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牧場上,賈環面色凜然,騎著戰馬,一路奔馳。
每每路過有牧民時,牧戶見是賈環,就會立刻跪倒在地,而后行五體投地的大禮參拜。
相比于曾經窘迫困頓的苦悶生活,賈環帶給他們的新生活,讓他們發自肺腑的尊敬。
若是往日,遇到這樣行大禮的,賈環一定會停下來,笑著讓他們起來。
畢竟這些人,都是在為他辛勞放牧。
這些人和府里的丫鬟仆役們不同,那些仆婢雖說都是奴仆身份,可大戶人家的仆役和丫鬟,日子過的并不比尋常百姓差,甚至還更好。
逢年過節,或者遇到主子喜事時,發下來的獎賞,有時能夠普通百姓幾個月的生活了。
這還是普通的仆婢,若是像鴛鴦這樣的大丫鬟,嘿,她的私房銀子,絕不比一個普通地主人家少。
所以,對于這樣享著清福的人的行禮,賈環也就受了。
但這些牧戶們,數九寒冬,三伏酷暑,風雨霜雪,都要給他放牧。
真正的辛苦人,他們行禮,賈環自忖不好輕受。
只是,今日不同……
北風,乍起。
數十座蒙古包組成的蒙古包群遙遙可見。
經幡隨風飄揚,哈達翻飛。
賈環一行人的馬匹漸漸慢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三百步開外,那一行人。
為首兩名老者,雖面白無須,相貌似有陰柔之氣,但一身氣勢驚人。
兩人負手而立,瞇著眼,看著滾滾而來的騎行,眸中眼神波動。
“止。”
在距離對面一行人三十步時,賈環勒馬揚手,止住了后隊。
但他自己,又縱馬緩緩向前。
帖木兒和博爾赤等親兵雖然止住了馬,可烏遠和董千海二人,還是落后數步,跟了上前。
不過,三人最終還是在距離前方那群人十步之遙,住了馬。
賈環怔怔的看著前面這群人,就是他們,隱藏在幕后,卷起了神京城的滔天巨浪。
太上皇駕崩,天家四分五裂。
他們成功了。
藏身三十年,他們最終找到了機會,為先榮國“報仇雪恨”。
可是……
他們并未收手,還想繼續瘋狂下去。
他們害死了寧至,害死了謝瓊,害死了上萬……不,算上西北戰歿的黃沙老卒,他們害死了近十萬大軍。
他們……
就在賈環怔怔出神時,董千海眉頭微皺,不動聲色間,屈指一彈,一道勁風飛射在賈環背后。
賈環微微一震,回過神來,看著前面面色微微異樣的眾人。
他翻身下馬,走上前,拱了拱手,沉聲道:“可有密室?”
為首的兩位老者,眼波閃動的愈發激烈了,其中一人點點頭,手向后一比,道:“請。”
聲音細銳。
賈環卻沒有先走,而是轉身對后面要跟上的董千海和烏遠道:“岳父,遠叔,你們在這就可以了……”
董千海和烏遠兩人聞言,一起皺起了眉頭,看向賈環。
賈環輕輕一笑,道:“如果……在這里都有危險,那天下之大,何處還有我賈家容身之處?”
此言一出,董千海和烏遠權當放屁。
可其他那些臉生的人,尤其是當中的數位老者,無不面色動容。
董、烏二人見狀,便不再強求,緩緩的點點頭。
而后,賈環轉過身,對身旁老者點點頭后,大步往里走去,轉眼間,一群人消失在蒙古包間。
賈環始終走在最前面,按照后面一名老者的不住指點,打開密室入口。
并不在蒙古包內,而是在一座羊圈旁的草谷邊,拉起一塊看似是墊腳的,半截埋在泥土中的陳舊石板,露出下方一個黑漆漆的地道。
根本沒有任何猶豫或者忌憚,賈環就那樣堂而皇之的,順著地道臺階走了下去。
也就這樣,將后背完全交給了后方……
后面諸人見之,相互對視了眼。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想殺賈環,真的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后面幾位老者的眼神中,自然不可能是殺意,而是一種,淡淡的感動和親近,不枉他們……
三十年的等待!
