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召開的緊急午朝散去了。
畢竟牽涉太廣,太深,太重,不是一時就能決議的。
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一定要布局周全,妥當,否則必生亂事。
不過,隆正帝雖然并未當場下旨,徹查西南土改歸流過程中,文武勾結之事。
但是,也沒有任何人再提議,捉拿苗疆妖女歸案。
這當然不是因為什么正義。
只是因為蛇娘背后,站著的是那個男人……
若非如此,這件事怕終歸會不了了之。
甚至連賈環都未必有心思,去為千里之外的無辜苗民們討公道……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出了光明殿,賈環看著面色依舊木然的蛇娘,柔聲道:“不要急,相信我,這件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只要你愿意給我時間,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欺負你的壞人。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苗疆圣女,心懷苗民。
我可以給你保證,日后,只要苗民們愿意勞作,我就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苗家的苗刀精湛鋒利,金銀器具極有特色,刺繡衣著也別有風格,許多苗藥更是奇特靈驗。
這些,我都可以派人大量高價收購。
有了銀子,他們就能安居樂業,讀書識字。
只要苗民們學會了秦字,學會了秦法,朝廷便會優先讓苗民做官,以苗官治理苗疆。
蛇娘,苦難雖然傷痛,但總會過去。
以后,苗疆百姓一定會過上好日子。
沒有土司欺負壓迫他們,也沒有人再能隨意拿走他們的性命。
蛇娘,我保證,數十萬苗民,會因為你,而得到最好的安置。”
蛇娘聞言,面色終于緩緩生動了些,有了抹生氣,她揚起臉,看著賈環,迎上他那雙關心憐惜的眼睛,眼神止不住的落下。
她沒有想到,在最絕望、最黑暗也最無助的時候,在她恨不得與這天地與這世間同焚時,還有一人,能這樣溫暖她冰冷的心。
一點點,融化她。
賈環看蛇娘落淚,心里松了口氣,面上卻作頭疼狀,道:“罷了罷了,咱現在們就先去殺了何爾泰那個老東西,給你出出氣!
大不了,再被流放三年。
我帶著我老婆孩子,去哪兒不是樂土?
怕個卵子!
蛇娘,咱們走,豁出去了,干他丫的!”
說著,他拉起蛇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賈環身旁、身后路過的人,聽到這句話后,差點沒把魂兒給嚇掉了。
眼見就有一小黃門挖奔子往后面宮殿狂奔而去……
賈環卻沒拉動蛇娘,他回過頭“詫異”的看向蛇娘,蛇娘抹了把淚,輕聲道:“我信你,就再等等。
既然知道了仇人是誰,天上地下再無人能救他們的性命,不急這一時。”
賈環聞言,燦然一笑,道:“對嘛!信我才對!
你也不想想,這世上有哪個能欺負了我老婆孩子,還能全身而退的。
不留下他們的腦袋,怕是都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蛇娘,回去后,莫再怪蒼兒了。
他才多大一點,就已經那樣孝順懂事了。
我在他這個年紀,滿心思惦記著偷看侍女洗澡……
都是我這個做爹的不對,沒有急早的去尋你們。
你要怪,就全怪我,好不好?
是我這個當爹的,當丈夫的不好。
但我可以跟你保證,以后真的再也不會了!
再沒人能欺負的了你們娘仨……”
蛇娘聞言,眼圈又紅了。
她雖然武功冠絕當世,她雖然斬殺千人。
可是,她到底也是女子。
是一雙兒女的娘親。
怎會不希望有個強大的男人,能庇護她們母子……
她從前,并不知道賈環會為她做到這步。
畢竟,當初是她強上了他,還只是為了解除蛇娘一脈的血脈惡咒。
而且,還害的他……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重視這一雙兒女,重視她。
這一刻,看著賈環如玉般柔和憐愛的眼神,還有放下身段為賈蒼求情的討好模樣,蛇娘的心當真融化了。
她輕輕點點頭……
“耶!!”
方才在金鑾殿上,被滿朝朱紫高官圍攻呵斥卻面不改色,視若無物的男人,此刻卻如同孩子般,絲毫不在乎威儀,比劃著雙指,高興的跳了起來。
面上燦爛歡喜的笑容,似一抹溫暖的陽光,照進了蛇娘的心房。
久久不散……
“走!咱回家看我兒子閨女去!
哈哈哈!
沒想到我賈老三也有今天!
以后也能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嘍!
對了蛇娘,報仇討公道的事都交給我,我一定辦的你滿意。
你回頭和幼娘一起合計合計,幫我看看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怎么除了蒼兒和芝兒,這些年就再生不出孩子了呢?
我還想再給蒼兒和芝兒多添幾個弟弟妹妹呢!
這樣懂事的孩子,一百個都不嫌夠!”
賈環嘚瑟過后,也不理路人遠遠的看傻子一樣的目光,小聲對蛇娘說道。
蛇娘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眼神中閃過一抹慌亂,垂下頭,輕聲道:“好。”
賈環眼睛微瞇,卻沒有說破什么,他嘿嘿一笑,道:“蛇娘,咱如今也是武宗了!嘿嘿,再交手,一定不會被你按著揍上幾個時辰了……”
“你……”
蛇娘一直慘白的臉上,浮現了抹暈紅。
她沒想到,賈環這個臭不要臉的會如此不要臉!
