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最近過的,很有些春風得意。
家里一園子的女人,性格雖然各不相同,卻極少鬧矛盾。
當然,賈環很感謝她們。
因為他知道,她們是為了他,才彼此包容克制的。
薛寶釵那樣驕傲的女孩子,甚至能容忍的下姊妹共侍一夫。
這讓賈環很感動,也愈發尊重她們。
沒有出現薛姨媽等人暗自憂心的,太容易得到,或者得到的太多,就不會珍惜的糟糕形勢。
真到了那個地步,才是內宅彼此算計,陰私手段層出不窮的開始。
賈環自不會得意而忘形,自尋苦惱。
而對賈環而言,尊重自己的女人,就是尊重自己。
除非他腦子進水了,才會如同君王總喜歡挑起臣子間的斗爭那樣,以為方便平衡和控制……
在賈環看來,家和萬事興,才是最重要的。
能讓這樣一群優秀而驕傲的女孩子,和睦相處,共同生活,他心里很自豪,也很知足。
不過,也不是所有事都順心。
也有糟心事。
比如,宮里那位不要臉的,剛翻臉沒兩天,前日又從賈家“借”走了六架馬車。
賈家的馬車比外面的馬車要舒服的太多,因為白荷為家里馬車設計了減震裝置。
這使得賈家馬車在路上的顛簸性,大大減弱。
在都中平坦的街道上許是差別不太大,但出了城,在外面的驛道上,完全是天壤之別。
再加上奢華的內部陳設,甚至連冰鑒都有一個,可以當空調,還可以當冰箱用。
賈家馬車比龍攆都要舒適。
還有內中鋪設的厚厚的波斯高山羊絨地毯,可以讓人在上面睡一覺。
這應該是長途跋涉的旅行中最讓人受用的事。
這樣的馬車,賈家統共都沒幾架。
若是那位強行索要,賈環給他個錘子。
可惜,卻是忠怡親王贏祥親自出面,帶了一堆內造的宮品,求到了賈母老太太跟前。
說了一簍子好話,還指明這些馬車是為德行昭著的桐城四老所準備,哄得老太太壓著賈環一定給,這才讓他們得逞。
更讓賈環不爽的是,宮里那位還傳話,命他十月十八,一定要出現在郊迎大典上,不準缺席。
賈環知道,那位就是想讓自己去看看,他作為帝王,君臨天下、四海臣服的得意模樣,他是想故意惡心自己……
“啊呸!”
心里想著這些破事,出了二門,賈環不爽的朝地上啐了口后,就準備帶人往城南莊子一行。
一來,去看看白荷那傻丫頭,二來,盡量避開都中這個大泥沼……
他隱隱覺得,最近有些不大對勁,那位過的太順了些……
不過,既然他如今在閉門思過,外面的事,就和他沒甚關系了。
而且在他看來,如今天下情形,基本上可以算是江山穩固,大勢已定。
不管背后是哪個在算計,都動搖不了國朝根基。
既然如此,隨那些人去鬧好了。
陰謀詭計,能成什么大事?
但如果能給那位添點惡心,也是好事……
對于那位的過河拆橋,屢次算計,說到底,賈環心里還是有怨氣的。
外面的事不用賈環去理會,也不想再管。
可家里的事,賈環卻不能不操心。
白荷那丫頭,真真是魔怔了。
聽小吉祥說,從他出征去西域后,白荷就一直待在城南莊子里沒回來過。
這也罷了,他不在家,白荷回來也沒甚意思。
可他從西域歸來后,消息當天就傳到了城南莊子。
小吉祥還說,連他壞了事的消息,都被傳了過去。
然而如今都過了五六天了,結果那邊還是沒動靜。
這就不正常了……
連和白荷關系極好的吉祥姐都很不滿意!
但賈環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白荷的實驗,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白荷不是不愿意立刻見到他,或者沉迷于研究不顧他。
她這般急著耗在城南莊子,就是為了用研究成果,來救他……
即使賈環平安回府的消息傳到城南莊子,她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實驗回城。
還讓人帶信回來,告訴賈環,就快成功了……
她想為他,增添一份足以自保的手段!
