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發祥笑嘻嘻的道:“有一件事,說給你也不礙的,反正最多明天消息也就傳過來。∈↗,”
“咋?”劉吉知道必然是好消息,可王發祥這賣關子的模樣,也實在叫他氣的牙齒癢癢。
“大勝。”王發祥抓起自己的一統帽,笑著道:“我還有要緊的事,掌柜你不能同別人說,不過咱們確實是大勝,李莊那里打死了好幾百北虜,斬首很多,麻總兵的正兵營和家丁也趕過來,圍困新平堡的北虜已經被打跑了,麻總兵也肯定有不少斬首……好了,我得忙去了,不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掌柜的房門之外,來往的伙計很多,各人就看到劉吉毫無形象的在掌柜房中仰天大笑起來。
王發祥出了門,街角就有幾個穿青布長衫的人影若隱若現的跟著他,這都是軍情局內衛旗隊的人,他們負責保衛王發祥的人身安全,只負責對內保衛,不負責對外。
王發祥上了一輛馬車,那些人或是走路,或是騎著騾子毛驢,這么一路跟出來。
京師的道路和環境都很差,說難聽點連新平堡也不如,更不必提與江南水鄉的城市相比。若說地方大,宮殿宏偉,衙門寺廟建筑之多,還有商業之繁華,人口之多,文教之盛,京師肯定是大明第一,但這并不代表京師的設計是完美無缺,除了那些大道外,別的道路因為店鋪占道變的十分狹窄,道路高低不平,兩側水溝是明溝,里頭有動物尸體和垃圾,在這樣夏初的時候成群的蒼蠅在上飛舞,發出陣陣惡臭,另外便是每條大街的盡頭都是碩大的糞堆和垃圾堆,簡直臭不可聞。
在這樣的街道上就算坐著和裕升的馬車也絕談不上享受,好在車馬很快走到了小時雍坊內,這里和外界完全不同,有兵馬司的巡兵來回巡邏,到處都是深墻高院的大宅門,垃圾少了很多,道路也相對干凈,往來的人群都穿著各色的綢衫長袍,或是騎馬或是坐轎,顯然往來的非富即貴。
時近正午,各個宅邸都飄出來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街角的乞丐人數也不多,王發祥知道京城乞丐都有團頭,規定地域乞討,能在這種公侯和官員扎堆的地方乞討的都是乞丐中的上等人物了。
李國賓就在一個四合院的外間等著,他也坐在馬車上,窗子開著,他趴在車窗邊往外看,一看到王發祥下車,便是立刻奔過來。
“好家伙,”李國賓笑道:“你可算來了。”
“不得確切消息,來了有什么用?”王發祥剛剛和劉吉逗悶子時十分憊賴,現在卻是很沉穩的樣子。
“消息得了么?”
“嗯。”王發祥點頭笑笑,說道:“消息到手,巡檢司的弓了一個大勝仗,斬首七百多級,還有不少俘虜。”
“太好了!”李國賓猛一拍掌,低聲道:“入他娘的,這官架子比天還大,老子花了重金請劉大人介紹,上門多少次,也送了儀金,他連正眼都沒瞧過老子。這一次請托事情,他說我們自己打敗北虜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倒想現在看看他是什么嘴臉。”
“這人在東林黨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一會老李你別得志猖狂。”
李國賓郁悶道:“我能那么沒成色?”
