左右,過于偏向黃、汪等。

君上,你時刻不要忘記,你是帝王!對錯決斷,但憑正確與否。朝廷之上,沒有感情,只有理性。無論任何人,他們都是你臣子。絕對不能,偏聽偏信。

——嗯,我說完了。我也算你臣子,所言亦可不予采納。

“央央,謝謝!我心中有數了。以后,在都堂上,凡遇我決斷不夠理性時,你可以握劍立地為示。如果我無視你的提醒,那必然別有他情,我會事后向你解釋。另外,你的侍衛級別,已經達到不用立而當值。我會命人,為你設案于側。你可以坐而一心多用,也關注周圍動向,也做點別的什么。”

言罷,伸手拉她起來,與她并肩佇立。

太陽剛落山,燦爛的晚霞,染紅這對年輕的愛侶,一身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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