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
阿九坐在別墅門口的臺階上,從兜里掏出來一盒煙,這是剛剛找龍十二要的。郭雪芙和瘦師父在樓上聊天,見面沒有想象中激動,到底還是有血緣的關系,氣氛比想象中和諧很多。阿九不禁想,若是有一天和母親見面,會不會也像他們這樣,拋開所有的恩恩怨怨,能好好聊一會兒。
對瘦師父來說,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估計也是最后的幾個小時……阿九不忍打擾,把龍十二和王思明都叫了出來,他要了煙,來到樓下,點燃了一根,叼在嘴上。
發愣,沒吸。
煙沾在他的嘴唇上,靜靜地燃燒著,他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像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塑。
身后響起了腳步聲,阿九沒回頭也能聽出是王思明。王思明坐到阿九旁邊,也拿起一根煙叼在嘴里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眼眶迅速變紅,道:“師父,我……”
“不用解釋……”阿九擺了擺手,道:“師父幫你打通氣穴,是他送你的見面禮,這是他的選擇,你沒必要跟我道歉。”
阿九把嘴里的煙吐掉:“你在內功方面的缺陷,算是填平了。師父還教你什么了么?”
王思明的聲音有點哽咽:“師爺還教我、教我……“
“算了、”阿九打斷王思明的話,道:“教你什么不用跟我說了,師父傳你武功,也算半個弟子,以后不要叫我師父了,師兄弟相稱吧。”
“師父、”
“就這么定了、”阿九又摸出一根煙點燃,這回吸了起來,看看王思明。道:“還有事?”
王思明看看阿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我不知道該怎么勸你,不過我想。他老人家,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好,我知道了。”阿九點點頭,拍拍王思明的肩膀:“去休息一會,明天有的忙。”
“那你……”
“我一個人靜一靜。”
王思明不再說什么,起身離開,阿九默默地吸著煙,直到煙燃燒殆盡。手指感覺到了灼痛感,他把煙蒂丟出去。他就這樣坐著,時間靜靜流淌過去。
抬起手腕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水汽在凝結,外套穿在身上有些濕冷。阿九起身,剛轉過頭,看到郭雪芙。郭雪芙的眼睛有點腫,哽咽道:“太姥爺讓你去見他。”
阿九來不及答話,風一樣掠過郭雪芙旁邊。三步兩步躥到樓上,闖進瘦師父的臥室里面。才不過幾個小時,瘦師父更瘦了。已形容枯槁。
阿九跪在窗邊,握著瘦師父的手,張張嘴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
“九啊、”瘦師父緊緊握著阿九的手,道:“師父不行了、”
“師父……”阿九的眼淚瞬間決堤,他很想對師父說,師父,你沒事,但是他說不出口。這一刻他忽然感覺特別無力,好像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九啊,剛剛我跟孩子講了講從前的事情。我啊,也算是趁著這個機會,回憶了一下我這一生……我恍然發現,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不是身懷理想,為國家,為民族的時候,也不是在烏龍院的時候,是我小時候,是我和我妻子相識的時候……”
瘦師父的聲音越來越弱,阿九往前跪蹭了一點,想要把他說的話全都聽清楚。
“小時候,四處都打仗,鬧饑荒,我娘帶著我挖野菜吃,那野菜啊,吃完了舌頭都是綠的,我還記著它的味道,苦……”
“認識我妻子的時候,我請她跳了一支舞,外國人的舞,我不會跳,像個大馬猴似的,她不嫌棄,一點一點教我……”
瘦師父的目光開始渙散,但他的表情,卻仿佛看到了幸福。
“九啊、”瘦師父的聲音徒然大了一點:“趁著還能珍惜的時候,多珍惜,不要想師父一樣,一輩子都后悔,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個罪人。人這一輩子,什么理想啊,信念啊,都不重要,什么都比不過那野菜的味道,還有她……”
“師父……”阿九很努力地貼近瘦師父,但他什么也聽不到了。龍十二跪在阿九身后,頭磕在地上,王思明也跪了下來,郭雪芙傻楞在門口,眼淚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瘦師父的后事辦得很簡單,但又很得體。王思明把消息傳給了龍坤,龍坤安排了tai·pei的人脈幫忙,他本人也在十個小時候到場了。
按照瘦師父的愿望,他和他的妻子并骨,但墓碑上面沒留他的名字。
除了龍坤,阿九,龍十二,王思明,其他的徒弟,都沒有到場。實際上按照瘦師父的意思,最好誰也別在場,他不在意這些。而且他也知道,他的這些徒弟,現在都不是閑人,大部分的人,都不方便這么突然趕來。
阿九跪在墓碑前面,把手里的紙錢丟進火里,他已經不流淚了,但誰都看得出他的悲傷。
krystal在他旁邊陪著,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怎么勸才好。她知道師父對阿九有多重要,雖然她不認識瘦師父,但是她很愛阿九,所以接到電話立刻去了機場,但是從洛杉磯到臺北,飛機不會瞬移,飛過來最快也要十多個小時,根本來不及。
阿九默默把手里的紙錢燒完,起身抱著krystal,埋頭在她懷里,krystal抱著他,眼眶也紅了。她不是為了瘦師父的離去而悲傷,她是看到阿九這么脆弱心疼,而且她還不知道如何安慰,無力感讓她無措。
好一會兒,阿九才控制好情緒,抬起頭看了眼不遠處一身黑衣站著的郭雪芙,對龍十二道:“走吧,師父和師娘,幾十年沒好好說話了,把時間留給他們吧。”
阿九挽著krystal的手,來到郭雪芙身旁,又拉過她的手:“走吧,一天都沒吃東西,找個地方先吃點東西。”
郭雪芙把手從阿九的手里抽出來,默默跟在他身后。krystal看了看她,感覺到了威脅,換過一邊,挽住了阿九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