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拿出來的這幅畫,名曰《秋山蕭寺圖》,是一幅絹本設色的橫軸山水,橫軸長約2米,縱軸長度也超過了60厘米,這個尺幅,即便是在鴻篇巨制層出不窮的山水畫中,也堪稱巨制。
歷史上,以秋山、寺廟為主題進行創作的畫作多不勝數,甚至以《秋山蕭寺圖》為名的就有多幅,其中最著名的兩幅,一幅是元四家王蒙所作立軸,曾拍出過1.366億的天價,另一幅則是收藏在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那幅宋代佚名之作,用筆蒼勁,意境蕭瑟,近北宋范寬一派畫風。
那兩幅畫李逸都看過相關的資料,不過這幅畫卻有點不太一樣。這幅畫的畫面上,群山巍峨高聳,林木間疏有致,一派北國風光。具體畫法則皴染兼有,其中,皴法多用小披麻皴,層次井然,山與樹皆以禿筆細寫,形如古篆隸,尤顯蒼古之氣。
整幅畫結構嚴密、氣勢宏大,構圖以“高遠”和“平遠”二法結合,而其深遠、奧妙、飄逸也盡得其當,一看就是大家氣象。
“李成筆奪造化工,荊浩開圖論千里。范寬石瀾煙林深,枯木關仝極難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輕嵐為一體……漂亮,這幅畫確實非同一般,不過非要說是荊浩的作品,卻是有些牽強了。”
李逸將畫仔細看了一遍,又檢查了裝裱和絹紙,才指著畫作上方的題詩說道:
“恣意縱橫掃,峰巒次第成。筆尖寒樹瘦,墨淡野云輕……據史書記載,這首詩確實是荊浩送給鄴都青蓮寺住持大愚和尚的和詩,而且也應該是題在一幅山水畫卷上,我想你們應該就是根據這個才判斷這是荊浩的作品。”
“可是,問題恰恰就出在這里,如果你們對華夏的文化歷史有所研究的話,很容易就會發現,對于贈送友人的畫作,不落款是一種非常無禮的行為,相反,畫家不但應該落款,還應該在畫上說明是贈送給誰的,什么時間畫的……”
聞言,羅果夫和阿道夫不由同時一愣,以往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而幫他們鑒定的專家也沒有指出這個問題,只是說從畫作的年代,筆墨的運用以及畫作的意境判斷,這應該是荊浩的作品,可照李逸這么一說,這幅畫的出處就又有了疑問,可偏偏上邊的收藏鈐印又極少……
“另外,這幅畫上有沈括的收藏鈐印,說明沈括曾經收藏過這幅畫,不過沈括生活在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三朝,也只能證明這幅畫是這個時間段或之前的作品,而以沈括對荊浩的推崇,如果這真的是荊浩的作品的話,他應該會留下一些文字,而且無論是《宣和畫譜》還是后人所著的著錄著作中,都沒有看到有這幅畫的名字……”
“哦,這個應該沒什么,千年流傳下來,名字記載有誤也很正常老板在我手機里。而且荊浩喜畫秋景,這些特征也都符合,而且我們也對比了《匡廬圖》和《雪景山水圖》,筆法確有相似之處,尤其是小披麻皴為荊浩獨創,這幅畫中應用的極為純熟,雖然沒有落款,不過華夏古畫頗多佚名之作……”
聽到還沒談價格,李逸就開始質疑起這幅作品的真假,阿道夫在經過開始的不適之后,也搜腸刮肚的開始反擊。
李逸笑著搖了搖頭,
“阿道夫教授,您既然研究過那兩幅畫,想必也應該知道有關那兩幅作品的爭議,我也就不多說了。只是神奇的是,那兩幅也都是佚名之作……難道說,荊浩還真有不留名款的習慣?”
“這個……”
“沒什么,作品雖然佚名,不過確實是宋代古畫,而且水平確實也比較高,不知道您需要多少錢才肯轉讓?”
李逸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鑒靈牌,一陣涼氣流過,一個并不算意外的名字出現在他腦海,關仝,這幅畫,這幅畫果然是關仝的作品!
關仝是五代后梁畫家,畫山水早年師法荊浩,只是后期,其在山水畫的立意造境上就已經超出了荊浩的格局,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其山水畫作又被后人稱為關家山水。
關仝的山水畫,氣象壯偉荒寒,勾皴簡括有力,景物高深,虛實相間而富有變化,是五代、北宋間北方山水畫三個主要流派之一,因此他不但與另兩家的李成、范寬一起被稱為“三家鼎峙”,“百代標程”的大師,而且,還和荊浩、董源、巨然并稱五代、北宋間四大山水畫家,他的作品,對后世的山水畫作有很深的影響。
關仝傳世的作品也不算多,一共就只有三幅,全部收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而且還有人說,疑似荊浩的《匡廬圖》應該也是關仝的作品。
李逸之前因為沒見過實物,也不好妄下斷論,但看了這幅《秋山蕭寺圖》之后,他卻覺得也不無可能,因為這兩個人在風格上確實有相似之處,而且,世人多認為關仝是一名大器晚成的畫家,他也是一直到晚年才有出藍之譽,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他早期的作品,很可能會和荊浩的作品非常相似。
不過不管是荊浩還是關仝,如果不是因為那一段屈辱的歷史,這種級別的作品都絕對不可能還留存在民間。事實上,現在市場上拍賣的那些華夏古畫,90以上也都來自于回流文物,但像這一幅這么大尺幅,卻又保存的如此完好的,即便是在回流文物中都屬罕見,所以李逸覺得,哪怕這真是一幅佚名的畫作,他也不應該錯過。
不過不錯過只是他的想法,具體能不能夠收入囊中還是要看報價。
阿道夫一邊打量李逸的表情,一邊琢磨報價,之前鑒定出這幅畫有可能是荊浩的作品的時候,他曾狠下了一番功夫,也對這幅畫抱了很大的期望,只是現在……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按照原來的報價報出,畢竟,這幅畫的水平在這里放著,就算不是荊浩的作品,作者也絕非無名小輩。
“這幅畫,要4800萬歐元。”
聽到阿道夫終于說出了畫作的價格,李逸眉頭一跳,果然,這家伙是沖著《砥柱銘》和《稚川移居圖》的價格去的,只是上4億的價格,這么多年一共也就出了那么兩幅,而且背后有多少故事還不得而知,這幅畫想要賣到那個價格,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