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格雷過得很焦慮,內疚和悔恨一直糾纏他,無法自拔,他甚至不敢把糾結的原因告訴給他最親密的女人米妮。
格雷是老板的下屬,在老板陷入危機的時刻,自己溜了,說得嚴重一點,就是戰場的逃兵。如果格雷是一個拾荒者,或者他們之間只是普通朋友,這個行為可以接受,但是放在一個團隊內部,這個行為就不對了。
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刻,格雷覺得老板肯定會比自己更有辦法,下意識逃走了,然后,等脫離戰場,他才想起來老板缺了條腿,也許他的槍法很棒,但他怎么能從前后包抄的能力者中逃出來呢?!
格雷返回賞金鎮后一直悶悶不樂,他期望岑牧能夠回來,這樣他心中的負罪感會跟少一些,但是老板回來之后呢?會不會追究自己臨陣脫逃的行為?自己還能留下來嗎?
格雷覺得自己需要向刑天二團的高層匯報這件事情,又缺乏勇氣,他不知道云戚會做出什么反應?也不知道其他管理人員在得知大老板失蹤后作何感想?這個組織會不會分崩離析?剛剛形成一定規模的三大小鎮會不會重新墜入混亂的秩序中?
想想就覺得,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格雷一肚子苦悶無處傾述,煎熬的兩個晚上,≧長≧風≧文≧學,ww◎w.cf≦wx.ne◎t他決定參加好運神的懺悔禱告,向小鎮第一位的牧師做懺悔,因為這位牧師就是小芥子,是云戚的女兒。
好運神寬容博愛,能夠得到它的寬恕,感覺也許會好一些,另外,他也算做了匯報,心里有些安慰。
牧師,是好遠神新設立的神職,它在鞏固信仰的過程中扮演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
信徒是普通人,普通人難免會犯錯,有些錯因欲望而生,違背了道德底線,有些則是他們對于神靈的質疑,他們付出了信仰,卻沒有收獲,他們會迷惑,會對信仰產生動搖。
這時候,他們需要一個指路明燈,這個人為信徒解除迷惑,接受他們的懺悔,拯救他們的靈魂,讓他們重新回歸主的懷抱。
作為好運神第一位牧師,小芥子每天要穿梭在三個小鎮,主持各類活動,在剛開始的那段時間,云戚親自陪伴,后來在其他人的勸說下,才改為專門由一支雇傭兵車隊負責接送。
對于云戚來說,能夠將目光暫時從小芥子身上移開,專注于自己的事業,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好運鎮的懺悔禱告安排在上午十點左右,信徒會自覺排隊,依次進入懺悔室向牧師懺悔,大多時候,牧師會在信徒懺悔結束后,給與一些鼓勵或者安慰,這些言語配合低階神術安撫,能很快讓信徒從各種負面情緒中,鎮定下來,獲得心靈上的平靜,很多人感受到懺悔的好處,漸漸形成一種習慣。
作為好運鎮的鎮長,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當格雷出現在懺悔的隊列中時,一些前面的信徒非常友好地將位置讓出來,讓他排到第一位。
很快,一支全副武裝的車隊緩緩駛入好運鎮,車隊頭車是一輛改裝的悍馬,出自云戚的手筆,一挺重型機槍安裝在悍馬車后座,六根旋轉槍管,厚實而沉重的底盤,又大又長的機槍子彈組成一條黃金彈鏈,看到這些零件,就會讓人失去任何對抗的勇氣。
車隊停下來,中間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女孩從車上走下來,她身著一席寬松的白色長袍,頭上戴一頂純白色的禮冠,面紗邊沿垂著面紗,將她的面容遮起來,超凡脫俗,令人不禁心生敬仰。
這面紗呈半透明狀,本遮不了犀利的視線,尤其是對于一些具備視覺強化的能力者來說,可是,當他們極盡目力,企圖瞻仰面紗底下的芳容時,卻只能隱約看到一團光,用力過度,甚至可能被這團所灼傷,陷入短暫的失明狀態。
這是好運神的警告!
一些能力者吃到苦頭后,原本將信將疑的態度,漸漸轉變,他們之中的一部分甚至成為好運神的信徒。
作為神使,需要和凡人區別出來,產生距離感,這是秦淵分身教給她的第一條戒訓。
這條戒訓讓小芥子十分迷惑,以她之前的理解,好運神是帶給人們幸福和安寧的神靈,應該和信徒打成一片才對,為什么好運神會給與她這樣一條戒訓呢?