沒有多耽擱,一行人就緊跟著賈環下了地道。
賈環走下最后一個臺階后,放眼打量起下面的這座密室。
密室內點著幾盞大羊角燈。
這是一座類似于地窖一樣的密室,很粗陋。
但在密室的四周墻土上,還開了幾條密道。
可以看出,他們做了許多準備。
只是不知道這些密道,到底有多長,又通往哪里……
但很顯然,若有人想圍住他們,很難。
下密室的人不多,除了賈環外,還有為首的那兩個老者,以及其他的四位老人,六名中年人,和三個年輕人。
年輕人中,甚至有一個女孩子。
不過可以看出,這些人,都身手不凡。
賈環走在最前頭,一直走到密室的最里面,看了看身旁的一條密道出口,不過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
他就不再多看,緩緩轉過身,看向身后的眾人……
“黃德(占超),參見少主!”
為首的兩名老者,面容動容之極,聲音尖銳但極其激動。
似乎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
兩人行大禮參拜。
兩人身后,四名皓首蒼顏的老者也齊齊跪下,大禮拜道:“吾等參見少主!”
四名老者身后,是六名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看起來都頗為沉穩,六人跟在四名老者身后,也一起拜下:“吾等參見少主。”
六名中年人身后的三名年輕人,看了一地的長輩跪在那里,面色變了變,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拜了下去:“吾等參見少主!”
這一幕,并不出乎賈環的預料……
只是,他面色依舊動容,看著地上為首的兩名老者,喃喃道:“王李郭趙孫、于周古海楊、董占黃……
云旗十三將,云旗,十三將……”
為首的一名老者抬起頭,顫聲道:“少主也知道我們?”
賈環慘笑一聲,心里苦澀非常。我豈止知道你們……
不過面上,清澈的眼睛,卻與那位名喚黃德的老者對視著,一字一句緩緩動情道:“三十年,云旗十三將,已經消失了整整三十年,黃爺爺,你們到哪里去了?”
“黃爺爺”三個字,如利劍一般,刺透了黃德老人的心,他一雙犀利老眼中,老淚頃刻間滾滾落下,他細銳的聲音,哽咽道:“少主,少主哇……”
這一聲呼喚中,蘊藏了多少辛酸和血淚。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隱姓埋名,不見天日……
為了舊主,為了報仇!
他們甚至不惜自殘!
如今,能聞得舊主之孫的這一聲尊稱,黃德心中,百味難名。
不止是他,一旁的占超,和后面的四個老者,皆無不淚流滿面,面色無比激動的看著賈環……
看到這一幕,饒是賈環心中別有打算,依舊動容無比。
若非……
且再看看吧……
“少主,為了給將主及十萬將士,報得血海深仇。
為了,不讓贏玄老狗斬草除根,危害國公府……
我等殘將余兵,不得不隱藏于暗處,茍且偷生,暗中積蓄力量,以待復仇之日!
幸得國公爺在天之靈保佑,終殺贏玄老狗!
少主,吾等,不負國公爺啊!”
黃德身旁,名喚占超的老者,尖聲激動道。
說罷,諸位老人又紛紛落下熱淚。
賈環聞言,深吸一口氣,撩開衣衫前擺,與對面眾人對著跪下,深深拜下……
“少主不可!!”
“少主……”
一陣勸阻聲起,但賈環還是堅決的拜下,禮罷,他看著面色動容的黃、占二老,道:“兩位爺爺,義氣千古,忠肝義膽!
為我賈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此禮不拜,小子心中難寧!”
“少主,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兩位爺爺,還有諸位,請一起起身吧……
我賈環,薄德小兒,如何能承受得起諸位大禮?”
說著,賈環攙扶著黃德、占超兩位老者,站起身來。
后面諸人跟著站起了身。
黃德和占超兩人目光近乎貪婪的打量著賈環,兩人越看越滿意,越看眼睛越亮,尤其是近距離感到賈環體內強悍的內勁時,二老對視一眼,而后齊齊大笑出聲。
細銳而激動的笑聲,回蕩在密室內。
“好!”
“好!!”
“國公爺有后矣!”
“果不負榮國親孫,寧國傳人的名頭!”
