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心里面其實也有一部法律。
這部法律和包拯認同的《宋刑統》不一樣,它的彈性比較大,主要是以自己對世界的認知來作為判斷基礎的。
鐵心源其實清楚,每一個世界總會有一個新的道德體系,挑戰這個體系其實就相當于向全世界挑戰。
這個過程注定是艱難的,不過他不是很在乎,他只想在這個世界里獲得快活和滿足,來彌補自己上一生的失敗。
不過他隱隱的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并不會有什么太好的下場。
在大宋遇到了無數的人,唯獨沒有見過徹頭徹尾的傻子。
上蒼將智慧的光芒均勻的灑向人間,每一個人都是受益者,每一個人也都是承受者,唯一能分辨出高下的標志,就是看這個人在人生這個打獵場里捕獲了多少獵物。
“這是極為現實的生存法則。”
躺在草垛上沐浴了一夜星光的鐵心源向著朝陽強詞奪理的道。
太陽自然是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光芒照射到鐵心源窗欞的時候,他在黑夜中干的惡毒事件終于爆發了。
張翔成了一個木頭人……
一個只會依靠本能呼吸,脈動,喝水,吃飯,排泄,卻對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毫無反應。
他的靈魂似乎被妖魔鬼怪給抽掉了,躺在這里的只有一具軀殼。
水刑的威力鐵心源自己就嘗試過,當四肢被綁縛,口不能言的時候,恐懼就會蔓延人的全身。
而每隔兩秒鐘滴下來的冰水,讓你連害怕的想法都產生不了,身體永遠極度清醒,思想卻總是斷斷續續的,一旦這種情形持續的久了,思想和肉體就會被徹底的分離開來。
那是鐵心源的噩夢!
現在他把這個噩夢又傳遞回了大宋……
神祗在給人間降福的時候,往往會把災難和在福氣里一起從天空丟下來。
至于誰獲得福氣。誰收獲災殃那就純粹的是在考驗一個人的人品了。
十天后的一個下午,鐵心源把包拯需要的三十枚平安扣,十六塊紅瑪瑙,六十一顆香木珠。三匹于闐細布都已經準備好了。
包拯摸著還有些微微燙手的一塊隕鐵道:“這真的是天外隕鐵?”
巧哥點頭道:“您可以拿去讓將作監的工匠煉化看看,不能煉化的往往就是隕鐵,據說遠古名匠煉制神兵的時候,往往會用人來殉葬,你們也可以試試。”
包拯看著巧哥半晌才道:“這就是你作為一個名匠的自豪嗎?”
巧哥傲然道:“在我的手里。凡鐵也能成神兵!”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拿走那塊天外隕鐵?也是貪婪之心在作祟?”
巧哥搖搖頭道:“我沒有拿那塊隕鐵,不過,我真的對天外隕鐵極為感興趣。
那塊石頭在你們的眼中,不過是一塊珍貴的鐵石頭罷了,在我的眼中,那塊石頭里卻蘊藏著無數的道理和學問。”
包拯點點頭道:冇“這話有道理,就像皇權就該操持在陛下手里,財富就該操持在商賈手中,農田就該屬于農夫。珍貴的材料,自然也就該屬于高明的工匠。
李巧,鐵心源,老夫佩服你們的機變無雙和高超的技藝,但是你們的心性,老夫深深地鄙視之。
你李巧明明有無數利國利民的技藝手段,卻敝帚自珍,玩弄于密室之內,藏珍于洞窟之間,與國無利。與民無福,你哪里是什么名匠,你不過是一名匠賊而已。
鐵心源,你嬰孩時期就心智大開。乃是千古罕見的天賦。
然則,你從未將自己的天賦用于正途,自詡為九天上的神人,視人間生命如同草芥,你走到那里,那里就會掀起陣陣血濤。稍有冒犯,即兵刀相加,不將冒犯你的人連同肉體一同除掉你心不甘吶!
鐵心源,你才是這世上最惡毒的惡人。
呵呵,今早張翔的老父問老夫,張翔是否遭遇了惡人的暗算?
老夫吶吶不能言啊,即便是老夫清楚的知道是你剝奪了張翔的魂靈,卻拿不出半點的證據來證明。
但凡有一絲一毫的證據,鐵心源,老夫一定會將你挫骨揚灰不讓你荼毒天下。”
鐵心源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站在那里,拿腳輕輕地搓著一段枯枝。
巧哥也不言語,只是合上箱籠的蓋子,拱手示意包拯,自己已經做完了承諾的一且,包拯也該離開了。
包拯深深地嘆了口氣,臨上馬車之前又對鐵心源道:“你應該感到滿意,張翔的老父親親自扼殺了自己親生兒子。
這一幕人倫慘狀你該看看的!”
