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降俘,留在哪都是禍害。
東遷的人們驚魂未定,不可能讓他們來看管降俘。
后續的援軍短期內不用指望,因為朝廷大軍大部分正在北方邊塞布防,這是徐世績等人離開長安時都知道的事情。
隨軍而行也是麻煩,不但要看管他們,還要浪費糧草。
有了這些前置條件,結果也就很明顯了。
徐世績看了蕭嗣業一眼,心說這廝不是好人,已經是第二次了,總想讓主將來出頭擔責,也不知這廝在竇建德那邊經歷了什么,一個出身蘭陵蕭氏的人,竟然成了這么一副鬼樣子。
當然了,老大別說老二,他在河南時也沒少跟人耍了心眼,只不過現在成了駙馬大將軍,就很少有人愿意這么得罪于他了。
實際上,蕭嗣業說完也后悔了,他一個新降之人老實的先立下些功勞才是正經,此時多嘴就有點多余。
也是在河北待的久了,和誰共事都要防著一些,而且那邊的將軍大多是些粗人,你不提點他一下,他就想不到點上。
習慣已經養成,就很難改正,時不時的就要來上這么一句,他倒沒有多少推卸責任的意思,可卻很是得罪人。
好在還有阿史那大奈在側,他心眼沒旁邊兩位多,此時便晃著他那大腦袋附和道:“要俺說啊,要什么降俘?還想去長安獻捷不成?又不能走漏了消息,不如都殺了了事,反正功勞已經立下,誰也搶不走了不是?”
他倒也知道這些降俘的麻煩之處,不算糊涂到底。
徐世績稍一沉吟,還沒等他開口,那邊蕭嗣業便道:“將軍所言正合吾意,雖說有違軍規,但大事在前,咱們哪里顧得那許多?還請大將軍下令,我愿親自操刀斬殺降俘,事后若是有人問起,也與兩位將軍無涉。”
阿史那大奈咧開大嘴就樂了起來,向蕭嗣業抱了抱拳,那意思十分明白,這事俺就不跟你搶了,但事后咱就交了你這個朋友。
徐世績也笑,這才像話嘛,什么事都推給他徐懋公,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寫。
于是干脆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蕭將軍了,你也放心,咱們這一趟功勞不小,殺點降俘算什么?若真有人拿此事來做文章,用不著蕭將軍來頂,自有俺來應付。”
蕭嗣業抱拳道:“多謝大將軍體諒。”
輕描淡寫間,降俘的命運便已注定。
此役徐世績率七千余眾,破吐蕃大軍兩萬兩千余眾,俘獲三千余人,盡斬之,隨后在會寧川上休整一日,回軍金城。
此時張倫等人所率大軍主力早已得到吐蕃人過湟水北上的消息,并開拔多時,大軍過金城,至枹罕。
會寧川大勝的消息傳到軍中,張倫大喜,立即傳令徐世績部趕來匯合。
大軍主力隨即再次開拔,沿黃河進入河津縣,渡過黃河到化隆,此時徐世績率部趕來,重又聚兵于一處。
到了此時,吐蕃人的后路完全已被唐軍所切斷,吐蕃商人還在不斷的蒙頭蒙腦的撞上來。
而這個時候大軍上下已是充滿了憤怒的情緒,因為他們在化隆見到了吐蕃人屠城的慘狀,而吐蕃人為求急速進軍,根本未曾掩埋,焚燒尸體。
化隆城中一片狼藉,化隆百姓的尸體遍布于城中各處,早已腐爛多時,滿城都充斥著尸體腐爛的酸臭味道。
大量的食腐動物聚集在這里,大軍到后都驅趕不散,其中慘狀幾乎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張倫又派人去到達化,河津等處探查,那里皆已是空城,老人和孩子被聚在一起殺死,青年男女不用想就知道已被吐蕃人擄掠而去。
實際上他們大部分都死于高原惡劣的氣候,能夠到達吐蕃腹地的十不存一。
吐蕃人可謂是惡跡昭彰,張倫等人大怒之下,隨即傳令全軍各部,之后與吐蕃人交戰,不再收留降俘。
大軍未在化隆多做停留,只是在化隆放了一把大火,將化隆城焚燒殆盡,以避免瘟疫傳播。
離開化隆,大軍以薛萬徹,張士貴兩部為先鋒,向北沿著吐蕃人的足跡直驅湟水,見過化隆慘像的唐軍將士,根本不用將領們再鼓舞士氣,殺氣漸漸已在大軍當中不停凝聚,唐軍上下皆已迫不及待想與吐蕃人短兵相接。
與此同時,吐蕃大軍早已繞過祁連山沿麓,破允吾,屠之,再北進昌松,有人開城投降,吐蕃人根本沒管這個,他們已經習慣了平地人的軟弱,續屠昌松,吐蕃人明顯已經收不住手了。
