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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離開杭州的土地時,他看到過一群出海捕撈的漁民。108大主宰,遮天,凡人修仙傳,神印王座碩大的漁網揮灑出去,次次收獲頗豐。滿滿當當的活魚堆再次露出海面時,忽然有條不知名的小魚擰身一蹦,箭一樣沖破了網袋。李向天捕捉到了那個瞬間,他看到那條魚沖上最高點,夕陽的光芒灑在矯健的身體上,隨即落如海中,水痕劃過,消失得沒有了影蹤。漁民們發出沮喪的嘆息,那似乎是一尾珍品,而李向天卻笑了。
許多年后的今天,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一直在網中,只是那更深一層的網,不曾被人收起罷了。
李向天將手按在刀柄上,猛地捏緊了。
“你應該能想到的,姓林的不會信任你,一定會派人跟著你,”林德利轉身面向他,一只手按住了槍柄,“你們被姓林的抓住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向天啞著嗓子問。
“林子里的人,并沒有被他們殺光,有人看到你和莫龍四個人向渤妖投降了。”林德利說道。
李向天斜瞥著林德利,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覺得胸口發悶,身上的力量正在消退,身體輕飄飄地立在那里,寒冷一層層包裹上來。
“我們會照顧好天圣女的,你可以安心上路了。”林德利按胸行禮。
沒有聲音,冰冷的刀出鞘時快過任何一次。長刀在半空打著旋切開霧氣,狠狠扎在遠處的雪地里。
一股血慢慢涌了出來,在雪地上綻開。刀柄仍自輕輕顫動。直直的刃口豎切下去。割斷了埋伏的殺手的咽喉。直到死的那刻。埋伏的殺手也不明白,他將全身都埋在厚厚的積雪中,怎么會被人發現。
李向天盯著林德利,他的眼中一絲生氣也沒有,陌生得怕人。不再是那個溫和謙恭的男人,李向天一字一頓地說:“你這一生或許可以做成許多的大事,都是我做不到的。可我這一生,只在做一件事。所以,是你所做不到的。如果誰阻止我,我就殺掉他。”
林德利瞳孔猛地一縮,他以閃電般的動作拔槍,但李向天的動作比他更快。
刀光一閃,林德利手中的左輪手槍便給削去了一半,林德利的身影猛地向后退去,消失于雪霧之中,接著便有幾個身影向李向天撲來。
遠處的一座小屋的屋脊上,兩個人正迎著風雪站在那里。
雖然風雪很大。但二人卻有如塑像一般,屹立不動。
“主公。這里交給我們就行了,您別誤了進京的期限。”巖根山人對目不轉睛的看著遠方的激斗的林逸青說道。
“巖根君,咱們倆要不要就他們的勝負賭個輸贏?”林逸青微微一笑,對巖根山人說道。
巖根山人先是一愣,接著便笑了起來。大主宰
林逸青的“驅虎吞狼”之計現下已然成功,只是他這會兒,應該是又起了惜才之意。
“那個李向天,武藝遠在那些人之上,雖然只有一個人,卻定能殺了所有對手,所以,我要下注的話,就下在那個李向天身上。”巖根山人說道。
“那個林德利,雖然說是英國人,但似乎也身懷武藝,并不只是會打槍,你覺得他身為這班人的首領,也不會是李向天的對手嗎?”林逸青問道。
“此人富于心機,也精通中西武技,但看起來實戰經驗不多,除卻火器,不會是李向天的對手。”巖根山人答道。
“想不到呤俐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兄弟。”林逸青又問,“要是按你說的話,那個林德利只怕不會想著親自向李向天動手吧?”