秦淵分身如此做出解釋:人性是自私的,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考慮,自私是獸性的一種表現,它并非貶義,而是中性的。
一個很常見的例子可作為自私的佐證,你所發展的信徒,絕大部分是趨利的,他們想從神靈這里得到一些什么,也只有得到了什么,他們才會采信。
窮困潦倒的人,得到了水和面包;恐懼的人,得到安撫;生病的人,病情得到緩解……
所以,你在和一群自私的人相處,就必須把距離拉開,否則,會遭遇兩個結局:
第一,他們會向你索求更多,欲望會泛濫,最終要不毀滅自己,要不毀滅你。
第二,他們會拋棄你,拋棄神靈,因為你無法滿足他們的欲望。
至此,小芥子沉默了,并不是不想反駁,而是無力反駁。
在岑牧離開的日子里,小芥子從一個青澀的小女孩悄然蛻變,青蘋果泛紅,這個成熟并非體現在身體上,而在靈魂之上。
她的靈魂在這短短的一個月內,承受了太多太重的東西,那些不可理喻的、罪惡的、瘋狂的、毀三觀的、沒有底限的東西,通過懺悔和禱告的方式,一股腦涌入她的腦海中,一次次鞭笞一個小女孩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相當于直接掀開了云戚為她捂了十幾年的蓋子,將一個無比丑陋、滿目蒼夷的世界呈現在她眼前,以至于夜夜噩夢,半夜中被驚醒,冷汗涔涔。
漆黑和寒冷包裹住她,在那個時間段,她的身邊沒有人,只有“好運神的眷顧”在滋補她的身軀,在守護善心中最后一塊領地,就這樣夜夜煎熬了一個多月,而云戚對此一無所知。
小芥子曾問,有什么辦法徹底拯救他們嗎?
秦淵的分身告訴她,人人都是兩面性的,再善良的人心中也會藏有惡念,只有讓善念壓制惡念,這個世界才有希望,而要做到壓制,它只能發揮一半的作用,另外一半需要制度來維系,而岑牧正在為此而努力。
至此,小芥子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她的心靈變得更加堅強,目光更加堅定,不再為那些丑惡的行徑而心悸,靈魂漸趨成熟。
于是,她成為好遠神的第一位牧師。
格雷是鐵罡鎮的老人,可以說,看著小芥子長了好幾年,對她比較熟悉,向一個懵懵懂懂小姑娘懺悔,格雷有一種滑稽的感覺,他想笑,想轉身離開。
然后,他看到穿上牧師法袍戴上面紗后的小芥子,十分陌生,讓人懷疑這寬松法袍下的曼妙身軀是否是他認知中的那個女孩。
眼前這個女子,她優雅而清冷,翩翩走來,如踩在云端,逶迤而行,如圣女降臨,格雷的眼里看不出什么異常,但用心眼去看,用靈魂去感覺,會發現她周身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輝,圣潔出塵,讓人自慚形穢。
格雷收回了視線,進入懺悔室。
懺悔室是一個一平米左右的黑屋子,一張木桌,一把木椅,面前是用木板拼出來的柵格,傾斜的柵格阻隔了視線,只在木桌上方留下一個長方形的口子,在懺悔者心力憔悴,又或者情緒失控不能自已的時候,牧師可以握住他的手,給與支持的力量。
木制柵格阻隔了視線,卻擋不住聲音,格雷可以聽到隔壁呼吸的聲音,他竭力排除腦海中那個青澀小女孩的印象,專注于回憶剛才看到的牧師的樣子,然后打開他略嫌滄桑的嗓門。
“牧師,這兩天我很糾結,我做了一件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
“嗯,是什么事情?”
這個聲音柔和而平淡,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但依舊掩飾不了稚嫩的痕跡,而且格雷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他又產生那種很滑稽的感覺。
格雷深吸口氣,說道:“我的一個同伴拉我一起去參加一個危險的任務,我們一共有二十多個人,三輛車,跑到很遠地方,對手也很強大,我們制訂的戰術是打偷襲戰,打完就走。
經歷一番漫長的等待后,我們終于等來了敵人,而正當我們準備發動雷霆一擊的時候,我們的背后也埋伏了敵人,他們發動了對于我們的致命一擊,一輪火炮炸死了將近一半的人,我的位置靠近戰場邊緣,所以我有幸逃回來了。
可是,我的同伴被我留在戰場,他的能力很強,比我強,也許已經逃掉了,我也許是多慮的,可是我還是擔心……”
“他是誰?”柵格后面傳來一個充滿復雜情緒的聲音,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問出來的。
格雷咽了下口水,說道:“他……他是我的老板,岑牧。”
噗通!柵格后傳來一聲悶響。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