一種讓任何人,都不敢再輕易的過河拆橋,將賈環打入大牢的手段。
她正在拼命的努力,而且,就快要成功了……
只是讓賈環擔心的是,這傻妮子一定又在不要命的工作了。
這是顯然的,白荷連回來見他的時間都沒有,又哪會有什么休息的時間?
這卻是賈環所不能允許的。
他還沒廢物到,要讓自己的女人耗費性命心血,熬壞了身子來相救。
“三弟……”
就在賈環打定主意,一定要將那傻丫頭帶回來休息幾天,就準備出府時,忽然聽到后面傳來的呼聲。
他回頭看去,卻見賈璉堆著笑臉,走了過來。
陪同的,還有薛蟠……
“你們兩這是……”
賈環頓住腳,眉尖輕挑,問道。
賈璉在賈環面前還有些拘束畏懼,沒來得及說話,薛蟠就灑脫多了,大咧咧笑道:“環哥兒不是就要大喜了嗎?雖然你看在我妹妹的面上,不愿大辦,怕傷了她的顏面,可我們也不能就那樣隨意過去了……”
賈環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少年,呵呵道:“大哥還是不要多事,我打定主意只請幾家人,不會大辦的。”
薛蟠聞言,笑道:“環哥兒放心,你這般體貼我妹妹和琴兒,我只有歡喜高興的道理,難道還能拗著你來?
不過,我和鏈二哥商量過,縱然只有自家人,也不能隨意了去。”
賈璉忙道:“對對對,不能隨意了去。這幾日,我和蟠哥兒都在準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要下力氣去做。
但凡世間有的珍饈佳肴,咱都要想法子弄來,為三弟賀喜。
老太太那邊也是這個意思……”
賈環想了想,道:“我這邊也有人在準備了,你們可以和蕓哥兒商量著來。倒不用太奢靡,都是自家人。”
賈璉笑道:“三弟身份到底不同,也不可太簡慢了。我和潘哥兒來尋三弟,就是想要些白瓷。其他的西府里公中庫房里備用的都盡夠使了,只這白瓷,缺了不少。
如今都中富貴人家,都以用精美的白瓷為榮。
白瓷是三弟的產業,總不能少了。”
賈環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賈璉,之前,溫亮和劉永之流,不正是想要謀奪白瓷產業,才找上賈璉的嗎?
賈璉被賈環看的有些狼狽,不敢對視,訥訥了聲:“三弟……”
賈環呵了聲,道:“白瓷好說,去從蕓哥兒那里批個條子去取就行。
二哥,你外面欠的那些外債,還清了?”
賈璉聞言,面色微變,愈發窘迫,道:“三弟,那錢莊不要我還銀子了。把字據送還回來,還賠情道歉。聽說,是奮武侯府,找了他們的麻煩,他們哪里還敢問我要銀子……”
溫亮和劉永,是聯絡了一家錢莊,給賈璉借錢下的套。
如今溫亮和劉永都死了,奮武侯府拿宮里那位沒法子,難道還拿區區一家錢莊沒法子?
作為大秦皇朝的頂級勛貴,軍方巨頭之一,溫家有一百種手段讓那家錢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聽賈璉所言,那家錢莊居然活了下來……
那么便只有一種可能。
那家錢莊,姓皇。
十有八.九,是黑冰臺經營的產業。
欠黑冰臺的銀子,如今自然沒什么了不起。
可是,想想那位趙師道,賈環不覺得有去占這點小便宜的必要。
因此,他從身上取出一塊對牌,遞給賈璉,道:“你去找蕓哥兒,從他那里取了銀子,把人家的銀子還上。賈家還不至于賴這份帳,至于他坑你的事,日后我自會讓他付出代價。
這也不是區區一份銀子就能補償的。”
賈璉聞言,本還有些不樂意,不愿還人家銀子,可聽到后面,頓時凜然。
原來在賈環這里,這件事還沒算完……
他哪里還敢再多說什么,忙不迭的應了下來。
事情都說完后,賈環見兩人還站在那里,吭吭哧哧的扭捏,便皺眉問道:“還有事?”
賈璉和薛蟠兩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扭捏了半天,見賈環臉色越發不耐煩,有發火的趨勢,兩人才忙道:“三弟,還有些小事……”
“那就快說!磨嘰什么?”