“我估計這會兒他已經跑了。”巖根山人點了點頭,答道,“不過我們已經有人安排在他們中間,會找到他的行蹤的。”
“他身上還有很多的秘密,我不希望他死的太快。”林逸青說道。
“是,主公。”巖根山人答道,林逸青不再說話,二人又仔細的觀察起戰況來。
雪地上,已然躺倒了四具尸體,李向天也已受了傷,在雪地上灑下了斑斑血痕,但很快便被漫天的飛雪淹沒了。
雪花飛舞,掩不住刺目的刀光。
同一時刻,福州,三坊七巷。
漆黑的影子靜靜地伏在屋梁上。黑暗中傳來耗子吱吱的聲音,一只老鼠在黑暗中警覺的顧盼,而后向他跑來,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存在。
對于刺客而言,第一項訓練就是站在蚊蟲飛舞的沼澤中,這項訓練會堅持一年,每次四個時辰。老師手持長鞭,仿佛石像一般站在沼澤旁。受訓的孩子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螞蟥在吸他的血,碩大的蚊子釘在背上,難以忍受的痛癢遍布全身,不斷地游走,偶爾會有蛇從身邊悄悄地滑過……但是絕對不能動彈分毫,哪怕是肌肉微微的彈動,老師的鞭子也會劈頭蓋臉地打下。經過一年的訓練,他們的皮膚會冷得像石頭,縱然在盛夏也沒有一滴汗,最敏銳的動物也不能覺察他們的存在,老師的測驗是將一條毒蛇從袖口放入,新的刺客必須揣著它,直到那條蛇自己游走。
相比武術和膽量,堅忍才是刺客生存的關鍵。
“老……老鼠!”
耗子的聲音分明驚動了下面的人,年輕的姑娘掀開帳子爬了起來,高舉著一只燭臺,戰戰兢兢地尋找著耗子。
李思竹很怕老鼠。108大主宰,遮天,凡人修仙傳,神印王座這種小東西骯臟的毛皮和鋒利的爪子都令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那對黑溜溜的眼睛,鬼祟、兇狠。所以從住在福州開始她就養成了習慣,夜里只要聽見老鼠的聲音,她一定會小心地在房間里搜尋,找不到是不會罷休的。
“哎喲!”李思竹覺得腳似乎被地上的什么東西硌了一下。
“你踩到我的算籌了……”一個淡淡的女子聲音在腳下響起。
李思竹驚呼一聲跳了起來,燭臺直墜地面。多虧那女子伸手一攬。才護住了燭火。
星月琉璃無奈地搖搖頭。看著李思竹腳下一堆散亂的算籌。原本李思竹只是踩到了一塊。可是她那一跳,卻正好跳進了算籌大陣的中央,將列好的算式弄得亂七八糟。
“你……你在算什么?”李思竹驚魂未定。
星月琉璃自從那一次遇見明玄大師解救朱雪雁之后,便對這位高僧的算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專門派人去各處名山廟宇打探,終于訪得他的居所,上門求教,明玄大師對她毫不見外。當即傾其所學教授,現在星月琉璃也已經小有所成了。
“算主公的位置。”星月琉璃倒并無怒意。林逸青臨行時,特意安排她來保護李思竹,二人這幾天都住在一塊兒,相處甚得。
“那你……你算出來了么?”李思竹滿含歉意的問道。
“應該是在江浙一帶,可惜已經被你踩爛了。”星月琉璃指著李思竹腳下的一片算籌陣。
“啊?”李思竹吃驚中急忙閃開那個落腳的位置。
“小心……”片刻的沉默后,星月琉璃說,“好了,現在你把京城也踩掉了……”
屋梁上的人覺得有些可笑,不過他的身體還是像石頭那樣。沒有紋絲的移動。“吱”,那只警覺的老鼠卻忽然提起前爪蹲坐起來。鬼祟地注視著周圍。刺客一驚,他明白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就是呼吸。剛才他雖然沒有動,卻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這個呼吸的變化已經被老鼠覺察了。
“我……我得把那只老鼠找出來。”李思竹只穿了里衣,抱著肩膀哆嗦,對抓住這只老鼠卻是堅定不移。
