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分鐘后,阿九從洗手間出來,秀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臉頰有點紅,低頭剝蝦沒吭聲。崔貞南關切地詢問,阿九哼哈應對著,路過電視機附近的時候,把手機從充電器上拔了下來,他一直惦記著krystal會不會擔心他,想要打個電話讓她安心。
剛把手機開機,還沒等撥號碼,連續出現好幾個彈窗,這些彈窗有的是短信,有的是line信息,有的是未接電話,好多都是krystal的名字,若是擱在往常,阿九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馬上給krystal打電話,但他現在卻愣住了,他的所有目光,都被最上面的一個彈窗吸引,這是郵件的彈窗,標題只有簡單幾個字。
阿九呆愣了兩秒鐘,忽然拿起了沙發上的外套,對崔貞南微微一躬身:“不好意思崔叔叔,突然有點急事,我可能得告辭了,改天再來探望您。”
崔貞南也看出來了,沒有挽留,起身送他到門口,鄭京浩出于禮貌,也跟了過來,阿九沖他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秀英坐在椅子上沒動,心里已經要氣死了,她壓根不知道阿九母親的事情,心里只想著阿九肯定是被krystal叫走了,不由為自己不值,費盡心機想要引起人家注意有什么用?人家眼睛里根本沒你,你做夢會夢見的吻啊,人家估計都忘得干凈了吧?
越想心里越憋屈,秀英把筷子一拍,叫了聲“我不吃了”,扭身上樓去了。剩下崔貞南和鄭京浩這對準翁婿面面相覷,好在倆人也都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都不以為杵。老頭兒端起酒杯,女婿了然會意,小心給滿上。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倒比親生兒看上去還親近一些。
阿九來到外面,拉開車門坐進車里,把郵件點開,看到了里面的完整內容。
郵件的標題很簡單,兩個字‘吻合’。點進去,郵件里面是一張照片,是一份dna檢測報告的結論部分,一行被加粗的字這樣寫道;經鑒定。兩份樣本,經過24個str基因檢測,完全符合母子遺傳特征,整體判斷符合孟德爾母子遺傳關系,且累計計算親權概率大于百分之99.99,根據國際慣例,判斷兩份樣本之間存在生物學親子關系,本檢測報告,僅對此二份樣本生效。
阿九定定地看了這封郵件好一會兒,或許是看得太用力了。忽然覺得眼睛有點刺痛。他緊緊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流出來,再睜開右眼的視線忽然模糊了起來。阿九閉上右眼,把車發動起來,秀英家距離他家本來就不遠,不到十分鐘,阿九已經回到了家。krystal正擔心他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到了車庫的響動,趕忙迎了過來,看到阿九還沒來得及埋怨,忽然見他緊閉著右眼。忙擔心地問道:“這是怎么了?”
“可能是急性眼球毛細血管破裂,沒事。幫我拿條濕毛巾過來、”
krystal應了聲,趕緊跑著去拿濕毛巾。阿九捂著眼睛來到沙發坐下,仰頭望著天花板,心臟仿佛被人攥著一般難受。
這種應激性的小傷,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真是令他難過的是母親的態度,她是有多不想認自己,才會當著面撒謊?難道自己就這么不堪,甚至都不能得到她的認可么?
阿九的拳頭攥得緊緊地,胸腔里好似有一團翻騰的火,卡在哪里,灼燒著他的心臟。
krystal很快跑了回來,手里拿著兩條毛巾,因為阿九沒說是要熱毛巾還是涼毛巾,所以兩種她都準備了。阿九隨手接過熱毛巾敷在眼睛上,krystal把涼毛巾擱在茶幾上,坐到沙發的緊邊兒上,輕輕拉了拉阿九,示意他枕著自己的腿,阿九順著她的力道躺下,把毛巾放在眼睛上,整個身體如同一塊燒紅的磚頭,繃直,灼熱,這是他體內的氣暴走的前兆。
所謂‘氣’,生于自然,從來都不是人類可以隨意使用的工具,人類通過各種方法納氣于體,‘氣’卻無時無刻不想回歸自然,雙方相爭,視同仇敵,人的防御一旦松懈,氣就會不受控制,這個過程即是所謂的‘走火入魔’。
阿九此時心神失守,練武二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入魔的力量,他沒見過走火入魔的人,也不知道走火入魔的人是不是還有理智,為了避免自己做出什么傷害krystal的事情,阿九趁著自己還有控制身體的能力,猛地抬起了手,重重切在自己的脖頸上。
毫無意外地,他把自己打暈了。
krystal嚇得尖叫了起來,后背出了一層冷汗,但她強迫自己鎮定,稍微猶豫了一下,她把阿九的手機摸了出來,她想找人幫忙,而這個時候,她能想起來的人,頭一個就是樸燦榮,然后是東值,世浩她不熟悉,所以沒有想到。
但當她把手機屏幕點亮,忽然‘呀’了一聲,捂住了嘴巴。
手機上還是郵箱的界面,krystal也看到了那行字。她全都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krystal看了看暈過去的阿九,心中一陣絞痛,她可以想象,阿九受到的沖擊有多大。她和阿九認識三年了,斷斷續續地也從他口中聽了三年,他關于母親的想象。他一直堅信,母親離開他,是迫不得已。他也堅信,如果他找到了母親,一定可以相認。
但現實,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的親人,大部分都不在了。唯一的這個,還不認他。
krystal抬手抹了下不知不覺流出來的淚,撥打了樸燦榮的電話,樸燦榮接到電話,立刻說馬上就來。krystal蹲下來,摸了摸阿九的額頭以及身上,全都在發熱,心里還是放心不下,覺得不能就這么干等,又把手機拿起來叫了急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