而且離著姑臧越來越近,吐蕃人也不耐煩再虜獲什么奴隸,姑臧城中財富成堆,奴隸成群已經成為吐蕃上下的共識,只要攻下那里,就什么都有了。
而為激勵士氣,齊勒布等吐蕃將領也徹底放開了對大軍的約束,這讓吐蕃人橫沖直撞,再沒有了任何的顧忌,他們的士氣不斷的高漲,但也猙獰畢露,幾如野獸一般。
漢人建造的城池也方便了他們,每每都成為了他們血腥狂歡的場所。
想來他們的惡行在西北傳開之后,再也沒有人會對他們抱有任何希望……
范文進,甚至是張倫等人的目的達到了,可付出的代價就是無數的西北百姓倒在吐蕃人屠刀之下,姑臧南邊的城池,除了枹罕,金城兩郡之外,盡都淪為鬼蜮。
這是大唐之初,西北變亂的終結,以往西北諸族混居,你來我往不斷仇殺,騷亂的情形戛然而止。
因為大家好像找到了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高地上的吐蕃人,誰也不愿再看到殘暴的吐蕃人重新出現在低地上。
而此時吐蕃人已經完全放飛了自我,當他們來到姑臧城下,整個大軍都彌漫著躁動的氣息。
在將領們的不斷灌輸之下,他們都知道這是冬天到來之前的最后一戰,同樣也是神明給他們的最豐厚的賜予。
只要進入這座大城,神明的青睞,耀眼的榮耀,令人眼花繚亂的財富都將屬于他們,而且他們還能在城中找到樂子,殺戮,鮮血,女人……除此之外,他們腦海之中已經容不下任何其他的東西。
讓吐蕃人稍稍有些失望的是,當他們來到姑臧城下的時候,見到的是姑臧緊閉的城門,以及城頭上嚴陣以待的守軍。
吐蕃人沒多少攻打堅城的經驗,他們故鄉的那些石頭城徒手就能爬上去,而作為王都的邏些城要大一些,可也比不上姑臧。
這是西北的心臟,涼州第一堅城,自前隋以來就從沒有在強攻之下陷落過,當年李軌入主涼州,也是韋士政,謝統師等人獻城在先。
吐蕃人繞城兇狠的叫囂了一天,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唬住人。
城外的帳篷當中,齊勒布再次將人都召集了起來,打算集思廣益,讓大家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攻入姑臧。
嗯,他們之前根本沒商量過此事,一路過來沒怎么遇到像樣的抵抗,讓吐蕃人從上到下都出現了一種錯覺,只要大軍一到,嚇也把平地人給嚇死了,誰也不敢抵抗這樣一支前所未有的大軍。
實際上,此時吐蕃人的主力大軍才六萬多人,放在中原真不算什么,只不過吐蕃人都是騎兵,確便也不容忽視罷了。
要知道李破繼續多年,騎兵的數量差不多也就是這么個樣子。
游牧民族讓中原王朝頭疼的先天優勢也正在于此,你苦心培育戰馬,人家生下來就和馬在一起,你說糟心不糟心?
吐蕃人注定商量不出什么有效的辦法,只要城里的人打定主意守城不出,強攻就是唯一的選擇。
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大唐元貞三年七月末,西北進入秋末冬初季節,差不多再有一個月,冬天就會顯現出它的威力,神明來了都不好使。
而姑臧城中,范文進率人走上城頭,觀看了一下吐蕃人的大營。
看著密密麻麻鋪滿了城下的吐蕃人大軍,范文進有點眼暈,很是擔心城池不保,可他早已歷練了出來,就算害怕也要藏在心底,不然的話,以西北的風氣,說不定有人便會在心底叨咕一聲,彼可取而代之什么的。
龐玉就比他有信心的多,看眾人多有驚色,心里還贊了一聲,范總管膽氣不小,面對大軍圍城還能這么鎮定自若,比其他人可要強的多了。
“別看吐蕃崽子來了不少,沒有步軍跟隨,想就這么爬到城上來可不容易,俺看他們也沒什么攻城的準備,到遠處去砍伐樹木,制作攻城器具就得好幾天。”
涼州的官佐們并非草包,他們拿上刀,騎上馬多數都能沖殺一番,只不過城下的吐蕃人有點多,人喊馬嘶間,一些彪悍的吐蕃人繞城而走,不住挑釁,讓人有些心驚罷了。
聽龐玉這么一說,大家也不愿落了膽氣,頓時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氛圍還不錯,起碼沒人提議開城投降,讓范文進稍稍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