這只老鼠會壞了他的事!這個念頭掠過刺客的腦海。好在老鼠并沒有真的覺察到有一個活人和它一起在這個屋梁上,于是它繼續向著刺客爬去。刺客靜靜地看著這只小動物緩緩地接近,最后爬到了他的虎口中。他手上瞬間發力,將老鼠整個地捏在手里。老鼠的脖子忽然就被他折斷,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哀嚎就已經死了。這個動作做完,他仍然捏著死去的老鼠,靜靜地趴伏在屋梁的陰影中。
“沒有聲音了,也許是跑掉了。”星月琉璃舉著燭臺照向屋頂,微弱的燭光照不透屋頂的黑暗。
“它還會再跑回來的!”李思竹使勁地點頭,要對星月琉璃證明這種可怕的事情必將再次發生。
“再跑回來我會殺掉它的,”星月琉璃猶豫了一下換了一個詞,“我會打掃它的。”
忍者的職業只與忍術和武技相關。星月琉璃對于用詞素來都不講究,“殺掉”一只老鼠在她來看是個標準表達,并無什么血腥的涵義。不過她和霧隱流忍者軍團的人還未真正地熟悉乾國博大精深的語言,李思竹固然不得不驅使自己適應星月琉璃的某些發言,類似“我們可以買一頭牛殺掉然后吃它的肉”,而星月琉璃也不得不嘗試一些更加繁復的口語變化。在明玄大師向她解釋說“打掃”不但可以用于清掃房屋,而且可以用于解決某些令人不快的東西之后,星月琉璃就開始嘗試盡可能多的使用這個詞。比如“我們要打掃一下這里的海盜”,連林逸青也不得不驚嘆于這種表達如此有魄力,令笑傲王侯的他也自愧不如。
霧隱女忍軍團的首領小心地鋪起一張棉布,將巨大的算式蓋在其中之后,兩個女子吹熄了燭火,拉下了床上的紗簾。除了她們輕微的呼吸聲,屋中寂靜下來,清冷的月光穿窗而入,隱約可以看清周圍,星月琉璃就是用月光觀看算籌的,這更難不住訓練有素的刺客。他用膝蓋和肘部,悄無聲息地挪向大床的頂上,直到低頭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兩個女孩的睡顏。
這是難得的機會。刺客將纏在腰間的長布帶解開,掛在堅固的椽子上,而后他以腳尖鉤住了布帶,慢慢地垂落下去,輕輕劃開了床頂的紗帳。這是最謹慎的做法。那個白衣女子覆蓋整個地面的算籌讓他難以悄悄接近床鋪。睡夢中的李思竹輕輕舔了舔嘴唇。刺客靜了一下。決定先解決她。相比而言,他認為星月琉璃的反抗能力更弱(這是多么愚蠢的判斷),如果可以解決李思竹,即使空手,他也自信可以制伏星月琉璃。他取出一只黑色的瓶子,瓶子中極度粘稠的黑油有一種微甜的氣味。他從瓶口垂下了一根細長的線,緩緩地降落到李思竹唇邊,黑油緣著細線下走。匯成一個小小的油滴,就懸在李思竹的唇邊。
李思竹的唇色淡于常人,但是那抹唇色卻有著微微的暖意,即使在月光下,還是令人心中砰然一動。刺客的視線慢慢地下移,看見紗制的里衣下近乎透明的肌膚。纖細的腰肢襯得胸峰更加豐隆,隨著呼吸輕輕地起伏,熟睡的星月琉璃翻身的時候,不小心就把手放在李思竹的胸口上。一陣微微的眩暈令刺客的手抖了一下,細線飄離了李思竹的唇邊。
刺客的世界永遠的寂寞。他們像是窺伺在暗處的蛇,永遠不能暴露身份。他們甚至不敢光顧青樓,因為擔心睡夢中被人搜查。接觸女人的機會少而又少,完成一件大任務,組織會安排女人服侍他。那些女人很聽話,可以對她們做任何事,但是無一例外的,她們都不會說話,因為她們的舌頭都被截去了。而他,直到下一次任務結束,都不能再碰女人。
這個年輕女子軀體的誘惑令他口干舌燥。他摒住呼吸,悄悄地滑下,一直垂到距離李思竹不過一尺的上方。女子極淡的體香讓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他的手微微有點顫抖,隔著半寸虛晃在李思竹的前胸上,猥褻地上下移動。
“這樣的女人,真可惜了。”他這樣想,卻沒有辦法。接到的命令就是殺掉這兩個女人,并且盡力布置得像是遭受凌辱而死的跡象。不過也只是偽造這種跡象而已,只有瘋子才會真的去冒險,他知道這兩個女人的保護者有多么可怕。他曾遠遠地看見其中那個用長刀的男人在瞬間將一個俄國哥薩克騎兵攔腰斬斷,只剩下半截身子隨著戰馬跑向遠方。他沒有把握和這種武士對抗,他只是想下手前多玩味一下這種少女的氣息。
他的手虛空的沿著李思竹的腰要向小腹探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個影子投在李思竹的身上!