黃、占兩位老者一言一語,激贊著賈環。
兩人已恢復了之前的氣勢,目光銳利的觀察著賈環……
賈環謙虛的笑了笑,卻沒有推辭什么,他看向兩人,道:“兩位爺爺,不知,云旗十三將,現在幾人?”
此言一出,黃、占二人面色一黯。
黃德嘆息道:“少主,十三將,如今只余四人矣。除了老幺的我,和十二將占兄外,還有第二將李先李兄,第六將于海于兄尚存于世。
其余的,都隨國公爺,戰歿于北海之上了……”
賈環聞言,唏噓了聲,又道:“黃爺爺,那,李爺爺和于爺爺如今何在?他們可在此地?”
黃德搖頭道:“二兄如今在西北,至于六兄……他素來神出鬼沒,連我等也不知他身在何地。”
賈環聞言,心中凜然,果然如此……
他嘆息一聲,道:“可惜,小子無緣得見尊長。”
占超笑著勸道:“少主,不在這一時半會兒……如今大業可期,待少主取贏秦而代之時,難道還怕見不到二兄他們嗎?二兄和六兄若是知道少主如此惦念他們,一定會感動非常!”
黃德則指著兩人身后的四名老者,對賈環道:“少主,此四人,也皆為當年從北海逃出來的榮國舊部,分別名為戴國、謝仁、錢盛和嚴翼。
我與你占爺爺藏身宮里,等待時機時,外面之事,皆為他們打理。
這些年來,倒比我們兩人還要受苦。”
賈環聞言,躬身一揖,沉聲道:“多謝四位爺爺,為我賈家辛勞之苦!”
“使不得!”
“少主快快請起!”
四人見賈環拜下,匆忙避讓開。
戴國動容道:“少主,吾等雖非榮國家將,但亦是當初國公爺的帳外親兵,多受國公爺大恩!所行之事,皆為本分也!焉能受少主大禮?”
謝仁道:“少主直呼我等之名即可,我等非家將,豈敢承受尊稱?”
錢盛嚴翼兩人聞言,也連連點頭附和:“正是此理。”
賈環搖頭道:“四位爺爺為了我賈家藏身三十年,更一心一意為我祖父復仇,此等大恩,區區一個尊呼,又何足掛齒?”
四個皓首蒼顏的老人聞言,面色動容。
黃德和占超兩人,目光則極為滿意。
他們了解的果然不虛,這位先榮國的親孫,當真重情重義!
繼而,黃德又給賈環介紹了那六名中年男子,皆為四老之子。
賈環一一見禮后,又看向黃德,道:“黃爺爺,您和占爺爺的家人呢?”
黃、占二人聞言,眼中齊齊閃過一抹哀色,黃德慘聲道:“當年,我們從北海逃回來時,就發現,他們都已經……”
賈環恍然想起,當初榮國戰歿北海,太上皇震怒十三將護衛不力,將其中八家全部斬殺殆盡,誅滅九族。
剩余五家,還是榮國一脈的舊將們苦苦相求,賈赦和賈政又拿出了賈代善出征前寫好的遺折上殿,這才保住了最后五家……
所謂遺折,是大秦軍方每次出征前,將帥都會留下的遺書,因為沒人敢保證一定能活著回來。
如今這五家,全在城南莊子上。
為首的老王莊頭名喚王貴,是賈家幾大莊子的總莊頭。
有一個喜歡養驢的傻兒子,王成……
賈環心中一嘆,這些人如此執著于報仇,怕也有此由吧。
不過,他還是感慨道:“黃爺爺,占爺爺,您二人放心,以后我賈環就是你們的孫兒。
若不嫌棄,待我日后有了子嗣,可挑選出兩人,過繼給您二老!”
賈環,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果不其然……
“這……”
“這這……”
密室內的眾人都驚呆了,黃德和占超兩老更是目瞪口呆,怔怔的看著賈環,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賈環感嘆道:“兩位爺爺為了賈家,三十年不曾遺此志,吃了多少苦楚,流了多少血淚,與吾家老人又有何異?”
黃、占二人聞言,激動的面色漲紅!
