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陪審團”,身為艦長的他其實是很清楚的,也一直想找機會解決掉這種艦上的陋習,只是因為這是皇家海軍多年形成的“傳統”,他想不出辦法打破,但他沒有想到,在今天,一個少尉候補生幫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事情的起因……”陳偉怒視著那些給打倒在地上的“陪審團”軍官們,軍官們雖然恨他入骨,但在他凌厲的目光掃視下,竟然全都瑟瑟抖起來。
“是這些人對我們的野蠻欺壓,我們不想再忍受下去了!”陳偉猛然轉身,目光掃視過士官生們,回到了面前的拉姆齊艦長身上,“我們是女王陛下的海軍!不是某些軍官的奴仆!”
陳偉的話有如一團烈火,將士官生們的心全都燃燒起來。
“對!我們是女王陛下的海軍!”沃爾特少尉喊了起來。
“我們是光榮的戰士!”
“我們來這里是為國效力的!不是來讓這些混蛋欺凌的!”
士官生們的呼喊讓拉姆齊艦長嚇了一跳,他身后的“龍蝦兵”(因英國海軍6戰隊員們的軍服是紅色的,有如煮熟的龍蝦的顏色,是以被戲稱為龍蝦兵)們也都吃了一驚,一些人立刻舉起了槍,對準了士官生們。
拉姆齊艦長現了龍蝦兵們的異動,趕緊揮了揮手,讓龍蝦兵們放下了槍。
“你們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是,你們不該采用這樣的手段……”拉姆齊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軍官們,“這是非常嚴重的一次事件……”
“這次事件,都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他們這些人,都是我打傷的。”陳偉看著拉姆齊艦長,大聲說道,“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
“不,詹姆斯……”沃爾特少尉的話剛說出口。便被陳偉嚴厲的目光止住了。
“既然這樣,我將按照皇家海軍的紀律和相關法律規定來處理這件事。”拉姆齊艦長注意到了士官生們憤憤不平的樣子,擔心再生出更大的激變,他用平緩的語氣對陳偉說道。
“那好極了。長官。”陳偉平靜的答道。
拉姆齊艦長沒有再說話,而是沖龍蝦兵的隊長點了點頭,隊長揮了揮手,兩名龍蝦兵來到了陳偉的面前。
陳偉俯身撿起了自己的軍帽,將軍帽整理好戴上。兩名龍蝦兵畏懼陳偉的威勢,情不自禁的用詢問的目光望向隊長,隊長使了一個眼色,兩名龍蝦兵甚是機靈,立刻明白了過來,沒有象對待犯人那樣上前扭住陳偉,而是站在了陳偉的身后。
陳偉大步朝門口走去,兩名龍蝦兵跟在他的身后,看起來根本不象是押送者,而更象是衛兵或跟班。
在將陳偉和那些惹事生非的軍官全都關押起來之后。拉姆齊艦長回到了艦長室,現自己的襯衫已經濕透了。
“長官,將這么多軍官關押起來,不會對軍艦的操作有影響嗎?”漢密爾頓副官看到艦長一臉疲憊的樣子,小心的問道。
“反正他們都是一群養尊處優的家伙,平時也是不干活的,都是指使別人操作的。”拉姆齊艦長哼了一聲,重重的躺倒在了椅子上,“我已經讓他們的副手接替他們了,這些人應該從我們的船上給清除掉。”
“那這件事。您打算怎么處理?”漢密爾頓又問道。
“那個年輕的羅特希爾德說的對,我們是女王陛下的海軍,不配這份榮譽的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拉姆齊艦長說道。“海軍軍官團的榮譽,不能被這些家伙玷污。”
“您說的對,我想您的報告是會得到司令官閣下的支持的。”漢密爾頓明白了過來。
他身為海軍軍官團成員之一,當然明白艦長這么做的原因。
海軍軍官團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群體,其的特別之處在于,它是一項時髦的職業。各國海軍概莫能外。在本世紀七十年代以前,大部分海軍軍官來自于各個階層,這是有著將近四個世紀的歷史的。海軍軍官團主要有這樣幾類人:來自中產階級家庭,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男子;大家族的破敗旁支,他們通常是有從軍傳統的海軍世家子弟;以及出身卑微、全靠自身努力的少數幸運兒。他們的共同點是,希望通過自身的積極、勤勉和能力,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