他一直以為這個影子是窗前的什么東西被月光罩住而帶來的,不過他忽然清楚地想起李思竹和星月琉璃的床正對著窗,窗和床之間空無一物。他的氣息徹底地亂掉了,冷汗流遍了全身,他明白那是一個人站在床前,而這個人的氣息他根本沒有察覺!這個人對他所用的戰術就像他對那只耗子用的,那是臻于極致的忍術!
刀劍的嘯聲撕裂了屋中的平靜,刺客驟然翻起,拔出腰間的短刀斜斜地劃了出去。而那個站在床前的人的短劍以更加詭異的角度刺入了床帳。細風鼓動著紗帳,兩柄武器卻一次也不曾相交,雙方所用的竟都是詭異的殺手劍,無不是以最陰毒的攻擊替代防御,所以每每只能半途撤手。
李思竹和星月琉璃被武器的嘯聲驚動,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難以置信,一幕紗帳已經被刀鋒劍刃削成了碎雪一樣,而兩個身罩黑衣的男人正揮舞兵器,站在她們的床上格斗!
星月琉璃象是預先知道了會發生這一切,一把將李思竹的頭按進了枕頭里。
她已經從來人的身法,判斷出了他是誰。
曲飛鵬!
曲飛鵬瞬間拔起,凌空連續五十余次劍擊。劍光紛披,此時他將短劍的劍法用到了極致,每一劍都輕飄如煙,僅是在對方全身留下細小的傷口,但是那陣密雨一樣的快劍遠遠超過了對方的躲閃能力。除非是身披甲胄的武士,否則絕沒有還手的余地。
曲飛鵬并不是要殺了這個刺客,他是要生擒這個活口。
在他凌厲的攻勢中,刺客雙臂遮住要害,猛地飛身退后。曲飛鵬一引短劍,劍鋒直追他的后心而去。李思竹驚恐的旁觀這場搏殺,追與逃都快得不可思議,月光投下的兩條人影都淡得難以捕捉。一道碧色的火光忽然劃破了黑暗。那條碧火竟然是源于刺客空出的左手,直射曲飛鵬的雙眼。
曲飛鵬大喝一聲,牽起自己的袍擺遮在面前。
那道碧火只是衣袖中一枚極細的鐵筒噴出的,不過這種火油的配方在刺客中也很少有人知曉,而曲飛鵬也只是聽說,這種火焰是劇毒的。碧火全部被袍擺裹住,可是并未熄滅,反而更加劇烈地沿著衣服燃燒起來。曲飛鵬不得不踩在窗欞上仰天倒翻,飄忽地落回屋中。可是他還來不及撲滅衣服上的碧火,卻被腳下什么東西一拌,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上。
刺客全力撲向后院的門口。對方無疑是精通刺殺技術的高手,他絕沒有把握在這種對手的面前完成任務,而毒火暗器也只能使用一次,他必須趁這個機會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