敢在這里胡說八道。
不過,苗女到底風格開放些,還是對著自己兒女的父親,自己的丈夫……
蛇娘見周圍人都離得遠,哼了聲,瞥了賈環一眼,不屑道:“你還差的遠。”
這一眼,又有了當年的妖嬈感。
賈環聞言哈哈一笑,道:“走走走,先回家再說!”
說罷,拉著蛇娘急不可耐的就要往宮外出。
蛇娘剛剛化開的心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氣。
但她不是傻子,怎會想不到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可能缺女人,怎可能如此急色。
這般表現,到底還是為了哄她開心吧。
人前剛強霸道,人后細膩有趣。
能有這樣一個男人,日子應該會過的極快樂吧……
蛇娘眼神有些茫然,只覺得,世間變得有些太快,快的她有些頭暈……
“寧侯,寧侯且留步……”
兩人還沒出大明宮門,遠遠的就聽到身后有人高呼大喊。
住了腳,回頭看去,不是蘇培盛,又是何人?
蘇培盛一大把年紀了,還帶著人急奔而來,氣喘吁吁,滿頭大汗道:“寧侯,寧侯且留步。
陛下,陛下宣寧侯上書房陛見!”
賈環聞言,眉頭皺起,道:“什么事?”
蘇培盛心里苦笑,埋怨還不是你放出的風聲太駭人。
面上卻笑道:“八成還是今日之事,陛下已經召集了軍機閣五大臣,還有內閣張相爺,楊相爺,陳相爺和胡相爺。”
賈環哼了聲,道:“何爾泰呢?”
蘇培盛低聲道:“何相爺已經出宮回家了,陛下派了人去‘照看’他……”
賈環點點頭,又看向蛇娘,道:“你自己能回家不?”
蛇娘輕輕搖頭,道:“我等你。”
一旁蘇培盛看了眼蛇娘后,心里納罕不已,就是這個女子,讓十三王爺那般如臨大敵?
甚至讓他調集了五百重甲御林在宮外備著。
蘇培盛笑道:“寧侯,陛下說,聽聞苗疆圣女醫術奇高,所以問問能不能請這位姑娘去給六皇子看看……”
賈環聞言,眉尖一挑,看了眼蘇培盛后,對蛇娘道:“小六兒是咱家大姐姐生的皇子,出生后,不知哪里出了問題,不會說話。
幼娘看過后,只說在娘胎里帶了熱毒,是天生的,她也沒法子。
你去看看?”
若只是一個六皇子,蛇娘無論如何都不會理會。
對于朝廷,她心里余恨未消。
但那孩子既然還是賈環的外甥,她也只能去看看了。
見她應下后,賈環笑道:“去了鳳藻宮,不需客氣。若有哪個不開眼的敢惹你,直接動手教他們怎么做人,打殺了算我的!
不需忍氣吞聲……”
蛇娘眼神柔和,可還沒說話,一旁的蘇培盛就差點哭了,道:“我的小祖宗誒!
宮里哪個不開眼的還有膽子在鳳藻宮里撒野,活膩味了?
您放心,老奴讓人親自送這位夫人過去。
有半點閃失,您尋老奴問罪便是。”
賈環哈哈一笑,握了握蛇娘的手,看著她點點頭后,方才同蘇培盛大踏步往紫宸書房走去。
神京西城,榮國府,榮慶堂。
董明月抱著一個身著苗族裙裳小女孩,賈蘭、賈菌哥倆一手牽著光屁股小賈蒼的一只手,一起站在堂內。
眾人面面相覷,先在賈蒼身上轉了圈,抽抽嘴角后,目光又齊齊落在董明月懷里那個怯怯的女孩子身上。
賈母問道:“明月,這個丫頭是……”
董明月道:“老太太,她便是賈芝,環郎的女兒。”
“嘩!”
堂上一片嘩然,初入這金碧輝煌的大豪宅內,本就很拘謹的賈芝,見這動靜愈發害怕,大眼睛里噙著淚,看向賈蒼,喚了聲:“哥哥……”
賈蒼見狀,忙掙脫賈蘭和賈菌的手,站到董明月身前,叉著腿伸開手,大聲道:“不許欺負我妹妹,”
兩條小灰腿中間,小麻雀吊打著。
看到這一幕,賈母和薛姨媽等人,紛紛笑出聲來。
雖然有些無禮,可誰會和這樣一個孩子計較?
更何況,這般小就懂得呵護妹妹,可見是個好孩子。
眾人笑聲中,也都是善意的哄笑。
見此,旁個倒也罷了,都在打量著董明月懷中乖巧可愛的小女孩,稀罕的不得了。
唯獨和賈蒼年紀相仿的賈玫,看著有些不爽快。
他站到賈蒼身前,一臉提不起勁兒般的發蔫兒,嗤笑了聲,道:“光屁股?不知羞!瞧你都臟成花子了……”
若只如此,也還好。
賈蒼能忍,只是瞪著他。
偏賈玫又好死不死的嘲笑賈芝,道:“你穿的是樹葉子做的衣服嗎?一點都不好看,丑死了。”
眾人聞言,都皺起了眉頭。
賈芝大眼睛里的淚花落了下來,又喚了聲:“哥哥……”
賈蒼一張臉漲紅,怒視著賈玫,大喊一聲:“你敢欺負我妹妹!”
喊罷,小手握成拳,當著賈玫的面一拳轟上臉去。
“噗通!”
賈玫直直的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