但是自八十年代以來,現役的海軍軍官獲得了一種光環,讓這種職業帶上了時尚的色彩。這種轉變的原因并非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威武莊嚴的鐵甲艦隊、整齊漂亮的軍官禮服以及頻繁的社交活動(英國人噱稱其為shoingthefa1g,展示旗幟)一改三十年前海軍在人們心目中的窘迫形象,突然成為優雅的代名詞。就在十年前,大英帝國依賴皇家海軍攻城掠地還有些遮遮掩掩,現在的海外擴張,獲取殖民地成了堂而皇之的行為。輿論的鼓吹將遠征在公眾眼里變成了充滿羅曼蒂克的免費冒險。于是,隨著海軍軍官社會地位的大大提升,海軍變成了充滿魅力的兵種。它的魅力甚至激起了王室的興趣。本世紀初的威廉四世時代就出現過一個“水兵國王”,當然他確實行為乖張、性格古怪,算不上有說服力的例證,但歐洲皇室子弟紛紛進入海軍展的確是普遍現象。幾乎所有皇室都擁有自己的游艇,海軍軍官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皇室的親密伙伴(尤其是那些出身顯赫的軍官),而在以前這種地位通常只有禁衛軍的將領才能擁有。
但是,隨著海軍社會地位的變化對海軍利益的影響日益增強,到了鐵甲艦時代,歐洲國家的海軍中,許多高級軍官的見識十分淺薄而業余,俄國海軍尤其存在這種問題,其它國家中,法國海軍貴族與平民出身的軍官之間存在著更為嚴重的分歧和對立,由此曾引起法國海軍政策的大混亂。在英國,影響就來得更加強烈一些,特權階層得到保護,“軍官階層”的觀念比幾個世紀以前要更加的深入人心。這導致處在最底層的水兵向軍官層的晉升之路遭到嚴重的阻塞。在皇家海軍當中,準尉是給基層水兵準備的幾乎最高的軍銜,他們必須從基層做起,表現優異才能獲得擢升。通常他們能很受尊敬(但是這種尊敬通常不會來自于低級軍官。相反他們會因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而討厭這些準尉)。但是除了在戰爭中確實做出了卓越貢獻的少數人能獲得進一步的晉升外,到目前為止,準尉幾乎都無緣問津上尉的軍銜,幾個少數晉升到上尉的名額只給予那些“服役長久而表現突出的人”。
另外一個因素使得這個問題更加的錯綜復雜,就是世界海軍進入蒸汽時代之后。技術人員的出現。自從蒸汽動機和鍋爐成為戰艦的動力系統后,海軍中就設置了輪機員和司爐的職位。兩者之間掌握的技能相去甚遠。輪機員負責調試機器,診斷可能和實際生的故障,更重要的是,無論是由于戰損還是錯誤操作,或者因為設計本身不合理出現機械不能正常運轉時,他們都能進行維修或者改進。在這方面,有良好訓練并有長期見習經驗的技工將起重要的輔助作用。而司爐的專長在于添加燃料,正確將煤送入鍋爐并將其合理的鋪在整個燃燒面上是決定蒸汽產生效率的關鍵,這其實需要很高的技巧。
盡管如此。這些技術的重要性卻從來就沒有被海軍充分認識到。即使是英國皇家海軍中最為優秀的輪機員也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夠晉升到軍官行列。到目前為止,皇家海軍中僅有戰艦上的輪機長能在軍官餐廳用餐。大部分輪機員和其他技術人員要歷經長時間的埋沒而很難得到認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行伍出身的軍官認為他們低人一等。雖然去年成立的皇家海軍工程學院在慢慢的扭轉這一局面,但是“作戰軍官”的職位仍舊遠離技術人員。而為低階的士官生提供普及培訓的難度更大,每個專業部門所要求的技能相去甚遠,只有極少數人能夠精通多種技能,大多數新入伍的新兵更是無法理解為何要進行這樣的培訓。所幸的是,在一艘戰艦上,要達到一個共同目標,可以采用的方法不少:演習之中戰艦的表現;競賽中的成績;戰艦及小艇的應變能力以及像加煤這樣的純體力活的效率高下等等。都能成為有能力的艦長、副艦長和各部門主官手中凝聚全艦戰斗力、提升官兵素質的手段。
沒有一支歐洲海軍在招募和訓練上能同英國皇家海軍相比,實際上許多國家的海軍都把英國皇家海軍當成樣板,照搬照抄其人事結構,盡管可能在名稱以及工作分配細節上有所不同。他們有著和皇家海軍一樣的等級制度。存在的問題也和皇家海軍幾乎一樣。
而現在,到了改變的時刻了。
此時無論是拉姆齊艦長,還是漢密爾頓,以及被關在牢里的“陪審團”軍官們和獨自被看押在一間艙室里的陳偉,都不會想到,這次的“陪審團”事件。將掀起一場什么樣的改革浪潮。
陳偉躺在床上,可能是因為剛剛激烈的打斗用力過多,他感到有些疲憊,很快便睡著了——和那些關在牢里的“陪審團”成員們以及以往的犯人不同,他的這個待遇可不是誰都能享受的。
睡夢中,他又夢到了自己最熟悉親近的人……
桌上放著精致的點心,兩甜兩咸,甜的是糯米玉露團和紅菱餅,咸的是三絲春卷和蝦仁燒賣。陳偉夾起一只燒賣送進嘴里,咀嚼了兩口,點了點頭。旁邊的小珠兒頓時樂開了懷,瘋癲癲地又沖進廚房,說是要給偉少爺做一碗最拿手的清湯餛飩。
珍兒坐在一旁,支著頭無聊地盯著陳偉的一舉一動。都說將來要嫁就嫁像偉少爺這樣的男人,英俊,瀟灑,幽默,有錢,會享受,有情趣,還懂得體諒女孩。這時陳偉的玩伴阿祥談論起他的夢想來。