賈環不耐道。
賈璉干笑了兩聲,道:“三弟,你瞧你就要成親了,我這邊也想……”
賈環皺眉道:“我不是跟二嫂說了嗎?你想納妾,沒必要問我的意思。尤二姐是尤大嫂的妹子,又有老娘在,她們同意就行。”
賈璉聞言喜不勝喜,道:“總要三弟點頭才行……”卻又變得有些擔憂,吞吞吐吐道:“不過,我是擔心,鳳姐兒那邊,會為難這邊……”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道:“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怕二嫂。”
賈璉面色一滯,悻悻道:“若只一王家女,我何曾怕過她?可……可她和三弟……”
賈環聞言眉頭一擰,沉聲道:“二哥,你混說什么?我和二嫂關系雖然親近些,但從未有亂事。你……”
“不是不是……”
賈璉干笑了兩聲,見賈環似惱了,一旁的薛大腦袋也睜大了眼睛,忙否認道:“三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同三弟親近,仗著三弟的腰子,我也不敢得罪她忒狠了。她要是端著當家太太的譜,折騰這邊……”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道:“你若怕折騰,就養在外面。不是都置辦好外宅了嗎?我那些銀子也不用你還了,就算我送你的禮。只希望,你日后每月里多回家幾天,看看大姐兒。那是你親閨女!”
賈璉被賈環說的臊紅了臉,訕訕笑道:“三弟說的是,我以后一定多親近巧姐兒……我還是搬回來吧,不然不定她還怎么造我的謠。”
賈環心里暗自搖頭,就賈璉這手段,和那尤二姐加一起都不夠鳳姐兒一個人折騰的。
不過,既然他自己愿意找罪受,誰還能管他?
只要不再像前世那般,鬧出人命就好。
而且,尤二姐也未嘗就是全無辜……
賈環有些不耐道:“隨你吧……”
說罷,轉身要走。
卻見薛蟠又一下蹦到面前擋路,賈環皺眉道:“又怎么了?”
薛蟠嘿嘿賠笑道:“環哥兒,是這樣,這個……鏈二哥不是找了那尤二姐嗎?那尤二姐不是還有個妹子嗎?這個……我想……嘿嘿嘿!”
賈環聞言,看著薛蟠那大腦袋,黑下臉來,喝道:“你胡鬧什么?怎么說那都是親戚!豈是讓你們隨意玩弄的?”
薛蟠聞言,不樂意道:“鏈二哥就可以,怎地到了我這就成隨意玩弄了?我是真心的!”
賈環沉聲道:“鏈二哥雖然……可我知他從不逼迫別人。那尤二姐是自己愿意跟他,尤三姐愿意跟你?”
薛蟠聞言漲紅臉,梗著脖頸不服道:“三姐兒如何不愿跟我?我哪里比二哥差了?我比他俊多了……”
賈璉聽著苦笑不得,可見賈環真的拉下臉來,忙打圓場道:“三弟,蟠兄弟沒說謊,那尤三姐是真自己跟他的。”
賈環聞言,有些不信的看向賈璉。
賈璉看了眼猶自怒氣沖沖,仿佛人格受到侮辱的薛蟠一眼后,小聲道:“三弟當是明白人,哪個女人,不愛慕富貴?”
賈環聞言,頓時恍然。
是了,他只記得前世尤三姐被悔婚后,橫劍自刎的剛烈。
卻忘了,在此之前,她還跟賈珍廝混了許久。
甚至與賈蓉都不清不楚……
而她在此五年前,就看中了柳湘蓮。
柳湘蓮,似有“老實人”的嫌疑。
而尤氏姐妹,愿意跟賈珍賈璉廝混,所為者,不是富貴又是什么?
念及此,賈環忽然覺得沒意思,看了眼眼巴巴看著他的薛蟠,抽了抽嘴角,道:“既然是自愿的,那都隨你。不過不管是收進房里,還是養在外面,都和姨媽商量妥當了。別惹出麻煩來,那位三姐的性子潑辣的很,不是好說話的。
近來寶姐姐心情不大好,你若牽連到我,我不饒你。”
薛蟠聞言,頓時咧開大嘴,樂道:“就養在外面,和二哥做個鄰居!這樣的女人,誰帶回家去?”
賈環聞言,搖搖頭,嘆息一聲,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女子不自愛,誰會真愛之?
這和命運無關,無論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