鐵心源輕笑道:“上天看見就足夠了。”
包拯捋著長須大笑道:“確實如此,人在做,天在看,哈哈,說的好極了,上蒼一定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情。”
大笑完畢包拯就帶著無數的從人衙役離開了巧莊。
老包的嘴好毒。
他剛剛離開天上就打雷了……
烏云翻滾,如同千軍萬馬奔騰一般,在很短的時間里就籠罩了遠處的天空,雷聲如同戰鼓一般咚咚的響個不停。
巧哥呲著大白牙笑著對鐵心源道:“老天爺來找你了。”
鐵心源陰郁的瞅瞅天空,指指院子里一根長長的帶著鐵線竹竿道:“把那東西給我架起來,就算老天要轟我,也一定會轟到竹竿子上的。”
巧哥竟然第一個跳起來趁著烏云還沒到頭頂把那根高高的桿子立了起來,福兒和水兒三兩下就把桿子上的鐵線埋到地下。
然后一群人全部擠在屋檐底下,瞅著對面的鐵心源,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被雷劈。
有了避雷針,還怕什么打雷啊,爐子上剛剛燉好的肥雞搬出來,此時趁著沒人敢靠近,正好一人獨享。
肥雞吃到嘴里的味道并不對,再香濃的農家土雞的滋味也遮掩不住心頭那一絲絲的苦意。
被千古以來最公平的法官指著自己的鼻子罵惡人,享受過這樣待遇的人好像不多,在鐵心源的記憶里,那個被狗頭鍘刀給鍘掉的陳世美,在戲曲里面就被老包這樣罵過。
抬頭看看天,一半響晴響晴的,另一邊卻烏云翻滾如同世界末日。
就像平常日子里的雷雨一樣,沒過多長時間烏云就籠罩住了天空。
在鐵心源的記憶中,開封城這地方比較邪,要嘛就是清朗的日子,要嘛就是大雨瓢潑,想要享受沾衣不濕杏花雨的意境那需要去江冇南。
鐵心源自付是一個激烈的,所以他喜歡大變化,更喜歡激烈的天氣變化,開封城不是沒有下過溫柔的小雨,只是下小雨的時候都被他很自然的給忽略了。
大雨滂沱中,原野上的一顆老樹被雷火劈中了,在大雨中冒著煙起了火,不過很快就被大雨給澆滅了,只留下被劈成兩半的干枯樹干,像是一雙手臂一樣的探向高空,似乎在訴求什么。
鐵心源叼著雞腿抬頭看看越過房頂的避雷針,那里什么動靜都沒有。
隨了心情做事之后,鐵心源還以為自己會開心起來,結果,心情變得更差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壞蛋,鐵心源冒雨駕著馬車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回家了。
路過那顆被閃電擊碎的老樹,鐵心源撿來一根胳膊粗的樹枝,打算陰干之后找人車成珠子戴。
雷擊木的珠子據說有鎮宅的效果,也不知道是冇不是真的。
王柔花回來的時候看到出奇的沉默的兒子就笑道:“怎么了?在巧莊待得不舒坦?兒子,巧莊是你親手建立的,就算是不舒服你也給我待出個有始有終出來。”
鐵心源拉著母親的手坐下道:“包拯今天罵了我一頓。”
王柔花沉下臉道:“他有什么資格罵你?純屬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鐵心源拿手搓搓面孔道:“可能他是對的。”
“你做錯了什么?”王柔花一下子認真了起來。
“娘,這世間有無數的修身法門,其中一種就叫做隨心意,心意如水適形。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歸器內,各現方圓。
拋去顧慮,緩緩而行,不刻意的去樹立目標,讓自己的行為最后催動自己達到某一個高峰,或者低谷。
成不喜,敗不憂。
舅公說這個法門最是考驗人的本性,善人自然行善事,如春雨潤大地。
惡人自然行惡事,如同虎入羊群。
但是這兩者不管如何相悖,最后都會萬法歸一。
善惡到了極致,也就沒有什么區別了,就像佛經上說,本性無善惡。
孩兒也聽說,狼吃羊,看似殘忍,實則這是天地的法則,沒有了狼吃羊,羊群自己就會逐漸步入衰亡,且無可阻擋……”
王柔花瞅了兒子半天,突然抬手就給了鐵心源一記大耳刮子。
鐵心源沒有絲毫的準備,被母親給打懵了,捂著火辣辣的臉無辜的瞅著母親。
就聽王柔花惡狠狠地道:“什么狗屁法門,你給老娘記住了。
今后出門與人為善,不欺負人,也不要被別人欺負,不害人,也不要被別人害,別人咬你一口,你就給老娘咬回來,要更大口才行,這樣才不會有人再欺負你。
聽娘的,以后就這么做人,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