不僅因為“吾家老人”四字,還因為……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像賈環這種隨意把兒子的冠名權往外送的人,根本體會不到其中的意義。
不過,就算他知道,如果能用兩個名字,就換得這兩人的支持,賈環也不會猶豫……
只是黃、占兩人激動過后,又平復了心情。
黃德看著賈環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了,他感慨笑道:“何至于此?老夫已是殘身之人,如何能有那等福分?如今,我只求少主能早日取贏秦而代之,坐上龍椅后,老夫和占兄,正好還能服侍少主幾年。
到那時,每日里看到少主多子多福,也不枉我們后半生之艱辛了!”
占超聞言點點頭,附和道:“此言大善,呵呵呵!”
說罷,就聽后面的那三個一直沒被介紹的年輕人里,當中之一開口道:“不知少主,如何得知我們在此的?”
賈環聞言眼睛微瞇,看向那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見他面色“敬意”的看著自己,賈環呵呵一笑,又看向黃德,道:“黃爺爺,這位是……”
黃德笑道:“這位是你李爺爺的孫子李銳,也是他如今唯一在世的親人了……”
王李郭趙孫、于周古海楊、董占黃,十三將,被誅九族的有八家。
只有開頭的五家幸存了下來。
這五家賈環都知道,甚至很熟悉,其中就有李家。
可是,并沒有這個人啊……
黃德解釋道:“在城南莊子上寄存的那個李家,只是李家遠脈,出五服的遠親。
而這個李銳,才是李二哥真正的嫡脈,也是唯一的孫子。
李二哥的獨子,在三十年前,與妻子出遠門在外,才躲過了那一劫。
二十年前,我們險些暴露,是李銳的父母雙親,在與黑冰臺的走狗周旋中,拼死退敵,之后,就……唉!
天幸,李銳天賦出眾,智謀過人。
非但武功高絕,不過二十五歲,就已經是七品高手,而且,頗有奇才!
有彼祖之風!
李二哥當年,便是以智謀高絕之因,才位列黑云十三將之二。
這半年來,都中這一塊的謀劃之策,皆為他所出!”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臉上忽然笑的極為燦爛,拱手道:“原來是李兄,果然,非、同、凡、響!!”
李銳笑的很矜持,搖頭道:“是十三爺爺過獎了,論智謀,為兄或許比少主稍強些許,但論武功,卻萬萬不如了。”
賈環笑的愈發燦爛,道:“李兄,就是你說服了小弟府上的那三名管家?然后帶著李萬機,去說服寧至和謝瓊起事的?可我聽說,是你祖父李爺爺,與他們勾連的……”
李兄聞言,面色微變,道:“少主,此事是我用易容之術,假借祖父之名所行。
而之所以瞞著你,是因為少主的性子,實在是……太過魯莽!”
“放肆!”
黃德厲喝一聲,道:“少主也是你能評論的?”
占超也擰眉道:“銳哥兒,你要知道上下尊卑!”
賈環忙勸道:“黃爺爺、占爺爺,不妨事,小子今日前來,就是與大家溝通的。先問清一些事,才能與大家好生交流。
畢竟如今的形勢,已然危急……”
說罷,不給面色微變的黃、占二人發問之機,又看向李銳道:“李兄,你繼續說。”
李銳被黃、占二老教訓了通后,面色有些難看,不過聽了賈環之言后,就繼續道:“我爺爺和三位爺爺曾幾次三番的叮囑我,不管使什么計策,首先要保證的,就是不能牽連到國公府,更不能牽連到少主你。
所以,我不得不隱瞞少主,否則,少主你一怒之下,再如去救秦梁那般沖動,跑去皇宮找贏玄拼命,非但少主自身危矣,我等也…
情非得已之處,還請少主見諒。”
賈環聞言,哈哈一笑,擺手道:“你顧忌的,很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李銳賣相頗佳,一身士子服飾,頗有儒雅之態,聽賈環有轉折語氣,眉尖微挑,問道。
賈環眼睛微瞇,道:“只是,贏玄閉關之后,尤其是……寧至枉死之后,你為何還要瞞我?
李兄,你可知,若是梁九功逃入寧國府那夜,我便得知往事玄機,你以為,今日大明宮內坐著的人,還是贏正嗎?
謝瓊,又何須枉死?”
“這……”
李銳聞言,面色一變,搖頭道:“人豈可算天?誰也不知,局勢在那一夜爆發。”
賈環沉聲道:“可贏玄當時已經死了,大仇已報,你為何還要讓謝瓊去送死?”