王發祥一笑,說道:“我知道你老李,不過是白囑咐一句。劉國縉雖是御史,姚宗文也是御史,也是東林黨人,不過他們是銀子就能買通,咱們能和東林黨的中堅打上交道,也是靠著他們,不過,對眼前這人卻不是能拿銀子砸的,這一點千萬要牢記。”
李國賓點點頭,知道自己這幾天被晾的有了怨氣,沒準一會兒真會帶出點痕跡來,王發祥看來真的是歷練出來了,這一點上比自己這個老掮客還強。
兩人又是遞帖子求見,這陣子他們也是常來跑動,門房對他們也熟識了,接了二兩銀子的門包,笑呵呵的前去通報。
“兩位,對不住了。”門子一會兒回來,一臉歉意的道:“老爺他正在與貴客商談事情,兩位若無要緊的事,下次再來,若是有事,需得好好等一陣子了。”
李國賓心里又是一陣光火,不過他還是笑著道:“我二人確有要事,貴府老爺若是不得空,我們等著便是。”
“那好,請到客廳等候。”
門子將二人從側門帶入,繞道儀門過去,經過一個鋪著青石板的庭院,院子沒有怎么打理,石磚有不少破裂的,墻角也長出來不少雜草,院中沒有種什么花樹,也沒有京城人喜歡養魚用的大魚缸,整個院子顯的很空曠,寂寥。
進了客廳,門子就叫二人等候,廳中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擺設,桌椅也有些破舊,這府上伺候的人也是很少,李國賓和王發祥坐了很久,才有一個老仆過來,替二人斟了兩杯茶。
李國賓喝了一口茶,吐了茶沫子,低聲道:“瞧瞧,人家這清官模樣,我不信他不知道門子要收門包,還有他自己不收冰炭敬?京城居雖然物價騰貴,但也不必做出這般模樣來吧?這茶葉就是高碎,京里趕駱駝的才喝這玩意兒。”
王發祥忍不住微笑搖頭,他也不以為然。
京師里要是真的一清如水,不要說這三進的小四合院,就算是一進的院子這些官員也是住不起的。
這位官員應是五品,算是中層,職務是領直隸屯田事,一年的俸祿折成銀子不過到手四十余兩,加上幾十石米,還有若干屁也不頂的寶鈔,若是真的領這么點工資在京城生活,養活自己都困難,何況還有這樣的宅院和眼前的這些仆人。
“人家吃的就是這碗飯,況且可能是家中原本就有資財。”王發祥笑了笑,替這個官員辯解。
“反正我大明的清官,若真有,也只有一個海瑞。”
“這倒也是,清官難為,這俸祿太低了。”王發祥十分感慨。
他一年收入已經有四五百兩,大學士沒有冰炭敬,加尚書銜或是宮保銜,當朝一品,一年的俸祿才二百三四十兩,皇帝偶然賜給的東西也就是幾匹綢緞或是細夏布一類,曾經有一朝皇帝一次賜給大學士每人五十兩白銀,這就算是皇帝給大學士最厚的賞賜,原因還是皇帝要賄賂大學士而已。
“噤聲……”王發祥突然擺手,對李國賓道:“那邊有動靜。”
因為院子只有三進,第一進就是他們坐著的堂房,客廳是東廳,傳來動靜的是西邊,估計是主人的書房,再往里就是主人的正臥和偏廂,后宅最后一進應該是廚房茅房一類的地方,估計在這樣的地方這種小院也不大可能有花園。
“左遺直,我一直當你是同道中人,不想你這般懦弱,現在魏忠賢步步緊逼,司禮監已經被他安插多人,若是我等還坐視不理,等他掌握內廷,又豈能容吾輩正道中人留在朝堂之上?你要知道,養虎為患,便是說的這般情形!”
說話的人中氣之足,雖隔著幾間屋子都能聽的十分清楚,王發祥和李國賓都能想象得到,說話人怒不可遏的模樣。
王發祥道:“說話的定然是楊大洪。”
李國賓道:“除了他,誰敢和左浮丘這么說話?”
他二人說的都是“號”,文人自幼取名,是親人所取,長大學而取字,是師長所給,到成年有名望之后再取號,卻是自己自號,一般的關系都是以號相稱,只有師長和好友才以字相稱,至于名,只有尊長才能叫了。
說話的果然是楊漣,他兩目如同要噴出火來一般,與左光斗,也就是李國賓和王發祥拜會的這個宅邸的主人對視著。
“文孺兄。”左光斗道:“目前王安仍然是司禮掌印,他與吾輩還算志同道合,你所說的事情,一時半會不會發生。”
“防微杜漸才最為要緊。”楊漣冷哼一聲,說道:“如果王安被魏忠賢拱倒,那時候你就知道我現在所言不虛。”
“那我們該如何做?”
左光斗終于投降,楊漣這人,論清廉還在他之上,幾乎快趕上海瑞的水平,東林黨自詡清流,其實各人都在江南等故鄉買田置地,也會利用權力回饋家族,畢竟自己是家族培育出來的,除了海瑞那樣的,沒有幾個人能脫離家族之外。
楊漣清廉剛正是好事,這樣的人總是敢于發聲,因為他無所顧忌,所以楊漣是東林黨的一把好刀,用起來格外順手。
當年奪宮一事,楊漣也是表現最出色的一個,敢打敢拼,內廷的太監到現在提起楊大洪來,還是充滿敬佩,對他又敬又怕。
以文官來說,楊漣在內廷的形象應該和惡棍差不多,叫太監們深為忌憚,這也算是一個異數了。
不過壞處就是楊漣太剛,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等等看,或是不急著站隊表明立場,或是可以迂回一下,楊漣這里卻是沒有這一種說法,對他來說,遇到困難就是沖,撞的頭破血流也得沖上去。