“所謂愿望,其實就是對如何過日子的追求罷了。我的夢想,不過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在陽光底下和一群紅顏知己聊天盡興而已。”阿祥如是說。
“美不死你。不愁賺錢,用不著養活老婆孩子一大家,你當然得意。”一旁的阿貴忿忿不平。又露出頗受委屈的神情,“真是越想越可氣,估計你這家伙將來在和那群紅顏知己聊天玩樂的時候,肯定沒想著要帶上我。”
“一群紅顏知己……”珍兒吃吃的笑了起來,“其實啊。紅顏知己,有一個就足夠了。”
聽到她頗有感慨的話,看著她秀美的臉龐,陳偉禁不住心中一動。
撲面而來的香氣打斷了陳偉的思緒。一只青瓷大海碗放在桌上,元寶般的大餛飩漂浮其中。名為“清湯”,實際上下足了料,蔥花、紫菜、開洋、蛋皮、榨菜末,再飄上些許紅紅的辣油,整個小樓內彌漫著濃郁的香氣。
阿祥咽了咽口水,拿起一把調羹伸進碗中。冷不丁被珠兒狠狠打在手背上。小丫頭尖叫道:“不許偷吃,這碗是偉少爺的。”
“那我的呢?”阿祥可憐巴巴地問。
珠兒變戲法似的從大海碗旁邊挪出一只小碟子,上面躺著兩三個不死不活的面疙瘩,自然也是沒有什么清湯重油的。阿祥嘆了口氣,老老實實把碟子拉到自己跟前,卻心有不甘,抬頭幽怨地看了一眼女孩。珠兒早已支著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陳偉身上。
陳偉舀起一只餛飩,輕輕吹散熱氣。那廂里,珠兒瞪大了眼睛。期待的神情盯著陳偉的一舉一動,就連阿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想象著那勺噴香的餛飩塞進自己嘴里的滋味。
“我們珠兒的手藝是決不會錯的。”
陳偉贊了一句,把整只餛飩塞進嘴里。一瞬間。他的臉色僵硬在那里,喉間出呼隆呼隆的聲響,眼角旁細小的淚珠立刻滾落下來。珠兒和阿祥傻愣愣地看著,全然弄不明白生了什么。陳偉也不言語,只是神色呆板地保持著自己的姿勢。直到最后,珠兒和珍兒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陳偉沖她們擺了擺手。皺著眉頭使勁把整只餛飩囫圇吞了下去。
“是不是鹽放多了?不不,一定是糖放多了。是不是餛飩餡有問題?今天買的豬肉肯定不新鮮。”珠兒的話語帶著些許的哭腔。
陳偉很是歉意地擺了擺手,口齒不清地說道:“燙。”
那碗餛飩的味道,他現在還記憶猶新。
她現在一定會在直布羅陀港的碼頭,苦苦的遙望著大海,盼著自己歸來吧?
夢境模糊了,但一會兒,又變得清晰起來,只是換了場景。
雖然陳偉不太相信一見鐘情這檔事,不過十年前的某個清晨,他的確一眼就喜歡上那個笑得很燦爛的英國女孩。事情的原委大致是這樣的:人在江湖漂,總離不開仗義出頭兩肋插刀江湖道義之類的事。陳偉經常幫助小尤斯塔斯丁尼森戴恩科特打架,而不久之后,他便見到了好朋友的妹妹。
她叫安妮。
安妮就這樣和陳偉相遇了。后面的一切似乎很是老套,他們倆一天不見便覺得各自象是少了些什么,而遇到陳偉和別人打架的時候,不管什么緣由,她都會跑回家去告別人的刁狀,維護自己的愛人。
后來因為某種原因,安妮的家暫時搬到了別處,要和陳偉分別了,但陳偉和安妮早已約定不離不棄,他不光告訴自己家在那一帶的住處,還在安妮家所在的村鎮外等了數天,準備等她出來一起“雙宿雙飛”(雖然當時他們還小,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至于戴恩科特家的家長們,也明白小孩子們的心意,若是女兒真要走也就隨她走了,反正不會走遠,兩家又熟得很,不是在這里就是在那里,找起來也方便。問題出在安妮的記性上,她早就忘了與陳偉立下的誓言,一直以為他會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來接自己,又刺激又浪漫。于是一等等不到,二等等不到,加上女兒家的矜持,事情便慢慢等僵了。
直到有一天,她實在忍受不住了,自己跑了出來。
“既然都等了這么久,怎么還是想到來了呢?”這時候,陳偉說話的語氣有些調侃的味道。他就是這樣的臭毛病,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么久的心事落了地,立刻就得意洋洋起來,尾巴翹上了天。
戴恩科特家的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又白了一眼,聲音卻低了下去。“我做了件錯事,急著要來告訴你。”
陳偉皺著眉問:“什么事?”
安妮的聲音已經輕得猶如蚊子叫,陳偉費盡了心思,總算聽到一句:“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