李銳搖頭道:“贏玄老賊雖然已死,可這江山,還在贏家手中。只要江山之主一日姓贏,我們就一日無法見天日……”
“少主……”
黃德忙開口道:“少主,我等老朽,能否見天日,無關緊要。但這天下,本是榮寧二公打下,后又是國公爺穩定,實該賈家坐天下!不見少主登基為帝,我等死不瞑目!”
賈環聞言,大概明白了這伙人的狀況,他看著黃德,道:“黃爺爺,我……”
黃德擺手道:“老夫知道你心地仁厚,心痛于寧至和謝瓊的死,但你要明白,造反,豈有不死人之理?而且,我們已經將他們的家眷大都提前一步接了出來,送去了西北隱匿。
待你登基之后,大加封賞就是。
也算他們,為國捐軀!”
賈環沉聲道:“黃爺爺,如今的情勢,已經很不妙了……”
“少主多慮了!”
沒等賈環說罷,李銳就截斷道:“如今的形勢,要比往年好一百倍不止!”
賈環聞言,眼睛微瞇,道:“怎說?”
李銳呵呵一笑,從腰間系帶間抽出折扇,打開輕搖了兩下,道:“如今,贏家最強之人已經暴斃于我手,其余之輩,不足為慮矣。
只要少主愿意起事,那么我們至少有八成把握,一舉功成!”
賈環看著智珠在握的李銳,輕笑一聲,道:“如何一舉功成?”
李銳道:“如今都中兵馬有三,宮中禁衛軍,多為灞上軍營兵馬。
其次,是五城兵馬司,
再者,為京營。
只要少主起事,原本灞上軍營出身的禁衛軍,必然倒戈,五城兵馬司就更不用提了,至于京營,贏祥不過接手二三日,有韓德功在,一定能搶回我們手中!
三方兵馬合一,贏家豈有活路?
再者,城外的藍田大營亦是如此,寧至死去不到半年,葉道星更無服人之力,不足為慮。
而灞上大營則是我們的人,呵呵。
至于外面,有少主在,黑遼軍團,黃沙軍團,東方軍團,南海水師,通通為我所有。
發動之日,可飛鴿傳書黑遼軍團,讓其揮師西進,拿下長城軍團。
黃沙軍團則就勢南下,拿下天府軍團。
如此,天下抵定!”
李銳此刻,心中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不能將手中的折扇換成羽扇,否則,豈非諸葛孔明再世?
未出茅廬,已料定三分天下。
李銳以為,他不比諸葛差多少了……
見賈環被他的才華震驚的“呆”在了那里,李銳心中感嘆了聲不公后,又笑道:“到那時,少主便可登基為帝,我等亦可封侯拜相,輔佐少主,治理天下。”
賈環輕輕了吸了口氣,疑惑道:“李兄,你為何會料定,灞上大營、黑遼軍團、黃沙軍團、東方軍團和南海水師,會為你所有?”
李銳聞言,面色微變,干笑道:“不是為我所有,是為我們所有,他們會聽少主你的……”
賈環好笑道:“我都不知道,牛伯伯他們什么時候會聽我的,你就這么有把握?”
李銳面色又一變,眼中閃過一抹陰鶩,笑道:“少主啊,你實在是……太實誠。”
言下之意,你缺心眼兒……
賈環似乎聽不懂,點了點頭,道:“敢問高見。”
李銳自負一笑,道:“少主若直言相勸,牛繼宗、溫嚴正和秦梁等人,或許不會聽你的。畢竟,他們都有各自的利益。
但是,如果少主不勸他們,而是與他們之世子,一起起事,到那時,他們還有選擇嗎?”
賈環眼神清冷,道:“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牛奔他們,也絕不會魯莽的隨我起事。”
李銳眼睛也微微冷了下來,道:“他們不肯起事,少主可以勸他們,勸不聽,還可以逼他們,若逼也不聽,還可以裹挾他們!成大事者,何拘小節?”
“放肆!”
黃德又厲喝一聲,壓下去李銳的氣勢后,卻又轉頭對賈環道:“少主,銳哥兒雖然被我們慣的放肆了些,不過,他說的卻有道理啊!
老夫知道你重情重義,不愿哄騙他們,不過等事成之后,少主可以大肆封賞他們,想來他們一定會感激少主的。”
賈環嘆息一聲,搖頭道:“黃爺爺,難道你們就沒發現,黑冰臺和中車府的番子,如今搜索京城的力度,一天比一天大嗎?
贏正,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了……”
“什么?”
此言一出,眾人面色紛紛一變,驚呼出聲。
賈環道:“他已經數次試探于我,幕后黑手,與我賈家有關。
畢竟,能驅使寧至和謝瓊拼死造反的,能有幾人?
想必你們在府上也有耳目,當發現,近來家里許多埋的很深的釘子,都開始活動了。
不止我們府,包括牛家、溫家、施家、秦家、東方家……
幾乎所有榮國一脈的重將府邸內外,都布下了天羅地網。
除此之外,軍中的五蠡司馬也全部更換了新人,軍中動向每日往上一報,有時甚至一日三報!
除了五蠡司馬外,還有不知多少耳目……”
“如此一來,我們當立即起事才是,否則,越拖延,越于我等不利!”
李銳高聲道。
賈環瞥了一眼后,寒聲道:“因為謝瓊和寧至之死,京營和藍田大營對我賈家的意見極深,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他們絕不會跟我起事!
而且,經過寧至、謝瓊之事后,如今天家已經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對軍隊監控之言,超乎想象。
按你的謀劃,幾方兵馬齊動,這么大的動靜,你以為能瞞得過誰?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點,在都中,贏家,還有一股極神秘的力量,連我都不知道。
這股力量,才是他們的底牌。
這是隆正帝親口對我說的!”
“他那是在唬你!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的?”
李銳高聲道。
賈環搖搖頭道:“我知道,他可能在唬我,可是,萬一是真的呢?”
李銳氣道:“人豈可算盡天下事?真若有此事,我等不過再次蟄伏起來,等待下一次機會便罷。
可若是連試也不敢試,就只能永遠龜縮在此了!”
賈環輕聲道:“如果當真,那么賈家滿門,牛家滿門,溫家滿門,施家滿門,諸葛家滿門……
無數榮國一脈的門第,都將盡數會被抄家滅族。
這豈是你一句‘人豈可算盡天下事’,就可以說的過去的?”
李銳聞言,面色陡然漲紅,嘶聲道:“那你說怎么辦?你是少主,貴為侯爵,可以享盡富貴。
可我們,卻只能整日里如鼴鼠一樣藏在這里,我受夠了……啊……”
李銳話沒說盡,就慘呼一聲,摔倒在地,他捂著臉,看著打他的黃德,無盡委屈道:“十三爺爺,你……你為何打我?”
黃德怒聲道:“你就是這樣跟少主說話的?”
李銳委屈道:“是他根本沒有起事之心,十三爺爺,難道……難得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說著,李銳委屈的流下眼淚……
黃德見狀,心里一嘆,一瞬間似蒼老的許多,他看向賈環,道:“少主,若不能讓你坐上龍椅,取贏家而代之,我等所為……又有何義呢?
依舊是贏玄老狗的子孫坐江山,我們根本沒有報仇啊……”
賈環聞言,心中輕呼了一口氣,正色道:“黃爺爺,我沒有說不報仇啊……”
黃德聞言一怔,道:“那少主言下之意是……”
賈環道:“小子之意,此事干系到無數人的身家性命,萬萬不能大意,更不能心存僥幸。”
“嗯,少主言之有理。那么,依照少主之意,我等該如何做呢?”
黃德沉聲問道。
賈環感嘆一聲,道:“若是在贏玄駕崩那日,我就知道黃爺爺你們的存在,那就容易多了,可時至今日,贏正帝位已穩,再想動搖,卻是難了……
不過,只要我們穩打穩扎,依舊有機會!”
“機會何在?”
占超急聲問道。
賈環道:“按照李銳所言,定然無法成事,風險太大太大,一旦事敗,則再無成事之時。
而我們的機會,就在于當今皇帝的暴虐。
他為了搜刮銀子,抄家滅門無數,在民間積怨頗深。
此等暴虐之君,古之難見善終。
短則三五年,最多十年,其必然暴斃而終。
待其暴斃之日,便是吾等起事之時。
其次,我等想要成事,單靠陰謀之計,絕無成事之可能。
史書之上,也無此等謀反成功的先例。
所以,我們必須要堂堂正正的積攢實力,我們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大后方!”
“大后方……少主之意,是說西域?”
黃德問道。
賈環點點頭,道:“不錯,西域,一定要被我們掌握在手中。
西域既有無數耕田,又有遼闊的草場。
既可囤積糧草,又可牧養戰馬。
最重要的是,西域百姓,多是從關內流放去的罪民!
只要我們在西域立足穩定,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積蓄力量!
待到天變之日,就是成事之時……
到時候,我等先將家眷送往西域,有一條后路,則眾人皆可放手施為。
縱然事敗,也絕不會連累到家人被滅族。
還有一個大后方可以東山再起!
黃爺爺、占爺爺,您二位皆是老成謀事之人,您們以為呢?”
“這……”
黃德和占超兩人聞言,面面相覷,猶疑不定。
“不可!”
李銳高聲道:“十二爺,十三爺,我們一旦撤離都中,被流放到西域,就再無回返之日了!”
“住口!”
賈環厲聲喝道:“李銳,本侯明確的告訴你,我絕不允許黃爺爺和占爺爺他們,再有一人為我賈環而死!”
說罷,又看著戴國、謝仁、錢盛和嚴翼四位白發蒼蒼,面容枯槁的老人,賈環目含熱淚,激動道:“幾位爺爺為了我賈家,出生入死,流盡了血汗,到了晚年,若是還要為我賈環登基稱帝,再送掉性命,我賈環莫說稱帝,就是連豬狗都不如啊!”
戴國、謝仁、錢盛和嚴翼四位老人聞言,無不面色動容之極,看著賈環,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們本就是軍中粗漢,哪有那么多心思……
見賈環這般真誠,豈有不當真之理?
就聽賈環又道:“黃爺爺,你們已經殺了贏玄,替我除去了殺祖仇人,更除去了推翻贏秦的最大的敵人!
難道,剩下的難事,還要你們用命去換,去拼,用鮮血和性命去為小子換一身龍袍嗎?
若真是那樣,小子何當人子?
況且,若小子連這點子事都辦不到,想必,也坐不穩這天下,更不配為榮國子孫!!
所以,小子懇求黃爺爺你們成全,給小子一個施展的機會。
也希望你們能成全小子的一片孝心,希望你們能在西域,安享晚年,看著小子一步步坐穩這天下。
到時候,小子再親自去西域,接你們回來,讓小子再好好孝順你們!
小子妻妾眾多,日后必然多子多孫,小子還望黃爺爺你們,替小子教會他們,忠義二字,怎寫!”
黃德和占超兩人聞言,深吸一口氣,互相看了看,緩緩點頭,道:“好吧,那就……”
“不可!”
李銳尖聲道:“十二爺爺,十三爺爺,我爺爺臨走前,讓你們兩人聽我的,我們絕不能去西域,那里,那里是蠻荒之地啊!”
黃德聞言,眉頭一皺,看向賈環,道:“蠻荒之地倒無所謂,只是,李二哥臨走前,確實讓我等多聽銳哥兒的,這……”
賈環聞言,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塊虎型對牌,亮于人前。
見此對牌,六個一直不說話的中年人和李銳等三個年輕人倒沒怎么反應。
可黃德占超,及戴國等六位老人,卻無不面色大變,當即以軍禮跪下,激動道:“將主!!”
賈環瞥了眼面色灰敗的李銳后,將黃德扶起,道:“黃爺爺,若是李爺爺有問,您就告訴他,是我賈環持榮國將令,命你們撤退的。想必,他定然不會多說什么。”
黃德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不錯!有這令牌,李二哥再不會多說什么。那……我等何時撤走西域?”
賈環道:“黃爺爺,如今你們一共有多少人手?小子是說,核心人手。”
黃德道:“在都中,緊要的人大都在這里了,一共三十八人。外圍的雖然有數百人,可那些多連我等要做什么都不知……
你說的沒錯,如今黑冰臺和中車府的番子都如同瘋狗一般,到處在抓人,除了一些極隱蔽的人手,我們大都撤了回來。
隱蔽的人不要緊,沒有我們的命令,他們絕不會有半點動靜。”
賈環道:“那好,黃爺爺,我希望你們今日就走!
如今,每天都有賈家車馬行的馬車往西域送人,你們可混做賈家商隊的人,裝作去西域收羊毛,出了秦關,就不會有事了。
時間真的極為緊急了,我出來的時候,都有幾騎人馬跟在身后……”
黃德道:“也好,早日撤離,就早日撤離。有榮國將令在,想來二哥、六哥他們不會說什么。”
“少主……”
后面謝仁忽然開口喚了聲。
賈環回頭看去,道:“謝爺爺,您有何事吩咐?”
謝仁聞言,見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了過來,老臉一紅,猶豫了下,道:“少主,老夫雖有一子,但兒子不爭氣,只生了個孫女……當然,我極愛花花的。我的意思是說,西域太過荒涼,我們男人去了,不要緊,又都有武功在身,不怕。
可花花她……”
賈環聞言,眉尖一挑,看向后面那個面色忽然剎紅的女孩子,道:“謝爺爺之意,是讓小子照顧謝姐姐?”
謝仁點了點頭,又道:“不用少主費心,花花雖然功夫不深,也不喜習武,但卻養的一手好鴿子。我們的信鴿,都是她在打理。跟少主去了府上,可以給少主喂養出好鴿子!”
賈環聞言,笑道:“謝爺爺放心,我一定照顧我花花姐……等日后,接謝爺爺回來時,保證還您一個千金大小姐!”
謝仁聞言,呵呵一笑,道:“慚愧慚愧,實不該給少主添擾……”
賈環笑道:“謝爺爺,咱們自家人,萬萬不可客套!”
說罷,又瞥了眼地上面色難看之極的李銳,轉頭對黃德道:“黃爺爺,李大哥一時間怕難以想通,小子怕他有自己的主意,若是脫離了隊伍,獨自行事,萬一……”
黃德聞言,嘆息一聲,走上前,在李銳驚恐的目光中,在他身上幾處大穴處點了穴道。
見其眼睛一翻,昏了過去,才轉過身,對賈環道:“少主所慮極是,銳哥兒人極聰明,卻有些偏執,我會給二哥說的。去了西域,也會看緊些……”
賈環道:“也不怪李大哥……這樣,小子是讓黃爺爺你們去西域養老受用的,每月,都會多送些時鮮好東西過去……黃爺爺不必拒絕,這些東西對小子來說,不算什么。如此一來,李兄也不會在覺得苦寒了。”
黃德聞言,有些苦澀一笑,道:“讓少主見笑了。”
賈環見之,心中大舒一口氣,面上柔和,道:“黃爺爺,您轉過李爺爺和于爺爺,暫且不要再做那些事了,贏玄已死,剩下的事,能不死人,最好不要再死人了。
你們為我賈家做了太多太多,萬萬請給小子一個償還的機會。”
黃德等人看著滿臉誠意的賈環,無不唏噓。
若真能如賈環所說,不用再死人,他們何嘗會不愿意……
黃德拉著賈環的手,沉聲道:“少主,萬萬保重!”
賈環點點頭笑道:“我是榮國親孫,寧國傳人,誰能拿我怎樣?黃爺爺,你們大可放心!
黃爺爺,你們收拾一下,一會兒,我就派車隊來接你們。
還要委屈黃爺爺你們做一次邀趕馬車的馬夫……”
黃德尖聲哈哈大笑道:“能見國公爺有此佳孫,莫說做馬夫,就是再做奴婢,又有何妨?”
賈環道:“如此,小子就帶著花花姐,先一步離去了。黃爺爺、占爺爺,諸位前輩,告辭!”
黃德等人面色微微感慨,齊齊跪下,高聲道:“恭送少主!!”
賈環深深看了眼眾人后,轉身帶著那名看起來有些柔弱,依依不舍的女孩子,大步離去。
終于,能暫時解除眼前的危機了。
只要他們不在神京附近胡鬧,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呼……
后面還會再補一補,通過和花花的劇情還有西域的劇情,李先他們還要打交道……
但總的來說,不會再有悲劇。
萬字大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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